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蘇既明的病最終也沒人想出什麽法子來,熊萊也走了,府裏的人都是六神無主,到處去請人。

就在此時,張希汶回來了。他見滿院子的人都在忙,問道:“怎麽回事?”

蘇硯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我家公子病了,請了好多大夫來看了,藥也吃了,還是不見好。”

蘇既明其實已經病了幾天了,前些天他身體不舒服,還以為是自己近來沒休息好,因此沒放在心上,照樣出去聽曲兒,每天早上起來頭疼肚痛,他還以為是自己宿醉的緣故,也沒上心,今天是諸多病情一并爆發了,才會如此來勢洶洶。

張希汶道:“我去看看。”

張希汶進屋後,替蘇既明把了脈,又問了他的情況,道:“讓我試試。”

蘇硯驚訝道:“你也會醫術?”

張希汶颔首,解釋道:“我母親過去是族中的醫生,我跟她學了些皮毛。蘇大人這病像是瘴氣中毒,我們黎族人治這病自有一套手段。”

蘇硯将信将疑,然而此時也沒別的辦法了。張希汶開了幾味藥材,讓蘇硯去弄,蘇硯拿了他的方子,先是偷偷找別的大夫看了,其他大夫說方子沒問題,他才去買藥。

蘇既明喝了張希汶開的藥,張希汶又紮針為他放掉點毒血,他便安穩多了,沒多久就睡着了。

翌日蘇既明醒來,燒已經退了大半,難受的症狀也減輕多了。蘇硯就睡在蘇既明床邊伺候他,天亮後他摸摸蘇既明的額頭,覺得不燙了,看他臉色,也有血色了,不由驚奇:“那張希汶竟然真的有一手。”

蘇既明啞着嗓子道:“他們本地的百姓,大約這種毛病見得多了,因此有法子。”

蘇硯去為蘇既明準備早飯,蘇既明來了精神,便坐起身随手抓了本書看。蘇硯才出去沒多久,張希汶端着一碗藥推門進來了。他見蘇既明恢複了許多,問道:“蘇大人感覺如何?”

蘇既明放下書笑道:“多謝你的藥,我感覺好多了。”

張希汶将藥遞給他,他接過喝了。甭管魏瓊安插人在他身邊的目的是什麽,總之魏瓊沒有理由要害他性命,蘇既明很放心。

吃過藥,蘇既明問道:“你昨日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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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希汶道:“特使府。”

蘇既明微微挑眉,張希汶會這麽實誠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把他的行蹤報告給魏瓊,怎麽也得藏着掩着點吧?

張希汶見蘇既明衣襟半敞着,頸間露出一個牛角的墜子,眼神一奇,竟伸手去拿:“這個……”

他的手指還沒碰到蘇既明,蘇既明就不悅地躲開了。就算張希汶治好了他的病,這種舉動也僭越了。

張希汶忙道:“抱歉蘇大人,屬下只是覺得這東西看着不像漢人佩戴的物事,一時好奇,冒犯了。”

蘇既明臉色稍霁,摸了摸牛角墜,卻并沒有拿出來給張希汶看,而是藏進衣服裏去了。這是他從儋州回來之後身上唯一還留着的烏蠻族的東西,是羲武送他的,他給自己的理由是這玩意兒能驅蟲蛇很實用所以帶着沒丢。因為一些說不清的緣由,他并不喜歡分享給人看。

張希汶眼神在牛角墜上停了停,終是挪開了。他接着方才的話題,道:“屬下是回特使府探親的,正巧聽聞了一件事,魏大人讓我轉告大人,只是昨日大人病着,我沒立刻說。”

“什麽事?”

“蔔天被抓到了。”

“什麽?”蘇既明愣住,一時沒回過神來。蔔天就是一年多前在嶺南發動叛亂的苗族首領,當時戰亂平息後他就逃走了,一直也沒下落,有人猜他是逃到海南去了,反正蘇既明是沒在海南瞧見過他,也壓根沒關心過他的事。

“蔔天?”蘇既明問道,“在哪被抓到的?”

“在城南。”張希汶道,“有人看到他在城南出沒,立刻報官,官兵成功将他捉拿。如今已關入大牢了。”

“哦。”蘇既明點頭,“抓到了就好。”

他并不怎麽關心,這事兒反正也與他沒有關系,随口問了一句之後就沒話了。張希汶也沒什麽可說,便退出去了。

張希汶的藥确實有奇效,蘇既明養了兩天之後身子就恢複得差不多了。大病一場,他不敢再放縱,也不出去喝酒了,白天就坐在院子裏曬曬太陽看看書。

蘇硯從外面進來,蘇既明道:“你來得正好,來幫我研墨,我要寫信。”

蘇硯忙進屋把文房四寶都取出來,一邊調墨一邊問道:“公子給誰寫信?”

“家書。”

蘇既明出生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前些年父親也不在了,家裏就剩一個老祖母,是他離京時唯一放不下的人。在儋州被困一年,不知老祖母如何了,幸而魏瓊告訴他在自己離京時蘇既明的老祖母尚且安好。蘇既明剛安定下來就給老祖母寫信報過平安,惠州到京城路途遙遠,那第一封信應當還沒寄到,然而病了這幾天,他又有些新的感悟,忍不住要動筆寫下來。

蘇硯調好了墨,道:“這兩天外面的人都在讨論蔔天的事。”

“是嗎。”蘇既明随口問道,“覃春打算什麽時候斬了他?”

“不知道。”

嶺南本就不是安生之地,異族與漢人群居,難免有摩擦,像蔔天這種膽敢造反的人必然要殺一儆百。不過他躲了一年才被抓到,這一年裏誰知道他是否有什麽新的謀劃,恐怕朝廷會先對他嚴刑拷打,逼他交代了所有反黨,然後再處死他。

蘇硯道:“聽說那蔔天也才二十六歲,年紀輕輕,就敢犯下如此大罪……”

蘇既明輕哼一聲:“年少輕狂,自以為是。”

寫完家書,蘇既明把信疊起來裝進信封裏,忽聽下人通報:“特使大人來了。”

蘇既明有些驚訝,整了整衣服,這功夫魏瓊已經走進後院了。

“你的身子怎麽樣了?”魏瓊大大咧咧在蘇既明對面坐下,上下打量他,“看起來已經恢複了不少啊。”

蘇既明笑道:“多謝魏兄送我的神醫。”

張希汶也跟着魏瓊進了院子,聽了此話,魏瓊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确實有些本事,我才将他派給你用。若有什麽需要的地方,你盡管差使他便是。”

兩人聊了幾句,魏瓊見蘇既明确實已無大礙,語氣責怪道:“我本想你剛從儋州回來,身子需要些時日調養,心裏的結亦需要些時日來解,因此便未派給你公務,不曾想你卻花天酒地,險些把身子都掏空了。”

蘇既明幹笑兩聲。他在這個地方,暫時沒有皇帝的調令,不能回京,又沒有職務,無事可做,只好喝點小酒,這也不能怪他罷?

魏瓊道:“你這樣,我還不如派給你點事做,也不埋沒了你的才幹。”

蘇既明有些吃驚,立刻擡眼看魏瓊:“讓我做什麽?”

“你的官職是儋州別駕——”

魏瓊說到此處頓了頓,蘇既明一聽到儋州就有點牙酸,生怕魏瓊又把他打發回去。魏瓊停頓過後接着道:“兩個月前惠州別駕母親去世,他回家服孝去了,官職暫時無人頂上,我想就由你暫且頂了他的位置,協助我做事。”

“惠州別駕?”蘇既明皺皺眉頭。

別駕從事乃是州長官的佐官,掌管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對州府長官亦有監察之職,可算是半個洲官。魏瓊是特使,可代使皇權,他讓蘇既明暫任此職,再寫書信向皇上通報,請皇命恩準,在吏部記上一筆,蘇既明這個暫代就成了名正言順的代替。然而這個官職蘇既明可不想要,他只想早日回京。留在惠州,在覃春手下任差,與烏蠻人只有一海之隔?那日子過得一定很煎熬!

魏瓊看出了他的擔心,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我知道你想早日回京城,以你的能耐,也确實不該埋沒在嶺南,關于你的請任書我早就派人送去京城了,只不過我現在手下缺人,想讓你幫着我做事。只是暫代,絕對只是暫時的。”

“你要我做什麽?”

“嶺南是百越之地,土地荒蠻,遍地蛇蟲,到處毒瘴。前朝之人鑿開了梅關大道才使得此地與中原溝通,然而百年來漢人與百族之人群居,并不安生,時常災荒動亂。皇上派我出使此地,就是希望我能改善民生,調和矛盾。”

蘇既明點頭。

“然而近日我忙着糧運水利之事,連你病了我也直到今日才有空來看你。覃春我又不放心他。”魏瓊壓低了聲音,冷笑道,“他早晚是要倒黴的,我已着手将他的職權架空了。”又道,“我騰不出手管更多,又無別的可用之人,因此也不好再讓你這麽逍遙了。”

蘇既明心裏想着最近都出了些什麽事讓魏瓊忙不過來要叫自己管,猛一下就想起了最近許多人都在談論的蔔天。

“頭一件事,”魏瓊道,“那蔔天交給你來審,你應該辦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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