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事定
十三聽見裏面“咔嚓”一聲, 眼皮子跳了跳。
他眼神複雜的看了眼裏面,深覺折烏是個做殺手的好料子。天賦好,武藝高, 下手這麽果斷, 做事不拖泥帶水, 且她半年前還是個老實本分的姑娘,如今不過半年, 就已經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這幅心腸,不是誰都能有的。平常人家的姑娘, 你就是再經歷家破人亡, 就是遇見更多的困苦, 對于殺人而言, 都是下不去手的。可她不是,她那麽冷靜的, 就扭斷了一個人的脖子。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麽教的。
不過想道殿下曾經殺過的人, 十三就覺得毫不意外了。
太子殿下也不是個心善的人。
裏面的動靜遲遲沒有傳來,十三也不去催, 這事情,做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第一回就算是再告訴自己沒事, 可還是要時間消化的。他就靜靜的站在門外,等着人出來。
——之前太子殿下送她去兵營,十三心裏還暗暗吐槽過,不過今日之後,他覺得自己再不會對殿下的決定産生任何的懷疑了。
等折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面無表情的看看天, “要吃晚膳了——沈大人該走了吧?”
早就走了。她被他帶到這裏來,太子殿下哪裏還談得下國事,指不定心中如焚呢。十三就道:“那就回去吧,還能趕上晚膳。”
折烏哎了一聲,“裏面你幫我善後了?”
十三嗯了一聲。
兩人趕回了府裏,外院內院已經點了燈,燈光燭影之下,折烏照例先去了內院的池塘邊先照了照自己的模樣。她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不是很好看,也一定不是很和善。
寒氣撲面而來,她忍不住冷的搓了搓臉,然後覺得還不夠,就蹲下去,捧了一把池水洗臉。
真冷啊。
桑啓正好看見這一幕,小聲的叫嚷起來,“折姑娘,您這是做什麽?冷着了說不得就要得病。”
折烏:“沒事——你這是要去哪裏?”
桑啓嘆氣,“這不是被李爺爺逼着,秦娘子又給小喜子做了雙鞋子麽?”
其實這鞋子是做給周二樹的。周二樹很會鑽營,之前給秦娘子和晴雲幫了不少忙,秦娘子過意不去,就想給他縫一雙鞋子。如今正等着呢,誰知聽了晚間李太監念叨小喜子怕是沒好鞋穿,就讓秦娘子将鞋子給了小喜子。
桑啓覺得大可不必這般。可周二樹這回也說了句實心話了,“桑啓哥,小的是想往高處爬,可是咱也不是什麽忘恩的人。小喜子沒少幫着我,以前跟着李爺爺的時候,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給小的和大樹哥帶一些。”
上次是小喜子走的急,他沒來得及送,可是如今有機會了,也想盡盡自己的心意。他的銀子是孝敬了出來的,不是給大樹買就是給自己買,于是此時就只能拿出這雙鞋子來。
還不讓說是自己的,“小喜子心善,若是知道是我給他的,必然不要,可是說秦娘子送他的,便也會收的。”
秦娘子是針線房的,縫制一雙鞋子,就算不得什麽了。
這群太子府裏的人,争是争,鬧是鬧,但是論起來,真有壞心的,也沒幾個。
折烏心中嘆氣一聲,“那你便去吧。”
桑啓哎了一聲,“您也快回去吧,太子殿下在等呢。”
殿下沒讓人擺膳食,估計是要等折烏去。
但是殿下說,折烏在水榭裏練習弓箭,不得去打擾,桑啓心裏還說,得,這回真是“嚴父”了。
折烏嗯了聲,往洗梧軒走去。
她進了門,見太子殿下就如往常一般,歪在榻上,腿上蓋了條小毯子,拿着一本書,在那裏翻看,月光照進來,正好跟燭光相映成一色。歲月靜好,當是如此。她輕輕巧巧的踩着步子進去,“殿下。”
太子殿下擡眼看她,“阿烏,過來。”
殿下好久沒這麽叫她阿烏了。
他溫柔的很,眼角帶着柔意,折烏就忍不住了,飛快的奔過去,往他的懷裏一撞,眼淚水就流了下來,“殿下。”
太子殿下不問她為什麽哭,也不問她怎麽了,只抱着哄:“不哭了,嗯?”
折烏忍不住。
人怎麽能這麽壞呢?
她自己也壞。
太子殿下就這麽任由她哭。半響,見她還停不下來,這才幫她順着背,“阿烏,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
折烏嗯了一聲。
是,一直都是不如意的。
從她露出那麽大的力氣開始,從她到了殿下的身邊的開始,她的身邊就藏滿了危險。是殿下,一直将這些危險擋了下來,讓她可以滿足的種地,讓她可以滿足的讀書,射箭,還去了丙字院和兵營。
她悶聲道:“殿下,我不想放過他。”
太子殿下默了半響,“阿烏,若是你被仇恨蒙了雙眼,那才是中了他的計。”
折烏就不說話了。太子殿下嘆息一聲,“餓不餓?”
折烏搖頭。
她一點也不餓。
太子殿下就跟她道:“你過幾日,就是生辰。再過幾日,丙字院就要小考,休學了。孤看,不如從明日起,你就不要去書院了?孤跟韓先生打聲招呼,好不好?”
折烏這回同意了。
她點頭,“好啊。”
可是當晚,她就燒起來了。
太子殿下一直守着她,抓着她的手,在她夢中呢喃喊殿下的時候,一聲又一聲的回複她,在她的耳邊回應:孤在。
孤會一直都在。
無論你前路如何兇險,無論這路途如何遙遠,孤會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做你的後盾。
第二日,折烏就躺了一天。桑啓就叫了晴雲道:“你細細照顧着,啊喲,這就是再厲害的身子,也是肉做的,哪裏能天天寒風裏射箭?殿下也是狠,不練完就不準吃飯。”
晴雲膽子如今大了些,站穩了腳步,也跟瞪桑啓了,“主子的事情,也是你敢胡說八道的?”
桑啓什麽都好,就是腦子轉的多,想的多,覺得自己聰慧,只要沒人壓着,就有些飄。前段日子剛警醒了幾天,這會子又飄了起來。他嘴碎的毛病,将來遲早要成大禍。
桑啓見她還敢瞪自己了,心中冷哼一聲,不過也不回怼回去,如今殿下明顯是将晴雲給了折姑娘做貼身侍女的趨勢,照着殿下的這股寵勁,晴雲還真說不定能爬到自己這個位置。
他拍了一下嘴,“瞧我!你去吧,我去找李爺爺。”
李太監卻沒心思跟他說話,“小喜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桑啓就心道,這還真是得不到的是真香,當初小喜子在的時候,也沒見你那麽喜歡他。不過是大家各自利用罷了,這一副愁腸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喜子是你親兒子。
桑啓就沒趣走了。李太監一瞧,笑了。桑啓這個人,最近因為小喜子出了事情,他又恢複了大權在握的模樣。
不過今天太子殿下正好是沐休,不用去準備馬車等等,他就去了黎溪院,站在一邊跟二樹說話,等二樹摘完了茄子和白菜,就提着籃子在洗梧軒門外問殿下:“奴才新去摘的,殿下,今日早膳,不如讓李太監給您和折姑娘做個茄子打鹵面。”
這個折烏愛吃。
太子殿下就摸摸折烏的頭,“可想吃?”
折烏搖頭。
她頭埋進殿下的懷裏,“病的太急,什麽胃口都沒了。”
太子殿下就嗯了聲,“那就吃午膳。”
于是午膳的時候,桑啓就又提着一些從地裏摘過來的新鮮豆角道:“殿下,可要試試?”
太子殿下看向折烏。
折烏摸摸肚子,點頭,“還挺想吃點豆角的。”
桑啓就終于舒了一口氣,提着籃子颠兒颠的去找李太監,“別放辣子,清淡些。”
李太監自然知道病了要吃的清淡些,可是折烏是誰?一天不吃辣子和肉的,都要求着殿下讓她吃點辣肉醬。桑啓就嘆氣,“李爺爺,膳食的事情,我不懂,你要怎麽做,我都沒插過手,可是這別的事情,您就聽我的,出了什麽事情,那是我擔着。”
李太監半信半疑的做了清湯寡水的送過去,對大樹道:“你看着點,我這裏備好了辣子,若是主子們要,你就立馬回來拿。”
周大樹哎了一聲。
但他回來就道:“殿下和着姑娘都沒說要辣子,倒是把豆角都吃光了。”
李太監聽了,半響不語,末了才喃喃的道了一句,“桑啓還真有本事在。”
他飄也只在他們面前飄,在主子面前,是越發的精進了。
折烏這邊吃的還算好,她口裏淡淡的,吃完了,也不想吃別的東西,于是躺下又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洗梧軒裏,點滿了燈。她踩着地板下床,晴雲立馬就拎着她的鞋走過來,“折姑娘,還是穿上鞋吧。”
折烏就穿着鞋,踢踢踏踏的去書房找殿下。她一路暢通無阻的奔到殿下的身邊,撲進她的懷裏,“殿下——”
太子殿下就摸摸她的頭,“好多了?”
折烏點點頭。然後就道:“殿下,我剛剛夢見我死了。”
太子殿下皺眉,“怎麽總是做這般的夢呢?”
折烏搖頭,但她很是高興,“這回,殿下找到我的墳了。”
太子殿下剛開始也懷疑過她的夢境是不是也不同尋常,可是後來仔細問過,發現不是,便沒也仔細過問,但總是夢見自己死,夢見墳墓,也是不好的,他就道:“等你過了生辰,孤帶你去燒香吧?”
折烏點頭,“好。”
她這回精神了,就問殿下小喜子和狗子,還有折家三口的事情。
“後面事情怎麽辦的呢?”
太子殿下就道:“郊外的屋子被燒了,便是狗子和小喜子一起被燒成灰燼了,明天消息就會傳進來了。”
“那顧大人呢?”
太子殿下就道:“顧大人不過是失去一個奴仆罷了。”
其實太子殿下還真不知道,狗子也是四皇子的人,還是放在顧元培身邊的細作。這讓他對四皇子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他拍拍折烏的小腦袋瓜子,“折家三口的事情,你準備怎麽辦?”
折烏頓了頓,道:“殿下,我想把他們趕回雲州,京都之地,他們再呆下去,就是一個死字,平心而論,我想讓他們過的不好,但卻并不想要他們的命。但我又不想他們過的比之前在雲州好,殿下,我想,将折金寶送到別處養,再将折大富和金翠蓮送到做苦力的地方去。”
太子殿下就道了句好,“都随你——”
他的刀,開了刃,沾染了血色,卻并不嗜殺,這是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點,我改了下細節,九點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