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寧恒會怼上自己兩句,誰知她卻聽見地板上傳來道短促的吸氣聲。

像是生氣。

而且生的還是不好言說的氣。

萬惜當時還覺察不出什麽,但幾年後,兩人發生關|系時,寧恒忽然咬住她耳朵,喘|息的暖熱聲音裏憋着積聚多年的氣。

“還敢說我‘小’嗎?”

當時萬惜被折騰得渾身散架,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只深悔十六歲的自己天真愚蠢。

當然,十六歲的萬惜還不清楚自己幾年後會遭那一場罪。

十六歲的萬惜躺在寧恒的床|上,繼續看着牆上被窗外路燈映出的稀疏樹枝黑影。

“寧恒,其實射箭就是我的理想。”

萬惜的這句話在如水夜色中浮動。

寧恒沒有回答。

萬惜繼續輕聲将心裏話說了出來。

“我知道自己成績不好,在那個以成績為準則的班上,我總感覺矮你們一大截,其實挺自卑的。可是那天,在體校裏,我拿到反曲弓的那刻,感覺那弓就成了我的脊柱,我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站起來了。”

像是戰士拿到了刀。

像是大魚回到了海。

“我也知道自己辜負了你的一番心血,只是射箭就是我的理想,我不能看着它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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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異常寂靜,恍惚間,甚至能聽見光影投射到牆上的聲音。

等了很久,寧恒也始終沒有說話。

萬惜閉上眼,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睡意來得洶湧,她意識逐漸模糊。

而就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她依稀聽見有人說了句話。

聲音是那麽遠,又那麽近。

像是寧恒,又不像是他。

太疲倦了,萬惜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那句話是——“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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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惜以前在體校時很早便會起來鍛煉,因此身體形成了生物鐘,每天六點準時醒。

睜開眼,只見清明曦光從窗簾縫隙透入。窗外依稀有了鳥鳴聲,小攤販的叫賣聲,汽車鳴笛聲,煙火氣漸濃。

睜眼半天,萬惜才醒悟自己在寧恒家。

她起身看向地板上的寧恒。

寧恒仍舊沉睡着,那雙稍顯凜冽的眼緊閉,斂去了攻擊性,整張臉顯得柔和無害。近距離看去,他的骨相皮相極好,組合在一處,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不會如原初樂那種過于精致完美的五官有産生膩味的危險,寧恒反而越看越有味道,似乎每一眼,都會有新的美感出現,就像是酒,越陳越醇。

萬惜蹑手蹑腳走到寧恒腦袋旁,先是蹲下,抱住雙|腿,盯住他。

蹲了半天,忽然察覺自己這姿勢像是只看着地裏蘿蔔的兔子。

想到寧恒醒時從不肯讓她碰自己頭發,萬惜玩心大起,伸出手,開始揉|寧恒的腦袋。

可剛揉|了下,一只骨結幹淨的手忽然閃電般襲來,握住了她手腕。

萬惜吓得屏住呼吸,與此同時,發現寧恒睜開了眼,那雙眼裏澄明透淨,壓根沒有絲毫睡意。

看來是早醒了。

“聽說學數學的,容易頭禿,趁你頭發還在,我先摸|摸。”萬惜老實交代。

可老實人向來得不到好報。

寧恒直接掀起被單,将她蒙頭蓋住,用力隔着被單揉|她腦袋,進行報複。

萬惜視野裏又再次只剩下黑暗,而且隔着被單,腦袋還被搖得暈頭轉向,她忍不住叫起來,急切地想要鑽出被子。可被單角卻被寧恒用手壓着,她跟無頭蒼蠅似地在裏面亂竄,卻找不到出路。

也不知瘋鬧了多久,萬惜累得不行,幹脆也不再掙紮,就這麽蓋着棉被坐着喘|息。

棉被裏空氣稀薄,就在她覺得胸悶氣短之際,忽然感覺頭頂被碰觸了下。

很輕微,很短暫。

隔着那麽厚的被單,萬惜只覺出了觸感,但那觸感,總覺得非常陌生。

不像是手。

壓住被單角的力消失,萬惜反應很快,立即掀開了被子。

光線湧入視線,一時不适,她微眯了下眼,看向面前坐着的寧恒。

少年的眼,明明有勾|人的卧蠶,但那勾子卻被冷淡慵懶給壓制住,讓人不敢生出妄|念。眼尾弧度微微上揚,很幹淨的一雙眼,卻并不平靜,像是有什麽在翻滾。

萬惜看着寧恒,緊蹙眉頭,問出了句話。

“你剛是不是用腳踹我了?”

不是手就肯定是腳,簡直不是人!

眼裏翻滾的情緒瞬間消失,寧恒觑她一眼,起身,邁着長腿步出房間門,去向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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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萬臻的手經過治療,沒有大礙。

可萬老太太卻不肯原諒萬惜,翻來覆去只一句話:“就是不能慣着她的性子,不能讓她去體校。”

萬惜聽了,也沒說什麽,只打了一個電話。

隔天,夏老太太坐着班車,從夏鎮趕來。

這次,夏老太太沒坐進萬家客廳,而是端了把小凳子坐在了萬家大門前。先抽了管旱煙,喝了口茶,清清嗓子,開始在萬家門口叫罵起來。

老太太不在乎虛浮的臉面,怎麽難聽怎麽罵。

中心思想就是指責萬老太太重兒輕女,虐待孫女,心腸歹毒。

“惜妹兒我養到這麽大,我是一個指頭沒舍得碰她。你是撒子東西?你好意思打?你是諒我拿不起扁擔還是拿不起菜刀?萬老太婆,給你說,你下次敢再動她一下,嘴巴給你撕爛!”

夏老太太聲氣足,罵累了便停下,慢悠悠抽幾口旱煙,飲幾口清茶,歇息好了,又再繼續。

整條巷子裏就回蕩着老太太中氣十足的叫罵聲。

萬老太太向來是好面子的一個人,這番家醜被左鄰右舍聽見,頓時覺得自己如同受了萬般酷|刑,胸悶氣短,只一味吞着速效救心丸,差點沒暈過去。

到最後,實在是被逼得沒法,只能捶着胸口同意了。

不過萬老太太将醜話說得震天響:“行,她要去就去,我再不攔着。

但以後年紀大了,沒練出來,渾身傷病找不到工作,也別來找我,就是跪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管!”

夏老太太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臨走前,就對萬惜說了一句話:“妹兒,自己的命,自己掙。”

經過夏老太太的這一通叫罵,萬惜得償所願,快速轉了學。

作者有話要說: 寧哥:棉被吻可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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