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書院和牽住她的手 (1)
落滿楓葉的山間小道上, 太子殿下在前面走,折烏站在後面,看着殿下的身影前行,然後漸漸的展露笑言。
“殿下——”
她飛快的奔向了太子殿下。跳過今日所有的事情, 不談剛剛的選擇, 只是歡喜的道:“殿下——您還要給奴婢一塊菜地麽?”
太子殿下就微微擡起了下巴, 聲音不大不小,依舊帶着他特有的冷傲:“孤,一諾千金。”
然後步子緩了緩, 等人跟上來了,這才繼續往前走,許是心情突然好了,又許諾了她一樣東西, “孤讓人去給你買一些棗樹回後花園種上吧。”
折烏驚喜點頭,“謝謝殿下。”
兩人都避開定北侯府這個話題。
不過,她還是有話要問殿下的, “您剛剛說,還要送奴婢去靈山書院讀書……奴婢現在不認得幾個字的, 也能去嗎?”
太子殿下斜她一眼, “孤是太子。”
折烏知道,這是要走後門呢!
以前弟弟讀書不好,養父母就拿着她辛苦掙來的銀子去給先生送禮, 買了豬肉, 還買了一盒胭脂——聽聞先生家的閨女要出門子, 這是特意讨好先生媳婦的。
她煞有其事的講給殿下聽,“我聽他們說,給先生送禮不如給先生的妻子送, 豬肉哪裏有枕邊風好聞。”
太子殿下:“……”
他甚至都懷疑她知道不知道“聞”這個字的含義!
他開口,“阿烏。”
折烏立馬站定擡頭看他,“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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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以後,不準再聽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折烏最大的優點就是聽殿下的話了,且這項技藝從無師自通後又精進了一些,她乖的不行,“嗯,阿烏只聽殿下的話。”
太子殿下就知道她又在不懂的情況下盲目答應了。
他冷哼一聲,略微帶着些無奈道:“毛丫頭。”
還什麽都不懂呢。
折烏就笑了,她本來就不大嘛。
回到了太子府,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見桑啓守在門口,下了馬車就道:“靈山可真漂亮。”
是漂亮!不漂亮太子殿下難得沐休不在家看折子特意帶你去?
桑啓就笑:“靈山的楓葉最美,下回再去,可以帶點回來。”
折烏就眉眼彎彎的捂住嘴笑了。
下次,下次她就可以帶殿下一起去。她那時候應該要在書院讀書了。
桑啓想的卻不一樣,這靈山可是皇家山林,殿下要去還不容易?所以說,這做殿下的女人就是好,要什麽有什麽。
他想到這裏,又覺得要将晴空趕出去的計劃加快了,他最近可一直瞧着,這姑娘心思可不對。
既然選定了主子,就要買定離手,事事得想周到了。他這邊想着,陪着折烏往黎溪院去。太子殿下剛剛去書房了,聽聞沈大人等在裏面好一會了。折烏看了看書房的方向,就道:“沈大人又來借書了啊?”
桑啓點頭,“誰說不是,這日日來的。”
這肯定是不對勁的,但桑啓可不敢說,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殿下的書多,沈大人又是個愛書之人。”
就怕這蠢呆蠢呆的主,若是在殿下面前賣了他,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他往哪裏哭去。
折烏便深深的看一眼桑啓——她如今也明白了,桑啓嘴裏有時候一句實話也沒有。剛剛殿下還沒下馬車,桑啓就着急的下跪說沈大人等一上午。這絕對不可能是借書嘛。
可她也覺得桑啓這般就很好,她也要做到這般,殿下的什麽事都不跟人說。
于是,她就扯起了其他的話,“殿下說,可以允我在後花園裏再挑一塊菜地,還能讓我種些棗樹,這般一來,李爺爺到時候做棗糕,就不用出去買了。”
桑啓嘿嘿笑了一聲。
他就知道!殿下上回就是想送雲州特産了!雲州有什麽能讓折烏惦記的,桑啓說不清,但是,雲州的棗糕,折烏是肯定愛吃的。他就讓人選了好幾捆小棗苗,還專門在太監裏挑了個會侍弄樹苗和種地的出來等着。
這不,派上用場了。
他頗為自得,可面上謙遜,道:“這不是湊巧了麽?李爺爺前些日子就說這事呢,說是咱們殿下愛吃,與其去買,不如就種些。”
然後将人送到黎溪院的水榭裏,就趕忙往回走,招呼了兩個奴才,道:“可得小心伺候着,該說的哥哥我都給你們說了,要是在主子面前露了醜,也別怪我沒告訴過你們。”
兩個小太監一個叫宋大樹,一個叫宋二樹,不是親兄弟,這名字還是桑啓前幾天剛改的。本來兩人一個叫宋狗,一個叫宋富貴,不過如今被選去種樹種地了,就給改了個合适的名字。
“主子也好記,聽起來也好聽。”,桑啓這般說。
宋大樹就是之前被采薇欺負的那個,跟桑啓是一個村裏的,時常照顧着。宋二樹就不行了,他的村子跟桑啓搭不着邊,可他機靈,因着自己也姓宋,搭上了宋大樹,什麽事情都搶着做,一來二去的,桑啓也就記得他了。
如今太子府眼見就要再出一個主子,這受寵程度,身邊少不了伺候的奴才。此時不湊上去,等後面再後悔也來不及。
如今機會來了。
他見了折烏,就恭恭敬敬的,說着讨巧的話,“從小苦出來的,什麽都會做。”
折烏其實只以為桑啓是去拿棗樹苗的!怎麽也沒想到,他還帶回兩個小太監。
兩人長的瘦瘦小小,看起來比她還小點,說是來種樹的。種樹哪裏能要這麽多人,她連連擺手,“不不不,我自己就能行了。”
兩個宋對視一眼,就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難道還要回去嗎?還是桑啓知道怎麽對付折烏,“還是那句話,你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只有半畝地,還操勞的過來,可是以後地多了呢?樹多了呢?”
折烏被說的呆了呆,然後說了句讓桑啓羨慕的心肝肺都疼的話,“你說的也對,殿下今日說,再給我一塊菜地。”
倒不是這兩塊地就侍弄不過來了,她只是在愁以後要是去了學堂,種地的時間就少了。不過,殿下給她的地,她還是想自己種的,于是感謝道:“還是算了吧。”
桑啓這時看她神色也明白過來了,連連後怕:真是差一點就要被殿下罵了,是呀,這是殿下給折烏的地。
他可以時不時帶兩個人進來幫着做事,卻不能越俎代庖。他立馬道:“是我想左了,之前只顧慮着你太忙。那我先帶兩人回去,若是忙過不來,叫他們兩個幫着幹就行。就是村裏,農忙的時候,還到處請人幫忙呢。”
這倒是。
折烏就繼續謝道:“多謝你,桑啓。”
可別謝!再謝下去,他的命怕是活不長。他就領着人回去,道:“沒事,她自己不心疼自己,殿下難道不心疼她?殿下就差點将她捧在手心了!等着吧,有你們忙的時候。”
宋大叔老實巴交,聞言連忙點頭,宋二樹就跟着點,還掏出了自己的月錢給桑啓,“給哥哥你買點酒吃。”
桑啓哪裏看的上他的這點碎錢,啐了一口,“埋汰你哥哥我呢。”
他擡起腳步走了,宋二樹笑笑,将銀子收起來,轉身就給宋大樹去曬被子。
他的命不好,就只能自己給自己謀點出路。
另外一邊,書房裏,沈琩坐在椅子上,臉上的神色都能黑的跟夜色一般了。他将一張狀子給太子殿下看,“四皇子……不但參與了上回闵信的事情,這些年,收其他人的銀錢也不少。”
太子殿下看也不看,“孤知道。”
沈琩瞪大眼睛,大喊:“殿下!這等人,難道您還要護着?”
太子殿下依舊冷眼相看,“就算你有證據,只要父皇不認,便沒用。”
沈琩這幾日一直在被這事情折磨,他心中知道太子殿下說的是對的,可那是皇上,他知道即便遞了上去,這事情也會無疾而終。
上回,四皇子能找一個心腹出來替罪,這回,還是能找一個心腹出來替死。
這就是皇權。
沈琩坐在那邊,字字句句都咬牙切齒,“難道就任由他逍遙法外嗎?”
太子殿下坐的穩穩當當,“沈大人,他如今還只是受賄而已,并沒有親自鬧出人命。”
所以皇帝一直庇護他,覺得他年紀還少,只是不懂事而已。
沈琩頹然,身子垮了下來,“他雖沒親自殺人,可他跟殺人有什麽兩樣。”
說到最後,心中怨恨頓生,“這幾年,陛下到底是怎麽了!怎麽會如此……如此的……”
昏庸!
可這兩字,他不敢說,也說不出來。
他少年起,輔佐皇上登基,中年替皇上鞠躬盡瘁,如今到了老年,卻發現皇上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英明神武之輩了。
這一切,還是從太子殿下失寵開始的。
他頓了頓,猶豫的開口:“殿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讓本該許配給殿下的女兒進了四皇子的府邸,成了四皇子妃,本該在朝堂大展身手的太子殿下突然隐了起來,只做些碎碎的小事。
聽聞那年,太子府的老人也換了一批……
太子殿下卻閉口不言,神情冷冷:“沈大人,你有些越界了。”
沈琩嘆氣,臨走前,又升起了希望,“好在陛下今年又回心轉意,前不久還派您去雲州赈災,如今四皇子還關着,怕是皇上想清楚了。”
太子殿下譏諷一笑,“這話,你說出來,自己信嗎?”
沈琩一頓,再次心冷起來。
是,都是自欺欺人,誰人都看的出,這都是因為四皇子日漸勢重,皇上便又将太子殿下拉出來分權罷了。
只是——
沈琩笑着道:“臣信殿下。”
太子殿下是他們這群老臣看着長大的,做事手段,行事原則,都是他們所欣賞的。只是當年老臣,如今中立的中立,倒向四皇子的,倒向太子的,再也沒之前那麽一心為主。
到底是變了。
他擡腿走了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折回來,“殿下,聽聞您如今已然有了通房,不知……可想娶妻了?”
太子殿下就覺得沈琩這人實在是管的太寬。
只是沈琩卻說了一句讓他不得不思索的話,“殿下,太後娘娘雖然遠離京都,但想來聽見這消息,定然會回來一趟的——”
太子殿下:“……”
他想了想,道:“那不是孤的通房。”
沈琩:“……?”
啊?
不是通房?難道想晉為側妃?
他想再問幾句,卻見殿下的臉色實在不好,便尴尬的退下了。
也是,他一個女兒嫁給了四皇子,難道還能再嫁一個給太子?
陛下不會同意的。
沈琩一邊嘆氣,一邊走了,太子殿下卻靜不下心來,在房裏踱步了一會,寫了封信,給太後送去了。
然後躁躁的踩着步子,去了黎溪院。
***
黎溪院裏,折烏正提着小菜籃子,将熟了的菜摘下來。太子殿下的腳步聲踏踏踏到的時候,她就豎起了耳朵。
嗯,步子很重,殿下心情不太好。
她就摘了一個甜瓜,快速的在水裏洗了洗,給殿下切了送過去了。
于是太子殿下剛到菜地邊上,就見折烏讨好的給他送了一碗的甜瓜。
太子殿下遇見折烏之前,一直是個講究人,他吃甜瓜,哪裏可能用碗裝,都是用上好的花瓷碟裝飾好,賞心悅目才行。
他嫌棄的看了眼,伸出手捏了一塊吃下——算了,看在她這般辛苦種瓜的份上,吃一塊吧。
只是再不肯吃第二塊。
折烏就将碗放下,請殿下等會。
“這地肥,菜長的都很好,奴婢今天多摘一點,過一陣子,還能再長出一茬子來。”
太子殿下卻沒等在原地,跟着她走了起來,她提着籃子在前,他就在後面跟着。然後便發現只幾天沒來菜地,折烏的瓜果和菜都比之前要好多了。他就道:“另外一塊菜地,就要這地旁邊的吧。”
折烏也是這般想的。
不過,旁邊這塊菜地的花如今正開的豔呢,她比起第一天辣手摧花第一塊菜地,已經對花有了一些別的認知。
比如這花,定然也是難得的。
她雖然觊觎這地,但是卻也心痛花。畢竟澆菜的時候,總要給旁邊的花也澆澆水。
太子殿下見了,就道:“你不是喜歡做花枕頭嗎?”
這倒是。
對于她來說,只要不浪費就好了。
于是折烏就歡歡快快的摘完了菜,又摘花去了。
太子殿下已經不樂于跟着她走了。他站在花地一側,看着她忙活,心中想起了朝中的事情。
齊安能得父皇的庇佑,就不會那麽容易倒下,也許幾年後的自己能掰倒他,但是現在,自己還弱了一些。太子殿下十分不喜歡這種感覺。
折烏就悄悄的看了眼殿下——殿下這般靜靜的立在花地裏,實在是太好看了!
她笑起來,準備晚上磨着殿下教她“神仙”兩個字怎麽寫。
殿下就是她的神明。
不過光摘花還是有些單調的,很懂得利用時間的折烏開始背起書來。
還是背的三字經,不過已經背到了後半段了,她莫名有些驕傲,雖然她的字很醜,可她識字的速度是很快的,殿下上回還誇了她。
背了一會,她看了看依舊在想事情的殿下,故意背錯了一個字——
“阿烏。”
折烏忍住得意:“殿下!”
“錯了。”
“是!”
她彎下身子裝作摘花,捂住嘴巴笑起來。
殿下真好,他在聽她背書呢。
太子殿下卻瞬間看破了她的小伎倆,冷哼一聲往後走去,折烏趕忙跟上去,“殿下,奴婢錯了。”
這回倒是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
太子殿下斜了她一眼,卻自然的停止了想朝堂之事,腦海裏浮現出她今日站在楓林道中,沉默的看着定北侯一家的畫面。
她未必是不想的,她只是太害怕。
而她并未發現這種害怕。
她的以往,沒跟幾個人長時間相處過,卻每每付出心意,收到的都是冷漠。
她年紀還小,還是需要出去,多跟人相處,這樣才好。
去書院的事情,還是要快點辦了。
到了晚上,用了膳食,折烏趁着天還沒黑,想再去練習下弓箭。
她今天都在給殿下做花枕頭,倒是可以做枕頭的時候可以背書,可是射箭卻是不能了。她跟殿下說了一聲,便要走,太子殿下卻喊住了她。
折烏不明所以,走過去,“殿下,還要奴婢做什麽嗎?”
太子殿下搖頭,“孤說過,還要送你一把弓箭。”
折烏眼睛亮起來!
她喜歡弓箭!
于是提着四角宮燈,噔噔噔走的飛快,見殿下步子慢悠悠的,便又忍不住緩些,可等殿下追上來了,她就又噠噠噠快走幾步。這般反複幾回,折烏就知道了,殿下這是見她着急,故意的。
她就也不着急了,可正要走出內院的那條道,就見殿下拐了彎,去了到書房的道路上。
折烏再也忍不住好奇了,“殿下,咱們去書房嗎?”
太子殿下不說話。
他今日說了很多的話,如今天黑,用完膳食,就帶着一股懶意,根本不願意說話。
好在折烏很是明白他的意思,期待的跟上去。
她昨天進了一次書房,今天還能再去一次。
不過走到書房裏,太子殿下并沒有給她弓箭,而是繞到了屏風後面,喊她,“阿烏,過來。”
折烏好奇的走過去,卻看見殿下面前擺着一張大大的圖,鋪滿了案桌。
她将頭伸過去,很快的認出了圖上寫着的一個字。
京。京都的京。
她好奇的問,“殿下,這是什麽啊?”
太子殿下坐下,“大秦山川圖。”
折烏瞪大了眼睛!
她頭都要埋到圖裏面去了。
太子殿下嫌棄的看了眼她,見她愣愣的看着出神,露出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便站起來,走到一邊去,讓她坐在他的椅子上,好好的看。
不過,那麽多山川河流初一看很壯觀,但是看久了,腦袋就暈了,何況折烏姑娘如今還只是個剛學字的小文盲,哪裏看的懂,于是頭一擡,眼巴巴的盯着殿下。
太子殿下見她着實好學,便也不那麽端着了,高冷的看了眼椅子,折烏立即服侍他坐下,見他指了指一個地方。
“這是雲州。”
折烏點頭。
雲州原來離京都那麽遠啊。
“這是京都。”
這個折烏知道,她認得京字。
她點頭的時候,就重了些。
然後繼續沿着河流山川看了起來。
太子殿下微微翹了翹嘴唇。室內一片靜寂,只有風吹過的聲音和她撫摸圖紙的沙沙聲。
他看着她,等着她,等她終于擡起頭來的時候,才開口。
“阿烏——”
“殿下?”,折烏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神色凝重起來。
“你自小看過深山,又一路沿着河流從雲州到了京都。”,他道:“孤想,你該是這一個院子藏不住的,你以後,會騎上烈馬,背上彎弓——。”
“若是這話你現在不明白,等你将來明白的時候,跟孤說,孤會允你。”
折烏其實真的不明白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怎麽突然就說到這個了,但是她懂殿下話裏對她的肯定,對她的好。
殿下這是又許了她一個機會。
她憋着淚,低下頭,“殿下,奴婢這麽笨,你為什麽對奴婢這麽好啊。”
太子殿下用最冷的語氣,說出了讓她最安心的話。
“許是天注定。”
折烏抹了抹淚,再次承諾,“殿下,就算老天爺不注定,奴婢也會報答你的。”
太子殿下淡淡的嗯了句,腳步輕輕的去取弓了。
這是太後送他的。
小時候,他身子弱,到了該彎弓射箭的年紀,卻被告知要往後挪,可弟弟卻得了母後的一把好弓。
他雖然不嫉妒,可卻不歡喜,見太後的時候,就露出了一些心思。太後當即帶着他去庫房挑弓箭。
他挑了這把□□皇帝開國時用過的弓。
太後說,□□皇帝能從雲州一個小武将,到後面的開國皇帝,實力固然重要,可是沒有幾分運氣,也難有這大秦。他用過的弓箭,必然也是帶着皇家好運的,他便一直都挂在這書房,沒有藏在私庫裏。
如今,他将這把好弓,送與折烏。
他想,若是這弓箭真有好運,那便讓她未來,逃脫被綁在柱子上的孤立無援吧。
只是,他送弓箭的時候這般想,卻忽視了他将她這般好好養的初衷,就是順其自然,不能太改變未來的事情,讓他的夢能多些作用。
但太子殿下這般高傲之人,就算自己的做法矛盾,他不想去深究,便也不會深究,只會給自己所有的舉動找一個借口:孤只是在養刀罷了。
于是,他見着折烏歡喜的接過弓比劃,臉上的笑意一點都不藏,太子殿下又便情不自禁的,又說起一件事情。
“孤想,後日,就送你去靈山書院。”
這麽快啊。
折烏以為還要緩幾天呢。
“靈山書院小比之後,通常都會再招幾個學生。”,太子殿下這般解釋。
她一個人進去,不如有人陪着進去好。這樣一來,也就沒那麽打眼了。
原來是這樣。
但折烏還是有些忐忑,“殿下,奴婢若是跟不上怎麽辦?”
太子殿下:“孤跟你說過,如今靈山書院,都是教貴女讀書的地方。總有一些貴女,是這個年紀也認不得字的,都會分到一個學堂裏。”
折烏卻在這句話裏,抓到裏一個字眼。
貴女——
她之前都太歡喜了,竟然沒注意到這個。
“殿下——”,她喃喃開口。
她固然能跟同學堂的人說自己是太子府的侍女,可是,殿下會因為她丢醜嗎?
她都能猜出來別人會碎嘴說殿下什麽。
太子殿下見她皺起眉頭,心中不悅,“孤自有孤的打算。”
“你在沈家的家宴上已經露了臉,倒也不必遮掩。只需要對外說,孤見你天資好,便送你去讀書罷了。至于身份——你是孤的人,難道會比貴女的身份差嗎?”
他就看不得她這般沒見識的模樣。
太子殿下就道:“從今以後,你便是孤培養的侍衛,見着人,也是這般說。你那般的力氣,習武上那般的天賦,用不着被人談論身份。”
他送自己的侍衛讀點書,先生都收了,難道還有人敢說什麽?
太子殿下的脾氣越發的不穩了。但折烏卻聽着他生氣的聲音十分歡喜,殿下總是,總是這般讓她安下心來。
是啊,她是殿下送去讀書的——殿下還說将來她是他的侍衛。
她重重的點了下頭,心中放心下來,然後問了個蠢問題,“殿下,以前,有人也這般送侍女……侍衛,去讀過書嗎?以後也會有嗎?”
太子殿下就不想搭理他了。
這靈山書院,百年不斷,自有自己的傲氣。
若不是他親自送了信給山長,還點名了折烏的不同尋常之處,讓武将世家出身的山長愛才心起,這才破格。且進了一個侍女出身的,這能算是惜才,若是再放低要求,怕是靈山書院的招牌都要被砸了。
山長自有山長的顧慮,所以之後,不會再有第二個折烏。
這就是文人風骨。
至于去了書院折烏會經歷什麽樣的事情,合不合群——
太子殿下不經腦海裏出現了一番她回家的神情,再過了一遍到時候要說的話。
若是她是歡喜的,那便證明過的還不錯,什麽都不用說。若不是歡喜的,那就告訴她,孤狼不立于羊群。
太子殿下就覺得,養把刀,還真是怪麻煩的。
***
書院的事情,太子殿下已經着手去辦了。折烏給自己的任務,便是在進書院前多認幾個字。這般一來,桑啓帶來的小太監,當真就派上了用場。
他們幫她鋤地,拔草,還撒了種子,折烏十分感謝,請了幾人吃甜瓜。宋大樹老實接了,宋二樹卻看了一眼桑啓才敢接,折烏就覺得,宋二樹有幾分像從前的自己。
等兩人要走的時候,她又給了兩人一些菜帶着走,“都是送你們的。”
等人走了,桑啓就笑,“還有沒有什麽活計需要我幫忙的?”
折烏搖頭,抿唇笑道:“沒有了。”
桑啓心裏道,還是太子府的膳食好,瞧瞧,這才多久,就養的這般的白淨了,笑起來賞心悅目的——還是殿下慧眼識珠啊,當年那般的面黃肌瘦,誰能想好能養成這般呢?
殿下就是殿下。
不過,桑啓今天還是領着任務來的。他道:“殿下說今日讓你早些用飯,待會午間他回來,便帶你去私庫選書案和筆筒。”
折烏點頭,“好啊。”
桑啓就感慨:果然偏寵的習慣了,就習以為常了。還記得殿下第一次帶她去庫房的時候,唉喲,那模樣。
他不經又羨慕了一番折烏的好命,然後便打探起來,“怎麽突然的,還選起文房四寶來了?你屋子裏不是還有嗎?這是要配兩套?”
折烏搖頭,她想了想,還是說道:“殿下說,我明日就能去靈山書院讀書了。”
桑啓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再想過殿下如何寵愛折烏,他都沒想到能寵成這般的程度。
靈山書院,那是什麽地方——折烏怎麽能送的進去。
殿下這是用了多少人情和關系啊。
桑啓這次是羨慕也羨慕不出來了,他覺得自己要适應這種殿下對折烏的寵愛,不然,憑着今天他臉上的驚訝神色,便就沒有好果子吃。幸好,幸好只有折烏在這裏。
他舒了一口氣,便殷勤了起來,比如說,靈山書院的巷子離太子府多遠,途中會經過什麽地方,一點一點的說給折烏聽。
太子殿下不會跟她說這些小事的,他說出來,就正正好。
折烏果然聚精會神的聽了起來,不過桑啓卻說着說着,腦子裏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打算。
自己之前的打算,自然是覺得将庫房的鑰匙給折烏最好,殿下會同意的,晴空自然就出局了。可是如今殿下要送折烏去書院,顯然沒準備短時間內讓她在後院裏,那給她就不合适了。
自己該以什麽作為借口,将鑰匙奪過來呢?
“桑啓——”,折烏喊道,“你怎麽了?”
桑啓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事,只是想着,你若是去書院了,那身邊要不要配個侍女陪着。”
折烏就笑起來,“我自己就是侍女,哪裏還需要人伺候啊。”
啧——這都去靈山書院了,還将自己看做侍女呢。
他忍不住道:“在外面,別将自己看的太低,你就算在太子府是侍女,可也是殿下的人——”
折烏歡喜的點頭,感謝道:“我知曉的,殿下也跟我說過了,我是他的人,只是他一個人的奴婢,而且,我是沒有奴籍的。殿下說,對外就說我是他的侍衛,見我天資好,便惜才,送我去學堂。”
這般說……其實也能圓過去。
然後,桑啓驀然驚醒:對,她雖然被買了下來,卻是良籍,從沒入過奴籍!
殿下從來沒将她看過奴才過,她一直都是良家女。
桑啓什麽也不想了,等殿下回來,就連忙帶着人去私庫。
晴空站在外面,看見他來,不屑的撇了撇嘴巴,等見着他後面的折烏時,低下頭去。
殿下還在呢,她怕自己管不住眼神。
桑啓今日卻是想給她下個絆子的。
他走過去,給殿下行了禮,道:“殿下,折姑娘昨日摘了好些菜,李太監說正好可以給幾道家常菜,都是您愛吃的。您還要其他的菜嗎?”
太子殿下無可無不可,看向了折烏。
折烏可老實了,“殿下,奴婢還想加一個辣菜。”
太子殿下就轉身進去了。
這肯定是答應了,桑啓樂呵呵的,眼神撇向晴空,果然見她神色驚訝。
也是,殿下跟折烏一起用膳,就連他剛開始也沒察覺,只是某一天,折烏就偶爾會坐在殿下的旁邊用飯,然後發展成晚膳會一起用。
極其自然。等他發覺的時候,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波瀾了。
可是他和李太監,如今再加上李太監剛剛提拔的小喜子三人是見怪不怪了,但外院這些人,可是沒見過殿下這般寵人的。桑啓見她手指頭漸漸的蜷縮在一起,縮在了袖子裏,便暗笑一聲,朝她道:“我說晴空,最近也沒瞧着晴雲往你身邊湊了。”
晴空臉色一白。
折烏來之前,晴雲雖然不服她,可還是願意聽她的話,說實話,她覺得她跟晴雲之間是惺惺相惜的,只是沒想到,折烏一來,自己的心思剛剛有了變動,晴雲就遠離了她。
她忍住,“你不也是,聽說提拔了兩個掃地的。”
然後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聽聞有大臣已經請奏給殿下娶太子妃了,桑啓,怕是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桑啓做了個嗤笑的表情,卻沒發出聲音。
晴空面子不好看,他越是這般她就越生氣。
她低聲道:“你以為,一個奴婢爬上位的——”
桑啓終于等到了!
他一沒有諷刺晴空自己也是個奴婢,二也沒奚落她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只是故作驚訝的拔高聲音,“你說什麽呢——晴空,折姑娘可不是奴婢,她是良籍。”
晴空一時間震驚不已,甚至忘記了思考桑啓的聲音為什麽會拔高,一度喪失了警覺,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正瞧見太子殿下跨過門檻出來,他的後面,抱着書案,書案上還堆的滿滿的文房四寶。
太子殿下朝她看過來那般冷的眸光,晴空就知道自己完了。
好在她到底是反應快,立馬跪下去,磕頭道:“殿下,奴婢失言了,只是桑啓之前領着折姑娘給奴婢們的時候,只說是侍女,萬萬不曾想到,竟然是良籍。”
桑啓傻了。
他最近有些過于得意了。
太子殿下看不上這些下人們的彎彎繞繞,不過,他還是停了下來,朝着桑啓冷冷的開了口,“阿烏是孤的侍衛,不是太子府的侍女。”
折烏只覺得氣氛很怪,但殿下說出這句話,她着實高興的很,噔噔噔的踩着步子跟着殿下走了。等回到了暖閣,便開始布置屋子。
殿下這回又給了她好多東西啊。
除了文房四寶,還有些小東西,比如說這種竹子做成的積木,還有風筝——只是天快冷了,不然,她想讓殿下帶她去放風筝。
她忙前忙後,最後,還将洗梧軒的外間給布置了一番。
比如說,增個小挂件,比如說,放幾個花瓶——她還信誓旦旦的跟殿下說,“您看,明日奴婢就摘點花來,是不是就好看多了。”
太子殿下不想說話。
他能說什麽呢?
她是個喜歡将屋子布置的滿滿當當的。
——随她去吧。
他拿起一本書,歪在榻上看起來,她便當他同意了,飛快的提起裙子就去摘花,太子殿下目光随着她出門,等了一會,又随着她進門。
她走來走去,時不時的挪一會東西,然後乖乖的問他,“殿下,奴婢還能要一個書架子嗎?”
太子殿下便又讓桑啓去擡書架子,搬到了暖閣裏面去。
然後,她就開始整理書籍了,等所有的事情停下來,她的心就開始慌張了。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