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報紙？”老頭們都驚呆了, 那可是大人物能上的，他們這種鄉野小民只能仰望，“花老頭, 你家祖墳冒青煙了。”

花老頭的心情非常複雜, 他從來沒将花漾當一回事，一個賠錢貨不值得他關注。

但, 為什麽這麽出色？都擋住了其他人的光芒。

“這有什麽稀罕的？我家志鴻是高中生，是未來的大學生，也是我們村唯一的大學生。”

他一直覺得長孫才是光宗耀祖, 最出色的存在。

花志鴻很尴尬，他還沒有考上大學, 爺爺就這麽吹捧，萬一考不上呢？

“爺爺, 小漾比我出色多了，我自問比不上她，大學很難考的，不是想進就能進的，我能考一個技校已經心滿意足, 那也是包分配的。”

他努力把坑填上，真心累。

花老頭不樂意了，什麽叫比不上花漾？“你呀, 什麽都好就是太謙虛, 考大學對你很容易的, 至于花漾，不就是一個全年級第一嗎？女孩子的智商天生不如男孩子，越往上讀越不行，高中未必考得上。”

張慧氣的要死, 怎麽說話的？難道花漾不是他親孫女嗎？

花國慶也聽的不舒服，“爸，小漾的智商是全年級最高的，老師都說了，要重點培養，争取考上清華北大，再次也能考複交。”

清華北大的名聲夠大，就算閉塞的農村老頭也聽說過，當場就直了眼睛。

花老頭卻不以為然，“志鴻，你想好了考清華？還是北大？我更喜歡北大。”

他真心以為孫子優秀到全國大學任憑挑選的地步，拿下北大清華不在話下，嗯，他要好好考慮一下，哪個學校最适合他的長孫。

花志鴻快哭了，誰不喜歡清華北大？華國最頂尖的名牌大學，能考進去的都是人生嬴家。

畢業生去地方任職，能直接進縣機關單位，起點很高。

問題是，北大清華看不上他啊！

花漾在一邊看的可歡樂了，無知者無畏，真敢想。

花老頭一扭頭見到她的笑臉，只當在嘲笑他，很是生氣，”你笑什麽？你是覺得你大堂哥沒那個本事？“

花漾根本沒打算讨好他們，過去對她不聞不問，以後就讓他們高攀不起。

”我們雲縣歷史上沒有考進那兩所學校的學生，或許，可以做做美夢，說不定能名垂雲縣的教育史，這天還沒有黑呢，走吧。”

她施施然的走人了，張慧一扯花國慶，跟在女兒後面，頭也不回的從花老頭身邊經過。

花老頭還沒有回過味，“她什麽意思？”

花志鴻有苦難言，他有心想跟花漾搞好關系，但架不住有一個破壞王。

“爺爺啊，咱別白日做夢了，我扶您回家。”

花漾一家三口的回歸，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一家子打扮的光鮮亮麗，氣質大變，完全是城裏人的模樣。

就連見過世面的花國立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花國慶笑吟吟的打開一個包裹，将東西一樣樣的往外拿。

“這是給兩老準備的年禮，十斤豬肉，十斤面粉，兩斤白糖，二瓶酒，兩條煙，兩包點心。”

每年年夜飯一起吃，每家出幾樣東西，之前花國慶窮，都是随便送兩樣，所以擡不起頭。

這一回不一樣了，這些東西夠體面，足夠他們一家人吃的。

“這四段布是特意給兩老買的，縣城裏最時興的布料，大家都瘋搶呢。”

他本來想買保暖內衣和羽絨服的，結果發現，都沒有。

花老太看着這一堆東西，笑眯了眼，摸摸這樣，摸摸那樣，心裏高興的不得了。

“這是大哥家的，這是二哥家的。”花國慶想的很周全，又拿出兩個袋子。

每家一條煙一瓶酒一包糖果，一包點心，已經算是很體面了。

花國立忍不住問道，“老三，你發財了？跟大哥說說，賺了多少錢？”

花國慶只是笑笑，并不回答，“有沒有吃的，我餓了。”

花家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花大嫂立馬盛出一碗湯團，熱情的送上，“三弟，你先墊墊肚子，晚上有好吃的。”

這态度立馬不一樣了，一口一聲三弟，叫的可親了，好像去年不冷不熱的人不是她。

至于花漾母女，她直接無視掉了。

花國慶沒有多想，拿起筷子剛想吃，忽然轉頭看了妻女一眼，花漾小嘴微抿，連杯熱茶都沒有。

他心底閃過一絲異樣，将碗推到女兒面前，“小漾，你先吃着。”

花漾不是很愛吃湯團，随意挑了一個吃，其他都給了她媽。

張慧只想回家搞搞衛生，好久沒住了，家裏一股陳舊的味道，先通通風吧。

她吃的漫不經心，花漾眨巴着眼睛看向花國慶，嘴唇幹幹的，“爸爸，我渴了。”

花國慶皺了皺眉頭，有些心疼，路上花了幾小時，又累又渴，偏偏家裏還沒有收拾。

“你的保溫杯放哪裏了？”

花漾将書包翻過來，拿出一個粉藍的保溫杯，晃了晃，喝光了。

花國慶替她倒滿了白開水，将杯子送到女兒手裏，“先別急着喝，還燙着。小漾想吃什麽？爸爸給你做。”

他經常這樣照顧女兒，花漾也有意培養照顧妻女的習慣。

花家衆人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這……這一家子都不正常！

花國慶以前那麽木讷，只知道幹活，從來不知道體貼人，現在是怎麽了？

其實花家做了很多好吃的，但沒有拿給花漾吃，她也不是主動讨要吃的性子。

她甜甜的笑，“爸爸做的面疙瘩湯好好吃，我最最喜歡了。”

為了以防萬一，回來時她特意讓父母帶上一袋吃食，言奶奶也給了幾碗過年菜。

花漾的書包裏也塞滿了零食，餓是餓不着的。

花國慶眉眼帶出一絲得意的笑，“好，就給你做這個。”

其實他只會幾道簡單的菜，但被女兒這麽一誇，頓時覺得自己是頂頂厲害的大廚了。

花家人面面相視，神色都有些異樣。

花老頭□□了一個眼色，眼中閃過一絲不喜。

面疙瘩湯很簡單，面粉放手揉成一個個疙瘩，不能太散，也不能太粘，家裏有西紅柿、白菜和肉，洗幹淨切絲，油鍋燒熱入西紅柿塊翻炒，等炒出酸甜的汁水，再倒入白菜絲和肉絲翻炒。

水燒開打開蓋子，一股香氣撲鼻，将面疙瘩倒進去，攪拌一下湯汁，煮開後轉小火煮，放入蔥花和調料即可。

花國慶盛了一碗出來，放下兩滴香油，大功告成。

花漾就坐在自家屋檐下曬太陽，陽光挺暖和，灑在身上懶洋洋的，讓她微微眯起眼。

聞着飯菜香，耳邊響起優美的樂曲，“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我可愛的故鄉，桃樹倒映在明淨的水面……”[1] 注

優美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詞，深情飽滿的歌聲在院子裏飄蕩。

美好的時光總有讨厭鬼打斷，一道身影撲過來，一只大手一把搶過花漾腿上的錄音機，扭頭就走。

是花老太！

花漾被她的騷操作驚呆了，哇的一聲大叫，”搶劫，搶東西了，爸，媽，有妖怪搶我的錄音機，我們快去派出所報警。”

這一聲嚷嚷讓所有人都出來了，張慧第一個奔出來，一臉的着急，“小漾，誰搶你的東西？”

在自家院子裏還有人搶東西？

“是她。”花漾手指着花老太，被惡心的夠嗆。

以前是無視她，當她不存在，冷暴力，現在是上手搶，一大把年紀的折騰什麽？

花國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媽手中的錄音機，這不是小漾的獎品嗎？

花老太雙手一叉腰，理直氣壯的吼回去，“什麽是搶？會不會說話？我是你奶奶，拿你的東西看看怎麽了？還想去告我？怎麽會有你這麽不孝的人？”

她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訴苦，“國慶，我辛辛苦苦養大你，給你娶妻成家，到老了讨你們嫌了，是吧？”

她也是一個能人，眼淚說來就來，整的像受盡了委屈。

花國慶就是被她這種手段一直拿捏在手掌心裏，讓他朝東，不敢朝西，蠢孝。

但這會兒，他臉色很不好看，“怎麽會？媽，你好端端的幹嗎搶小漾的錄音機？快還給她。”

這錄音機對花漾的意義不一般。

花老太愣住了，果然，兒子要脫離她的控制了，她壓抑了半年的怒火蹭的上來了。

“這明明是我花錢買的！”

花國慶是她生的，他的東西就是她的，他女兒的東西也是她的，拿就拿了，怎麽着？

花國慶驚呆了，他媽居然閉着眼睛說瞎話，瘋了嗎？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從來不知道他媽這麽蠻不講理。

其實，他以前是戴着厚厚的濾鏡，美化了父母的行為。

他是家中最不受寵的，也是最孝順的，缺愛，讨好他們渴望父母的愛啊。

花老太拿出以前壓制兒子的手段，“國慶，你就算賺了大錢，那也是我的兒子，得聽我們父母的話。”

花老頭一臉怒容的怒斥，“國慶，你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不懂事，為了一個錄音機居然跟你媽吼，快道歉。”

花國慶被父母壓制了三十多年，就算有所覺醒，一時之間也翻不了天。

花漾看在眼裏，冷冷一笑，“花隊長，麻煩你過來。”

她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花國立，“我想知道，一旦家裏人進了監獄，算是有了污點吧？連着三代的政審都過不了？想當兵不行，想當官更不行，是吧？”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這絕對是威脅。

花國立勃然大怒，“小漾，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還想威脅我們？你姓花，如果家裏人有事，你也會被連累，你還是個孩子，別那麽任性。”

可惜，他作為村長的威嚴對花漾是沒用的，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那我不管，我是上報紙的人，會得到特殊照顧，你們就不一樣了，首當其沖的就是大伯，你這個芝麻官也當不了喽，搶劫犯的兒子誰放心呢，是吧？”

其實，她早有預感，回來過年不輕松，他們一家在外面做生意賺錢，花家不可能沒有一點想法。

啧啧，這不，全家人齊上陣，夠不要臉的。

她嘴角噙着笑，特別漫不經心，卻讓人不寒而栗。

花國立的臉色變了幾變，不是第一次跟她對上，但依舊沒有占上風，他難道還不如一個小丫頭？

在花漾身上，他看到了一股心驚的氣質。

就算她這麽坐着，氣勢不輸任何人。

站在他身邊的花志鴻急的直跳腳，沖他直使眼色，好端端的鬧什麽？

不是說好了，好好讨好花漾嗎？

花漾不管從能力，智商，還是情商都遠勝于同齡人，成績更是好到全校皆知，她是擁有巨大潛力的人。

提前燒冷竈，并不丢人。

花老太惱羞成怒，惡狠狠的沖花漾揮了揮拳頭，“你這個死丫頭，你再說一遍，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花國立和張慧同一時間擋在女兒面前，臉色都奇差。

滿心歡喜的想過個好年，買了這麽多年禮，結果換來了什麽？

花漾又不是吓大的，臉色都不變，“動不動就用打死我作威脅，老太太，你真是老糊塗了，這是法制社會，殺人償命，你倒是痛快了，在場的人都要倒黴了，犯人的家屬足以讓他們身敗名裂，不能好好做人。”

“今天誰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讓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信不信？老太太，倚老賣老沒用的，人家不會看你老了，就不讓你坐牢了。”

她連奶奶都不肯叫，一口一聲老太太，生疏極了。

花老太很生氣，就不信壓制不了一個黃毛丫頭，“誰說是她的？上面寫她的名字了嗎？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花老二用力點頭，為他媽當狗頭軍師，“對啊，就是這樣，花漾，你年紀小小就不學好……”

花漾對他們的智商特別無語，“翻到背面，往下，再往下，有字，看看清楚。”

一群智商不夠的人亂蹦噠，真浪費時間。

花老太沒讀過書，翻過去一看，“這寫的什麽？”

花志鴻湊過去看，神色木木的，“贈雲縣一中優秀學生花漾同學，雲縣教育局，雲縣一中。”

想強搶人家東西，也得看搶什麽。

這錄音機經過無數人的眼，還有标記，你閉着眼睛瞎說，也說不過去。

再說了，花漾這人是不肯吃虧的性子，她願意給你是一回事，強搶又是一回事。

花漾甜甜一笑，“老太太，你的名字叫花漾？優秀到教育局都給你送東西，縣長都知道你的名字喲，厲害了。”

所有人：……

花漾慢悠悠的摸出一份報紙，“對了，這報紙送給你們。”

花漾手拿錄音機的照片赫然登在報紙上，這就尴尬了，還怎麽搶？

花老頭夫妻倆也只能在家裏作威作福，在村子裏也不是人人買賬的，更不要說外面的人。

搶了東西，照樣受懲罰。

花漾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花老太，花老太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不關我的事，是花雨撺掇的，是她說，老三家賺了大錢，全家都飄了，眼裏都沒人了，連我們父母都不放在眼裏，這樣下去不利于一家子團結，讓我想辦法将這一股邪氣打壓下去，我們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花漾揚了揚眉，喲，花雨長進了，學會躲在別人後面射冷箭了，自己不露面，把別人當槍使。

花國慶環視一圉，都沒有看到花雨的身影，“花雨呢？她人呢？”

花老太立馬供了出來，“在自己房間裏。”

花國慶怒氣沖沖的撞開房門，将縮在屋子裏的花雨拖出來，将地上狠狠一扔。

“我家小漾上輩子挖你家祖墳了？還是殺你全家了？為什麽總要害她？”

作者有話要說：  [1] 注：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是董振厚演唱的歌曲，邬大為、魏寶貴作詞、鐵源作曲，收錄在1980年發行的同名專輯《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中。1984年，蔣大為帶着《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這首歌首次登上了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這首歌很快在全國流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