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這次歷時近三個月的談判,無論是安王等各郡王爺,還是随行人員,都沒有帶家屬。除開安王他們之外,其他人就連伺候的下人也是盡量精簡,季宣和身邊就只跟着邱成,一些雜事都由安王府的婢仆負責。
安王在瀚州城住的是個五進的宅子,帶來的随行人員雖多,倒也還算住的開。季宣和在随行人員中算是比較特別的,至少其他人是這麽認為。認真說起來,其他人這麽認為也無差,季宣和會跟安王扯上關系,本就是安王一手促成。
就像當初季宣和猜測的那樣,他會被調任到西林縣任知縣,就是安王從中插了一腳。之前同季宣和兩次巧遇的老伯,就是安王的堂伯齊王,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季宣和同安王之間就像兩條平行線,應該毫無幹系才對。
事情就是那麽巧合,齊王在調查季宣和時,有次正看手下上報的消息,無意間被安王撞見。這本不是什麽需要避人耳目的事情,齊王就随口多說了幾句,不然的話,真要是密談,齊王哪會這麽沒有防備?也不知觸動了安王哪根神經,自此對季宣和起了興趣。
安王封地主要在甘肅,那邊氣候相較康平縣,自是要惡劣不少。齊王聽堂侄安王說要将季宣和調往西林縣,他無可奈何,只是提了些條件,畢竟季宣和給了齊王兩次方便,雖說都是些順手而為的小事,那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季宣和即将到手的富庶之地知縣被人頂替,事情已成定局,齊王只能多為他争取權利。
對于季宣和謀知縣一事,一開始齊王是不知道的,他沒那麽多時間盯着季宣和不放。直到季老太爺和文卓成為他活動之時,他才得知。齊王想着以他的地位,為季宣和謀個富庶之地的知縣輕而易舉,正當他開始動作時,安王先他一步動手,事成之後才到齊王那裏知會了一聲。
齊王只能感慨世事無常,季宣和兩次幫他忙的人情,還不至于讓齊王為他同安王起幹戈,再說齊王同安王關系不錯,那就更不可能了。齊王想着他不幫忙就算了,也不能害了季宣和吧,他同安王商議了一番,給季宣和争取了不少好處。
因此季宣和到了西林縣之後,才會有衆多方便之處。沒有哪一任知縣能像他接手的那麽輕松,辦理縣務發布指令,遇到的阻力少之又少,只要不是觸及安王底線的事情,那是一點磕絆都沒有,一路下來,可說是順風順水。
安王之所以會對季宣和感興趣,主要在于季宣和小小年紀就不被家人所喜,從小便同邵雲辰成親,兩人相依為命,同父家的關系可說是除了季老太爺之外,就如同陌生人。
那時,安王還年輕,大戶人家中,如同季宣和這樣自小就單獨立戶的,不是沒有,只是極為罕見,正巧被他碰到一個,他就起了心思,想看看一個沒有父族培養的人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
安王是上位者,對季宣和只是一時興趣,将事情交代給底下人之後,便将季宣和擱之腦後。沒想到季宣和到了西林縣沒多長時間,就無意間撞破了一樁陰謀,還順便救了他的嫡子。一想起那事,安王到現在都還有些驚懼。
正常情況下,一個不滿三歲的幼兒輕易不會走丢,更不用說是前呼後擁的王爺嫡子。顯而易見,這裏摻雜了後院的争鬥,又恰逢安王不在滄州,下手的人時機尋得很好。
安王妃聽到自己唯一的兒子不見了,那是目眦欲裂。悲痛交加之下,她精神不怎麽好,判斷力大失水準,派出去的王府護衛沒能找對方向,等安王收到消息往回趕時,嫡子都已經被找回來了,順便還給了他另一個驚喜。
剛聽到孩子被拐案時,安王只以為是一起尋常的販賣人口案子,随後附帶的消息卻讓他大驚失色,連往日從容優雅的面容都維持不住了。地下密道也就算了,很多官宦富戶家都可能興建這些,只是他們将密道建到了城外,這卻足以讓他渾身冒冷汗。
建在住宿娛樂場所牆壁裏的暗道,他更是聞所未聞,這是打探消息的節奏啊。能這麽做的,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只是個別情況,有人偶爾為之也就罷了,結果一番排查下來,邊境地帶很多城池都有這樣的密道,想不引人懷疑都難。
這麽大的動靜,很難瞞過其他人,此後邊關和腹地重要城池都進行了檢查,林林總總查出不少這樣的建築。一開始還能逮到人,到了後來,和幕後主使人有關的人員都主動撤離,留給安王他們的只有茫然不知所措的無辜夥計。這些人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能留一條命都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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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宣和憑借這次誤打誤撞,阻止了可能動搖國本的陰謀,本該得到嘉獎,安王卻沒上報。安王不動,其他官員更不會出手,此事就這麽無風無浪,很是平靜就過去了。安王他們卻是萬分慶幸,西林縣這樣的縣城不是幕後主使者的首要目标,這裏只不過是用來探聽消息的,真正重要的是邊關城池。
想到源源不斷的外族兵丁通過挖掘的密道,直接從城外堂而皇之的進到城內,措手不及之下,邊關想保住都難。邊關告破,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敵兵長驅直入就指日可待。
真到了那時,錦朝只能退守。外族人被欺壓太久,一朝得勢,燒殺搶掠無可避免。他們人口少,占領城池作用不大,所到之處盡可能屠戮一空,但凡他們腳步丈量的地方,就如同蝗蟲過境一般,錦朝就算反擊成功,也将元氣大傷,其中損失最嚴重的,不是別的,恰恰就是人口。
錦朝國力如此強盛,一者是疆域大,土地富饒,一者就是人口多,人多力量大這句話,到了什麽時候都不是一句空話。
最開始,安王安排好季宣和後,他就沒再主動提及他,只是季宣和時不時就有新動作,底下人隔斷時間就遞上來一回消息,這加深了季宣和在安王心中的印象,沒讓安王逐漸淡忘他。這些倒也罷了,季宣和做事有新意,卻沒有太過出格,直到販賣人口案子被撞破,季宣和才徹底在安王心中挂上了號。
此後西林縣被兵臨城下,損失卻很小,這就更加引起了安王的注意。安王覺得他也夠倒黴的,那次敵襲不止他這裏遭殃,其他邊關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侵擾,只是他最倒黴,直接就被人打進了腹地,還損失一座縣城,面對兄弟們的幸災樂禍,他心裏在滴血,面上卻還得維持着往日的态度。那段時間他的心情很糟糕,轉而一想,自己治下竟然還有季宣和這等運氣加身的文官,他的心緒就又好了一些。
随後,安王進一步了解了季宣和治理一方的能力。他專門成立了一個司,專管一些普遍适用于各地的方案,見效果不錯之後,在自己封地內大力推廣,其中很多點子都是來自季宣和治下。安王能以貧瘠的甘肅為起~點,打下如此大的地盤,季宣和功不可沒,只是季宣和自己不知道罷了。
書房裏只有安王和他唯一的嫡子,也是世子,陳煜。
“父王,季叔叔真像您說的那樣一表人才?”陳煜剛十歲出頭,安王從來沒隐瞞過季宣和救了他的事實,還告訴二兒子一些有關季宣和零零碎碎的消息,陳煜對季宣和印象很不錯。
“父王說的你聽聽就行了,最主要的還是要你自己看,一會就能見到他了。”談判期間,安王見過季宣和無數次,陳煜卻是剛來,兩人還不曾會面,對于能見到讓他有好感的季宣和,不免興致勃勃。
說曹操曹操就到。
“王爺,季宣和季知府到了。”
“讓他進來,泡杯銀針茶,好了之後你們就下去。”安王悠哉地坐在靠椅上,神情放松。
陳煜有樣學樣,也不再端着,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怡然自得。作為王府世子,歷來教養很是嚴格,陳煜也沒能例外。如今,他的身份更上一層,說是王爺世子,實際上和一國太子也沒差多少,只是稱呼不同罷了。
身邊的人都圍繞着他,地位上的差別,令他沒了朋友。也難怪皇上都自稱孤家寡人,陳煜小小年紀就感受到了。難得來了一個可說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陳煜不自然放松了心神,雖然從未見過面,小時候相遇那次不算,那時他太小,根本就沒有當時的記憶,但好感度卻是刷了近十年,常年累積下來,這種感激之情也不能小觑。
要是沒有季宣和的誤打誤撞,陳煜都不知道他如今過的是什麽日子,除非運氣好到爆,不然別說是錦安郡下一代繼承人,就連當個普通王子都不可能。好一點被無子人家買下,成為他們的孩子,更大可能是被賣身給大戶人家,從此為奴為仆,當時他的年紀太小,從此只能泯然于衆。最糟糕的狀況莫過于被賣入倌館,那樣的遭遇光想想就讓他不寒而栗。
安王沒有和季宣和直接來往,陳煜每逢季宣和辦大事,都奉上了一份賀禮。季府事情少,這麽多年來,總共就遇上了兩回,一回是季宣和舉行冠禮,一回就是季宣和高升成五品知府。正常情況下,知府官職是正四品,怕季宣和升的太快,安王便讓他越級就任知府。
安王這麽做,沒人敢直接反對,背後腹诽卻是免不了的。安王也知道他這麽安排有些不妥,他卻沒改變主意,仕途太過順風順水并不是好事,正該讓季宣和遭遇點挫折,也好讓他穩穩性子。
季宣和就更不在意了,治理一府和治理一縣,很多地方都類似,唯一的區別就是多管了幾個縣,下達的政令底下人不會像以前那麽遵從,磕磕絆絆難免,對他來說也是新的體驗。
這裏不是王府,前身只是瀚州城大戶宅邸,安王住進來後,一應陳設都有所變動。季宣和之前住在客院,商談事情都在正堂進行,安王的書房他還從未來過。
書房光線不錯,屋裏只有一個小厮在忙碌,等季宣和走到安王跟前時,小厮很快就退了下去,順手将門帶上,瞬間書房安靜的可怕。
書案後坐着兩人,一大一小,很容易辨認。小的那個季宣和不認識,大的最近幾個月幾乎天天見,雖無交談,卻是一眼就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