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5)
避的姿勢。
幽暗裏,她聽見了他的輕笑聲,那笑如同漣漪蕩開, 撞着她的魂魄。
油門發動,車向前行駛。他似乎是顧忌着她的不适,将車開得平穩輕緩。
萬惜用額頭抵着冰涼的車窗, 雙眸時而微睐,時而閉合。
“你知道我要去哪嗎?……是訓練基地。”
“你從裏到外, 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寧恒倒是把這一番渾話說得光明正大。
如果是平時, 萬惜肯定會翻臉與他針鋒相對。但此刻她毫無力氣, 只覺得胃裏像是有火燒似得,臉頰滾|燙, 難受得緊。
萬惜看着車窗外,萬家燈火, 千裏繁華,好一個混沌人間。
而車窗內,寧恒的聲音卻格外清晰:“你以後別跟那個秦元觀在我面前演戲了, 我知道你們沒在一起。”
前兩次,寧恒是被那滔天醋意給沖昏了頭,沒留神細看。然而今天冷眼看到最後, 卻是看懂了。
那個秦元觀看着萬惜的眼神,确實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可總少了
那麽點占|有|欲。
“要是真在一起了,就我這麽纏着你, 他還能這麽冷靜?”
寧恒很清楚,因為這十年來,那占|有|欲一直在自己眼裏存着。
萬惜眼皮微跳,仍舊辯解着:“那是秦師兄溫和大氣。”
寧恒刻意壓低了聲,那含義百轉千回:“哦,現在嫌我粗|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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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他嘴裏沒什麽好話。
戳心窩子的話,誰又不會說呢。
萬惜淡聲道:“人長大了,就喜歡溫柔的人,不想再受虐。”
果然,被捅上這麽小刀,寧恒沒再說話,車內重新恢複了靜谧。
萬惜繼續将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想要讓那刺骨涼意令自己盡快清醒。
也不知過了多久,熄火,拉手剎的聲音模糊傳入耳畔,提醒着她車已到達目的地。
萬惜睜眼,恍惚看見車停在了一家豪華五星級酒店門口。
“怎麽不走了?”她問,聲音迷迷糊糊的。
駕駛座上,寧恒散漫地點了根煙,骨節分明的手夾着,銜于唇邊。猩紅火光明滅不定,透白煙霧缭繞,攏着那冷淡清俊眉眼。
“喜歡溫柔是吧?我也可以,要不要試試?”
他唇邊噙了絲漫不經心的笑,似嘲諷。那聲音,半是森然冷意,半是融骨灼意。
她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打算,頓時心跳如雷,額角發涼,下意識便用手去拉副駕駛的車門,卻發現門鎖已落。
“開門,我自己回去。”萬惜盡量穩住了聲線。
寧恒還是不說話,夾煙的左手慵懶搭在車窗上,幹淨指尖輕點煙身,灰白煙灰紛揚落下。
“有病是吧?”萬惜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當即傾身過去,伸手按下主駕駛門上的中控門鎖。
“啪”地聲響,車鎖解開,她像是逃命般返身去開副駕駛車門。
寧恒始終神色懶散,饒是這時也是不慌不忙,左手松開,燃了半截的煙落在窗外水泥地上,濺出了絢爛星火。
就在萬惜剛碰到門把手時,只覺腰上一緊,被擒了回來。
“怕什麽?”他的唇靠近她耳畔,發絲被吹起,有熱意。
“怕你發病!”她也是氣急了,直接朝着寧恒襯衣領邊的頸脖咬去。
她毫不顧及情面,咬得格外用力,唇齒間瞬間溢出了鐵腥味,顯然是破了皮。
可寧恒卻像失去了痛覺,任由她咬着,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
“發病了也沒事,你能治我。”寧恒聲音啞得不像話,隔了三年,手仍舊輕車熟路,找到了衣擺處。
倏然朝內潛入。
萬惜吓得立即松了口,忙去拽他的手,一來二去,也不知怎麽的,兩人就扭打起來。
就像是又回到了十六七歲的年紀,如困境中的小獸般,互不相讓。
她到底是醉了,手腳發軟,力氣不似往常,被輕松壓制住,按在了副駕駛座上。
他單手擒住她雙腕,锢在她頭頂,單手則捏住她下颚,迫她面向自己。
她力氣全部散盡,但那雙眼,卻是清透冷靜到極致:“寧恒,別忘了,是你先提的分手。”
夜色如墨,月光淡薄,晦澀光影裏,他黑眸內有情緒滾動,似壓抑,似隐忍。
“是,所以我永遠記得你,每一分每一秒都記得。”
十八歲時,他們許諾過。
誰如果提了分手,誰就得永遠記得對方,愛也好,恨也好,厭惡到惡心也好,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記得對方。
寧恒忽然湊近萬惜,吻上她的下唇,其實那根本不算吻,更像是輕咬。
醉後感覺不靈敏,她一時竟分不清那是疼還是癢。
“寧恒,這樣真沒意思。”萬惜忽然感覺到漫天的疲倦。
黝黯浮動裏,寧恒清冽的聲音,裹着模糊的煙草味傳來。
“欠人的,總得還吧。”
///////////////////
是嗎?她欠他什麽了?
萬惜腦海裏呼嘯旋轉,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兩次了。】
【哦,先欠着吧。】
【上次不欠你兩次嗎?就算還了。】
【也行吧,那還欠一次。】
記憶挾裹着她在十年的時間隧道裏來回,沾染了過往溫情的粉末。
疲倦,酒意,夜色,回憶,種種件件都讓她混亂,她只想要結束混亂。
當萬惜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寧恒給帶到了酒店房間裏。
已經不再是十八|九歲的少年,他隐忍功力極好,即使是眼內再度升起了個窒悶的盛夏,這次也并沒有在門邊開始。
她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如同置身于海面,水波逐漸起伏,海上有明月,是他的雙眸。
那月亮,泛着微紅,沉悶而壓抑。
房間沒有開燈,幽暗中,她卻如瑩然發光的夜明珠般。
是寧恒生命裏,失而複得的玉珠,怎麽都看不夠。
即使再渴望,也沒有唐突,竭盡全力,頂禮膜拜。
可是天長日久,那夜明珠卻像是結了化不開的冰霜,怎麽也捂不熱。
過了極限,他無可奈何,就在蓄勢待發,準備拉着她共赴沉|淪時,她忽然開口,聲音淡得幾乎沒有情緒。
“寧恒,這次就算還了。今晚後,我們就兩清了好吧?”
那夜明珠,泛着清冷的幽光,将寧恒凍住,他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她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
一半是為了報複,一半也真是想就這麽完結。
可是完不了,說了是一輩子,少一分少一秒都完不了。
寧恒倏然起身,走入了浴室,随即,裏面傳來了嘩嘩的水流聲。
初春深夜,仍舊料峭,風吹動房間紗簾,寒意肆虐,萬惜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到這時,腦子逐漸清醒過來。她把衣服穿好,強撐着起身。
寧恒重新返回,他穿着浴衣,坐在床邊,取了煙,拿出銀色火機,打開金屬蓋子,獨特的“咔噠”聲響起。
是她送他的打火機,那幽藍火光搖曳,映得他面龐晦暗不明。
“不做的話,我就走了。”
萬惜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清醒,可腳落在地上,腳步仍舊虛浮,她勉力撐住,正要邁步,寧恒忽然從後将她環住。
她站着,他坐着,是個祈求的姿勢。
“笨笨,你回來好不好?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只要你回來。”
他的聲音也是祈求的聲音。
近距離接觸了,萬惜才知道,寧恒剛洗的是冷水澡,渾身如冰塊般,正微微顫抖。
他将她纏着,說什麽都不松手,她根本沒辦法走,到最後只得一起躺下。
半夜時,萬惜是被高熱給燙醒的,寧恒發了高燒,燙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燃起來。
很明顯,洗冷水澡的後遺症。
萬惜忙打電話給酒店前臺,請他們趕緊送退燒藥和退燒貼。服務員按了門鈴,可饒是這生死關頭,寧恒還是不肯撒手。
“寧恒,我是去拿藥,就在門口。”萬惜好聲好氣哄着。
可寧恒卻閉着眼,像是沒聽見。
那門鈴按得越發急促,萬惜急得高聲尖叫:“寧恒,我生氣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燒得臉都紅了,被她一兇,跟小孩似地瑟縮了下,卻還是沒放手,只喃喃道:“你夢裏,總騙我,一松手就不見了。”
這三年來,寧恒經常夢見萬惜。夢見他回國,去萬家門口等她。她出來見他,他抱着她哄了好久,她終于答應跟他複合。他欣喜若狂,帶着她去約會。人潮洶湧的商場裏,她要他去給自己買冰淇淋,他答應了,可回來時,她卻不見了蹤跡。
他急得滿額是汗,像瘋子一樣到處找,卻收到了手機裏她發來的信息。
【寧恒,這次換我走了。別妄想了,誰會在原地等你。】
他奔回了清竹巷,卻發現萬家的房子憑空消失,就像是從沒存在過。
就像是他們的十年都是虛幻。
夢太真實了,以至于寧恒每次醒來,仍舊覺得心痛如絞。
高燒中的寧恒把這也當成了夢,覺得夢裏的萬惜又在诓他。
最後,寧恒跟樹懶般死死抱住萬惜,跟着她一步步挪到了門口。萬惜頂着服務員異樣的“這一屆客人好會玩”的目光,羞紅着臉取了藥。
當場恨不得把寧恒給推下樓去,摔死他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舍不得再虐,開始甜了。感謝在2020-11-30 20:59:17~2020-12-01 20:49: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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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萬惜終于将退燒藥給寧恒灌下,又強按着給他貼上了退燒貼,直到半夜才安睡下。
可就算是睡着了, 寧恒還是跟人形熱水壺似地,牢牢貼着萬惜,明明是春寒, 她卻被烘出了一身汗。
忙完才發現自己手機沒電了,萬惜只得拿了寧恒的手機,給吳城教練發信息請假。
她現在情況特殊, 隊裏平時也沒對她做出訓練的硬性要求,所以倒不至于像以前那樣受罰。
發完請假信息正要退出來時, 萬惜忽然看見了信息欄裏, 寧恒與自己之前那個電話號碼的對話信息。
很多條信息。
時間跨度很大, 從十六歲她去體校的第一天開始,到昨天晚上。
中間有一年的時間, 只有她發給他的,像是獨角戲, 他沒有回複。
而在她将手機卡丢入下水道的一個月後,他開始發給她,每天一條, 而她卻再也看不到。
第一年的信息,充滿了頹廢和陰郁。
【笨笨,你應該是看不見這條信息了吧。現在的你, 一定很生氣,所以會拉黑我,或者是丢了卡。其實那樣也好,忘了我也好。】
【我們在一起的那天晚上, 我就告訴自己,這輩子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我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沒做到,我一定會有報應的。】
【對不起,今天又喝酒了。我很想你。】
【又夢見了你,想沖回來見你,吻你,抱住你。可是你聞到酒味,一定會失望吧。我不敢見你。】
【又喝酒了,糟糕透了,我為什麽還活着?】
【我用碎酒瓶劃傷了手,流了很多血。我本來想,就這樣吧,流光了就算了。可是我要是不在了,你會哭很久吧,別哭,我這就去醫院。】
那些黑暗而血腥的時光,有撲面而來的窒息感,萬惜雙手發抖,渾身出了粘膩冷汗,她用力深吸口氣,逼着自己看下去。
幸好,黑暗之後總有光明。
【我連續一個月沒有喝酒了,我很想你。】
【我開始申請普林斯頓數學系PhD,我想重新變成那個你當初喜歡上的寧恒。】
【可以請你等我嗎?】
【我已經半年沒喝過酒了,我會重新站起來,會變成配得上你的人。所以,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不敢再問原初樂他們關于你的情況,我怕你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如果你有男朋友,我會跟他競争的。除非他比我好,我才會退讓。】
【昨天發的是假的,就算他比我好,我也不會退讓的。我很自私是不是?對不起。可是,我不退讓。】
【我在雪地裏站了很久,萬臻應該告訴你了吧,你還是沒有來。不來也好,你當初等了我那麽久,現在,該我等你了。】
【對不起,看見你和秦元觀在一起,我發脾氣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原初樂和周瑤草的婚禮,你會去是嗎?見到我,你應該會厭煩吧。不過厭煩也好,總比不理會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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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綿長,陽光慵懶,透過紗簾潛入屋內。
寧恒醒來時,發現身旁空蕩,被褥上毫無溫度,萬惜已不見蹤跡。
就像是沙漠中久渴的旅人,看見了遠處的綠洲,全力向前奔跑,但最後卻發現,那只是海市蜃樓。
一種空寂的絕望罩住了他。
高燒後的隔天,喉嚨幹涸腫|脹,疼得受不住,寧恒卻還是拿起了煙。
他将煙銜着,手裏拿着萬惜送的火機,轉動打火輪,幽藍的火苗竄起,卻沒能映亮那雙灰蒙的眸子。
就在那煙與火即将接觸時,寧恒聽見了房卡開門的聲音。随即,萬惜走了進來,手裏拿着新買的充電器。
綠洲竟又出現,寧恒完全沒預料到這一遭,霎時怔住。
“少抽點。”萬惜拆開了充電器,給自己已關機的手機充電。
“好。”寧恒直接将整包煙都丢進了床邊的垃圾桶裏。
他決定戒了。
“我叫了早餐服務,應該快來了,你去洗漱吧。”萬惜又道。
“好。”
寧恒立即起身,去了浴室。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他從沒這麽聽話過。
早餐很快便送到了房間裏,兩人默然吃着。寧恒時不時偷觑萬惜,想從她神色中找出情緒的端倪,但萬惜眉目間卻是無波無瀾。
手機充好電,自動開機,信息提示音不斷響起,萬惜拿起查看回複。
她坐在床頭,背對着寧恒,忽然道:“你說得對,我沒跟秦師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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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惜回憶起了秦元觀送她回清竹巷的那天。
秦元觀直視着她,聲音輕柔:“今天的緣分是我自己争取的,而時機,你願意給我嗎?”
這時,點點雪花開始飄落,很浪漫的時機。
萬惜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緩聲道:“秦師兄,你看多奇怪,就算是分開這麽久了,可是每次下雪時,我還是會第一時間想起他。”
下雪時,會想起雪夜裏寧恒為她戴上的圍巾,哄她的話。
下雨時,會想起雨夜裏寧恒掀開她的傘,質問是誰打了她。
無風無雨時,會想起那些夜晚裏,寧恒給她投擲來的紙團。
春夏秋冬,風雨霜雪,她回憶裏的每個片段都有他的影子。
所以,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進入她的世界。
多餘的話,并不用再多說了,秦元觀已經明白,早在十六歲時,他便失去了那個時機。
秦元觀向來是個豁達的人,他平靜接受并且祝福萬惜。
但對于寧恒,秦元觀選擇小小報複下,所以在射箭俱樂部遇見那次,他故意跟萬惜說了句悄悄話:“演個戲,氣氣他,順便報我當年的仇。”
萬惜答應了。
寧恒确實也該受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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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回憶,萬惜繼續輕聲道:“寧恒,開始時,我是恨你。但是後來,當我自己得了黃心病時,我反而理解你了。”
當理想破滅時,人如行屍走肉,會覺得自己不值得生命中所有的美好。
只想要毀滅,只想要萎靡,只想要下墜。
所以他提出了分手。
所以她同意了分手。
“我現在,暫時沒有辦法答應你什麽。因為現在的我,很混亂,一團糟糕。”
這也是萬惜之所以想要避開寧恒的原因。
萬惜低垂着頭,其實所有的信息都已經查閱完了,她卻仍舊背對着他。
似乎是不知道怎麽面對。
最終,寧恒沒有讓她面對。
他只是從後環住了她:“我不需要你現在答應什麽,我只想你記得,當你累的時候,可以擡頭,我一直都在。”
///////////////////
寧恒是說到做到。
國家隊每天早上七點都會在訓練基地操場集合跑步,而寧恒則是雷打不動于同一時間在訓練基地外看着萬惜。
中間隔着圍欄,還有那麽多的人,兩人也不能說話,萬惜甚至沒好意思看他。
可寧恒則是氣定神閑,靠在車邊始終注視着萬惜的方向。隔得那樣遠,可那雙眼落在她身上,卻仍舊有着溫熱。
春夏時節,朝陽耀目,他長身玉立,如霁月清風,吸引了所有隊員的目光。
教練吳城自然是氣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怕這次棒打鴛鴦,會刺激萬惜病情,只能任由那只好看的豬繼續對自家的白菜虎視眈眈。
寧恒要了萬惜的新號碼,每天都給她發着信息。
他提前說好了,不給萬惜壓力,讓她不必做回複。
【今天,周瑤草他們給我看了胎兒的四維彩超圖片,很可愛。】
【今天天氣很好,我在圖書館裏看了一天的書,很充實。】
【今天打掃了屋子,曬了被單,現在被子上有陽光的味道。】
寧恒沒有提複合,也沒有提想念,只是跟萬惜說着生命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對于歷經磨難的人而言,這些小幸福,就是所謂的重生。
萬惜每晚都會看寧恒的信息,逐漸成了習慣。
只是她的黃心病還是沒有好轉。
隔年便是新一屆的奧運會,馬上國家隊便會進行選拔賽,進行集訓。萬惜的病情還是沒有起色,很可能會錯過這屆奧運會。
心理醫生讓她放松,認為她的病情是因為心理因素引起。
可是萬惜放松不了,她清楚,如果錯過這屆奧運會,她作為運動員的黃金時期就會逝去,再沒有下一次了。
可是焦急沒有任何作用,她在迷宮裏旋轉,找不到出路。
初夏時,夏青玉來了電話,說是萬老太太時日無多,讓她趕緊回去一趟。
萬老太太忽然腦溢血,被緊急送入醫院,醫生下了病危通知。
恰好那時正值高考,家裏只得瞞住萬臻,夏青玉與萬于義兩頭跑,
忙得焦頭爛額。
萬惜當夜便請假買了機票趕回南城,寧恒聽說後,自然也是陪伴着。
萬惜趕到醫院時,萬老太太還處于昏迷狀态。夏青玉與萬于義幾天沒睡,忙得像旋轉的陀螺,寧恒便陪同兩人一同處理,跟醫生商議。
病房裏,就只剩下萬惜和萬老太太。
就在這時,萬老太太忽然睜開眼,看向萬惜,微弱地問了句話:“萬臻呢?”
萬惜回道:“在高考,最後一科,考完就過來。”
萬老太太點點頭,閉上了眼。
這是她們之間最後一句對話。
之後,萬老太太再也沒有醒來。
萬臻還是沒能趕上見萬老太太最後一面,在靈堂上哭得幾乎暈了過去。
萬惜給萬老太太燒了紙,也沒哭,只是想着,也許她們之間真的不适合做親人。希望下輩子不要遇見,這樣雙方都不會難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了。感謝在2020-12-01 20:49:39~2020-12-02 20:48: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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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夏青玉和萬于義兩人性子都軟, 萬惜也不善應酬,所以萬老太太的喪事最後基本是寧恒在打理。
萬臻則是邊抽着鼻子邊跟前來吊唁的親朋介紹說寧恒是自己未來姐夫,萬惜聽了想打人。
喪禮上, 萬惜的啓蒙教練宋明鶴也來了,給萬老太太上了香。
萬惜見到宋明鶴,心生愧疚, 覺得自己對不起她的培育。但宋明鶴教練看見萬惜卻格外開心,請她忙完後去給南城體校的射箭隊小隊員做次演講。
萬惜忙推辭:“我也沒取得什麽成績,哪裏有資格演講?”
宋明鶴當即挑眉:“誰說沒有, 奧運會銀牌,誰敢看輕你?”
見教練都這麽說了, 萬惜也不好再推辭, 等一周後家裏的事告一段落, 便去了南城體校進行演講。
寧恒自然也是陪同一起去的。
盛夏時節,金色陽光灑了兩人滿身, 倒讓萬惜想起了寧恒當年送自己去南城體校那天,也是這樣的豔陽天。
在進入會場前, 萬惜不斷深呼吸,連頭發絲都透露着緊張。寧恒便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表示安慰。
很熟悉的場景, 有那麽瞬間,萬惜覺得他們似乎是又回到了十六歲。
十六歲的萬惜囑咐寧恒:“你千萬不要讓黃湘君當你同桌啊。”
十六歲的寧恒囑咐萬惜:“恩,自己乖點。”
萬惜進入體校的多功能會議室時, 發現臺下的學生全用看女神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時反而不知所措。她清清嗓子,剛說了聲“大家好”,下面即刻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還混雜着尖叫。
“師姐,我愛你!”
“師姐,你好棒!”
“啊,媽媽,我終于看見我偶像啦!”
萬惜被這番熱烈的歡迎羞得臉紅成了小番茄。
演講內容倒沒什麽特別的,萬惜就講了自己學箭的一些經過,以及比賽時的見聞。
底下坐的全是十五六歲的小孩,氣氛活潑,不時有人舉手提問。
“師姐,你為什麽會學射箭?”
萬惜回憶着自己下定決心學射箭的場景,輕聲道:“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站在起射線上,拿着弓的那刻起,心裏就有個聲音在說‘這就是你應該做的’。”
演講結束後,小隊員們紛紛圍上來要簽名。
最後,宋明鶴教練推着一位坐着輪椅的小女生來到她面前。
巴掌大的小臉,幹淨的單眼皮,五官秀麗,看上去文弱卻又有股韌性。
“這是殘聯的射箭運動員文娟,特別喜歡你,聽說你要來咱們體校演講,特意請我幫忙,請假來見你一面。”宋明鶴介紹:“文娟是在電視上看見了你的紀錄片和比賽畫面,才會選擇去當射箭運動員的。”
文娟大概二十歲出頭,看見萬惜,非常激動,雙臉漲得通紅。
“師姐,我是十三歲時,車禍失去雙|腿的。當知道這輩子都不能站起來時,感覺整個天都塌了,就這麽渾渾噩噩過了好幾年,直到有次看見你的紀錄片。可以說,是你幫我站起來的,謝謝你。”
文娟記得,紀錄片裏,萬惜始終站在射箭場上練習,仿佛什麽也壓不倒她。
說到這,文娟遞給萬惜一本厚厚的剪貼冊,裏面全是她多年來收集的,關于萬惜各種比賽的照片以及報道。
“師姐,我一直關注着你,也知道你現在因為黃心病而困擾,但我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下去。因為,你是我們的遠山和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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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結束後,射箭隊全體隊員在操場進行訓練,萬惜則來到了南城體校的射箭場上。
她打開文娟送自己的那本剪貼冊,一頁一頁,仔細翻閱着。
從第一次她在全國射箭比賽中獲得金牌開始,到最後一次,她在奧運會上獲得銀牌。每一次比賽,關于她的照片,都貼在剪貼冊上。
照片中,萬惜或是站在領獎臺上揮手朝觀衆示意,或是仰望着國旗,唱着國歌。
但無一例外,眼裏都有明亮的光芒。
萬惜正看得入神,忽然發現頭頂落下片陰影。擡頭,她對上了寧恒那雙深沉又溫熱的眼眸。
寧恒在萬惜身邊坐下,他們身下的草地,被陽光曬得暖熱。
萬惜回憶道:“我記得,當年是背着你來這裏的。那天晚上,你知道我要轉校,就很生氣。”
生氣到兩人還打了一架。
“當時舍不得你走,但是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就只能生氣。”寧恒側眸看向萬惜,目光溫柔。
現在回憶起來,覺得當初這火發得毫無道理。
他早就知道她不會被家人擺布,肯定會轉去體校。
也就是因為她體內那股堅韌與不服輸的勁頭,他才會喜歡上她。
此時,萬惜忽然起身,來到起射線處,拿起了弓箭。靠位,瞄準,撒放,箭呼嘯着朝箭靶射去。
萬惜記得,當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個射箭場時,她便感受到了一種歸屬感。
她天生應該屬于這裏。
這一天,有湛藍天空,有柔美白雲,秾麗的陽光映得地面的草坪也有溫潤的綠色。
是個适合重新開始的日子。
剛射出的那支箭,還是沒有射中靶心,但卻射破了籠罩在她心頭多年的陰霾。
她會再一次,重新開始。
/////////////////
當萬惜和寧恒從南城體校回到清竹巷時,已經是夜晚。
明月高懸,兩人的身影映在青石板上,挨得那樣近,仿佛從沒有過縫隙。
“你是9月開學,馬上就要回美國了吧?”萬惜問道:“這次是讀幾年?”
“争取5年,每年都會回來兩次。”寧恒補充:“讀完了,就馬上回國,以後再也不走了。”
“9月走了,至少明年才能回來吧。”萬惜喃喃道。
“是。”寧恒斂眸。
他們,又要好久不能見面了。
此時,兩人走到了萬家大門前,寧恒正準備跟萬惜道再見,卻發現萬惜并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繼續向前。
一直走到寧家大門門口。
寧恒家的密碼從沒換過,萬惜按了密碼,徑直走入院內。
随後,她轉過頭來,看着寧恒,月光下,那雙黑亮的杏眼裏有平靜的笑意。
“那抓緊時間吧。”
////////////////
失而複得的狂喜席卷了寧恒。
衣服是沿路落下的,從大門,到客廳,到樓梯,直到他的房間。
有她的,也有他的。
他吻着她,沒有章法,混|亂狂|熱。恍惚間,她像是聽見了盛夏中午的蟬鳴,看見了炙熱的陽光。
萬惜被吻到暈頭轉向,但有些事,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射箭以及寧恒,她都不會放棄。
就讓一切,重新開始吧。
他們都曾經傷害過對方,可是愛就是這樣偉大,可以互相傷害,也可以互相原諒。
沒有必須再浪費時間,執着或者糾結。
萬惜感覺到唇內有甜腥的氣息,已分不清那血是屬于誰的。
失而複得的東西,得仔仔細細地檢查,每一寸,他都沒放過。
萬惜清楚,明天自己這一身肯定是沒法看,必須得穿長褲長袖。
還有高領。
寧恒像是又發了場高燒,将她烘出了一身汗。
她當然感受得到他的進攻,在關鍵時刻,她忙制止,問道:“等下,那個有嗎?”
他遏住了她的制止,将東西從錢包裏拿了出來,撕開,做了準備。
萬惜倒是驚訝了:“什麽時候備的?你怎麽就這麽自信我會原諒你?就不怕過保質期……啊!”
他趁着她說話的時候,乘虛而入。
她驚呼出聲。
一是因為沒有提防,二是因為,似乎比回憶裏更難承受。
“怕什麽?保質期……有五年呢。”房間裏明明有空調,可他們還是覺得熱。額頭的汗水滴入了眼裏,他的眼變得通紅。
他想要将自己的所有,都給予她。
“不行,不行,得讓我緩緩……”萬惜忙叫停。
可是她忘記了自己面對着的是誰。
“你自己算算,多長時間沒碰你了。”寧恒的聲音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他哪裏肯聽她的,反而是變本加厲。
“欠了的,得補上,你說是吧?”
是個屁!
可萬惜能怎麽辦?
她被他叼出了海面,失去水的魚,在礁石上,只能不斷翻滾,任人魚肉。
這一補,就補了個通宵。
中途時,他去拿了藥膏,給她塗着,陪着小心,低聲哄着。
萬惜好不容易消氣,可寧恒倒好,這剛塗完沒多久,又纏了上來。
三年沒見,狗得更加毫無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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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萬惜本來是打算隔天再去南城體校射箭場練習,可她沒能想到,早上醒來時,整副骨架都散了,別說射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能把她一個堂堂的國家運動員折騰成這樣,萬惜覺得寧恒簡直是禽|獸不如。
寧恒當然是看準了萬惜的脾氣,吃軟不吃硬,這次就跟小狗似地蹲在床邊哄着。
“我剛去超市買了菜,東西都是經過檢驗的,不會出問題。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走不動的話,我抱你去洗手間洗漱吧,或者把水給你端過來?”
萬惜冷眼看向寧恒,覺得他完全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昨晚怎麽不見他這麽體貼呢?
好容易,寧恒才将萬惜給哄下了樓去,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