第24章 合歡花和簪子

她還是太過稚嫩了。太子殿下想。

她只想到了自己會被嫌棄,卻沒想過,一個奴婢跟一個世家姑娘,過的會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一個奴婢,即便能依靠自己的努力過上好日子,可是一個世家,卻能帶給她更多的利益。她什麽都不懂。

這般的……愚笨。

太子殿下想說幾句,卻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那就先這般吧。回去或者不回去,他都能為她擦拭掉灰塵。先讓她再想一陣子,等到時候她想怎麽樣……都随她去吧。

他的刀啊……以為已經養出光彩來了,結果今天一看,還是骨子裏透出一股悲涼。

太子殿下便徑直走了,沒點頭,也沒搖頭。

折烏就舒了一口氣!太子殿下沒搖頭,就當是點頭了!這事情就當過去了。

她又拿起弓箭,歡快的射起來,一邊射一邊背書,然後累了,就倒了一杯水喝,咕嚕咕嚕的喝完,看着黎溪院裏美輪美奂的景色,她就覺得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能領着自己的銀子,住在太子殿下的屋子裏,還有自己的地。

她對那個陌生的富貴折家,沒有一絲貪念。

其實剛剛,她還有一個念頭沒有說出來。過去的十年裏,已經耗光了她對父母親人所有的思念,每一個難熬的夜晚,都在一點點的磨掉那份不知何處的親情。折烏就覺得,她許是有些冷情,這才不像常人般想着團圓。

一有了這個念頭,她就有些心虛,立馬看看左右,殿下不在,這才又灌了一口水。

希望殿下這般好的人,不要知道她這般不好的念頭。

事情就好像這樣過去了,等晚上折烏忐忑的回到屋中時,太子殿下依舊張開手臂,她踮起腳尖替他脫下外衫,然後乖乖的回到暖閣睡下。

今晚,她難得的,做了一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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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她在死後,有了一個墳墓,就葬在了黎溪院裏,太子殿下将花地裏的花摘了一朵,放在了她的墳前。

雖然夢的寓意不好,但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高興。但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到中午了,折烏驚恐的穿好衣裳下床,發現太子殿下已經不在屋子裏,桑啓正站在門口。

她頗為不好意思,“殿下去上朝了?”

桑啓點頭,“今兒個下雨了,殿下說讓你今天不要去水榭練弓箭,休息一日再說。”

桑啓越發笑的好:如今殿下連這些瑣事都要提醒他叮囑折烏了。

折烏卻有些沒想明白:下雨跟不去練弓箭有什麽關系?水榭裏淋不到雨啊。

不過這是殿下說的,她就乖乖的點頭,“那我今天就多認點字吧。”

唉喲,還挺努力!

說實話,桑啓從沒見過折烏這種人,你說說,都住進太子殿下的屋子了,不趕緊想着爬上殿下的床,幹什麽還要逼着自己認字呢?

但許是太子殿下就喜歡她這款?

人的命啊!

他就給她領來了好的紙筆,“都是殿下吩咐的,你盡管用吧,反正這府裏的讀書人也沒幾個。”

折烏再次不好意思起來:讀書人啊,她真不算的。

不過步子卻歡快起來,“桑啓,我能去針線房領些針線嗎?天要冷起來了,我想給殿下做雙鞋。”

喲,不僅能射箭,還會做女紅。桑啓道:“你還會做這個啊。”

折烏笑起來,“以前什麽都要自己做的。”

養父母哪裏能有好心給她買衣服啊,她沒辦法,就自己做,衣服破了,就自己補,鞋子破了,就縫縫,一年又一年,竟然就這麽過來了。不過這些話,她如今已經不願意跟人說了,都過去了。

她是歡喜了,但桑啓卻發愁起來,去找李太監,“其他的倒是還好,要是她做的鞋子不好,殿下讓繡娘來教她,不就讓別人也搭上線了嗎?”

李太監頭也大,怎麽也沒想到這姑娘精力如此旺盛,這般沒日沒夜的讀書練弓,竟然還想着給殿下做雙鞋。真是個勞碌命。

不過姜還是老的辣,他就道:“先不要從繡房領,跟殿下說,殿下指定要從自己的私庫裏出。”

桑啓哎了一聲,給李太監道了一杯茶,“不愧是李爺爺,就是比小的聰明。”

李太監見他自稱小的,心中哼了聲,将人趕走了。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眼裏都是精明。

不過,這殿下到底是什麽意思,将人移到自己的屋子裏去了,卻只是關起門來分床睡?

殿下不會是真的……不行吧?

李太監還沒想完,就見一個小太監賊兮兮的溜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個盒子,見了李太監就道:“李爺爺,小的求您幫忙來了。”

李太監本來就是太子府裏數一數二的,求他辦事的人多,每回都要收些禮。但他收禮也是有講究的,一般人的孝敬,他還看不上,但要是太好了,他也不敢收,小太監手上這個盒子,就是他不敢收的。

盒子明顯是紅葉李木頭做的,看成色,不低于五百兩銀子。再看裏面放着的東西,一只合歡花簪。簪子上面的花栩栩如生,綴着的寶珠熠熠生輝,就是李太監這種見過大世面的,也被寶珠晃了神。

他驚訝的道:“這是誰托的你?”

小太監就笑了聲,“李爺爺,您還記得來過咱們府上的顧元培顧大人嗎?他來了兩回,都被殿下趕出去了。這不,他門下奴才有一個是奴才的同鄉,就求到了小的這裏。”

李太監瞬間就明白這禮不是給他的了。

不過,他啧了一聲,不得不佩服起這顧大人起來,能第一個想到送合歡花簪子給折烏的,确實不簡單。再見小太監從兜裏掏出了一個香囊,開着口,一眼就能看見裏面有張薄薄的銀票。

李太監就道:“你小子,膽子不小啊。”

小太監殷勤備至,“李爺爺,小的哪裏敢收東西,不過是來碰碰運氣,您看,您要是不給黎溪院那邊送,那小的就給他退回去,若不是小的欠着那同鄉一份情,也不敢給他跑這趟。”

李太監卻接過盒子,不要香囊,道:“這東西,肯定是進不了黎溪院,但是卻可以進太子殿下的書房裏。”

小太監臉色一松,鞠躬哈腰,“李爺爺,以後要有什麽活計,您就盡管招呼,小的絕不二話。”

李太監拍拍他的背,“你膽子大,我倒是挺喜歡的。”

小太監恨不得立刻跪下叫李太監一聲幹爹,但想到李太監從不收幹兒子,便還是叫他爺爺,千恩萬謝的走了,反正托他的同鄉也說了,只要他送一趟,至于收不收,銀子都是他的。

他從李太監那裏出來,急急去了門邊,跟他那個同鄉狗子道:“李太監收了。”

狗子就歡喜的道:“小喜子,下回請你吃飯。”

小喜子卻有些想不明白李太監為什麽不要銀子,還要将盒子送到太子殿下那裏去,不過下午,他就被叫到了李太監那裏。

只見李太監笑盈盈的,給了他一千兩銀子。

“你跑趟顧家,将這銀子給顧大人送去。”

小喜子摸不清這裏面的路子,将銀子送到顧府,見顧大人臉色不好極了,便拉了狗子說話。

“簪子留下了,殿下還給了銀子,怎麽你家大人還這般喪着臉?”

狗子比他聰明一些,“你想啊,這銀貨兩訖,那就不算情分了。”

小喜子這才明白,有些羨慕的道:“你如今聰慧了。”

狗子有心搭上他這條線,就細細的道:“咱們大人跟你家殿下,也算是有了幾分路上的情誼。我家大人突然上門送禮,還送的這麽重,李太監沒見着還好說,從你手裏見着了,也是要跟殿下說一聲的。”

小喜子茫然:“要是不收呢?”

狗子堅定道:“那就再送。”

小喜子迷迷糊糊回去了,回到屋子裏想的明白了幾分,心中豔羨起狗子的通透來。他們是一起從家裏被賣的,他進宮做了太監,他卻被賣給了達官貴人。如今,兩人的差距被之前更大了。

他就咬了咬牙,将自己這次掙的銀子,再加上這些年存的銀子一股腦拿出來,想去找李太監,求他多多照顧。可是李太監此刻正在內院裏給主子做飯呢,他在內院門口,就被趕了回去。

小喜子找李太監這事,就立馬被人告訴了李太監。折烏見李太監被人叫了出去,就自己試戴太子殿下給她的新簪子。

殿下之前有讓桑啓給她一套頭面,但是她嫌棄累贅,可這簪子,卻是殿下親自遞到她手裏的,她一放下弓箭,就試了試,可當日沒梳頭,只是拿發帶綁了後面的頭發,簪子根本用不上。

今日她特意将頭發梳了個頭發,美美的将簪子戴上了。

不過殿下卻有事去了,她站起來往門口看,脖子都恨不得伸長幾分。

李太監回來,見她這般,笑着道:“沈大人今日來了書房,殿下估計還要會才來。”

折烏就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微微矜持的坐下,但等殿下一來,便提着裙子奔了過去。

“殿下——”,她嘴角噙着笑。

太子殿下依舊等她站穩再說的話,他一眼就看見了她頭上的簪子,然後移開眼,道了句,“阿烏,今日可有乖乖的寫字?”

折烏點頭。

“練箭呢?”

折烏繼續點頭。

但她不忘記自己奔過來的初衷,委婉問:“殿下……奴婢頭上的簪子……是什麽花啊?很好看。”

太子殿下嘴角稍稍彎起一點,“不過是小小的野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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