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到現在,邵雲辰臉上都沒有笑容:“以我在邵府待的幾年來看,這事十之八~九是人為,估計針對的不是你,我們是恰逢其會。按我說,挑事那人很可能連你這個知府都不認識,不然也不會找你下手。”
明知他們只是被連累,邵雲辰還是連看戲的好興致都減了三分。來應州府那麽久,好不容易進入和平時期,有了閑餘時間,難得出來一次就碰上這種破事,他能高興起來才怪。
季宣和拉過邵雲辰,兩人肩并肩,頭靠頭,随着馬車晃晃悠悠向前行。邵雲辰收到了季宣和無聲的安慰,遂将令人不爽之事擱在一邊,他沒必要因着旁人的過錯而讓自己陷入不良情緒之中。
即墨神色也不怎麽好看,如今情況未明,他也不好臭着一張臉,更何況他只是個下人,哪輪得到他給人臉色看,只好按捺下不爽,上前同那個年輕婦人交涉:“這位夫人,希望剛才之事不要往外傳,我家主子也是為夫人好,傳開了對夫人來說影響會更大。”
“剛才多謝你家主子,不然……”賀岚沒有驚慌失措,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就得往前看,處理眼下之事才最為緊要,“玉溪,将剛才買的雲片糕包兩盒出來,小小心意,望你家主子不要介意。”
即墨稍微想了想,随手接過,這麽一來,算是給主子扶人找了個好借口,幫人總是值得贊揚的,旁人議論此事也能少些偏頗。
剛處理完年輕婦人這邊,被即墨派去茶樓的季宣和小厮知福正好辦完事,在他耳邊輕聲交代完畢,即墨确定此事收尾差不多了,他不欲在這個是非之地久留,叫上知福,一并前往常家戲樓。
出了這事,別說是當事人賀岚,就連其他人也沒了進茶樓的雅興,一個個登上自己的馬車,匆匆忙忙往家趕。
“二少夫人,這事會不會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玉溪作為賀岚的陪嫁丫鬟,事發時沒能阻止,就夠她自責的,一想到其中可能暗藏的玄機,她就更為自家主子不平,“本來沒什麽大事,她們還不嫌事多,一個個大聲嚷嚷,都是一家人,難道小姐出醜于她們有什麽好處不成?”
“玉溪,若是意外也就罷了,若不是,這麽做會對誰有好處?我名聲不好,也會連累府裏的姑娘,會是誰最終受益呢?或者幹脆就是損人不利己,這也不是不可能。”賀岚出身賀府,未出嫁前,娘家姐妹間争鬥也很是厲害,和夫家相比,并不予多讓。
姐妹間争寵,那可是一言不合,就能結下梁子,争祖父母、父母寵愛,拉攏得力的兄弟,小小年紀就都不是善茬,她自己也不是例外,性格雖有些毛躁,該明白的也一點都不含糊,不然她早就被人吞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哪裏輪得到她嫁給程家二少爺程敬南?
賀岚打起精神,回家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可沒時間傷春悲秋,想想怎麽處理善後,将此事對她的危害降到最低才是當下最需要她考慮的。
邵雲辰不爽歸不爽,等到常家戲樓,那一點不舒服很快就煙消雲散,只當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小插曲,戲曲拉開帷幕時,将心神全都沉浸在一折折戲中。
這事除非有人當場見到當事人行動,不然也只能不了了之,查是很難查出來的。季宣和同邵雲辰都知道這個理,派人打聽了當時周圍人的所聞所見之後,便放手不管,只将那些女眷面容給記了下來。
季宣和不與女眷接觸,邵雲辰卻是常同她們打交道。照理,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小門小戶出身,不說那些還未出閣的姑娘,至少差點出醜的那個年輕婦人,他該有很多機會見到才對。既然邵雲辰對她沒有印象,照他估計,很有可能她不是應州府城官宦大戶,沒準是來走親訪友,或者是剛搬來的住戶。
這種事又不是隐秘之事,很容易打聽到。等季宣和同邵雲辰聽完戲回到季府,早一步得知此事的邱霜和竹意,早就派人将這一切都打探清楚。
果然不出所料,那年輕婦人是程賀氏,程家二少爺的夫人,陪同的還有她的幾位妯娌以及程家的一幹姑娘和客居程家的表姑娘,人員不少,身份也很是複雜,裏面的彎彎繞繞甚多,撞上他們原因不明,無辜被牽連的可能性比較大。
程家是武将出身,剛搬來應州府城沒多久。程家子弟多在軍中效力,六年內戰,程家出了不少武将,如今戰火平息,程家老爺輩年紀大了,在外撐門面的是程家幾個少爺,稱呼還沒改,底下的孫子輩統一稱呼某小少爺,估計用不了多久,稱呼都得往上提一提。
程家老爺子們在家頤養天年,外面由幾個少爺支撐着。程家包括大少爺在內,不少子弟都在應州府附近任職,程家一衆人索性就在此地落戶。搬遷還沒幾個月,又是武将之家,和季家尚無往來,也怪不得邵雲辰一點印象也無。
見對季家沒什麽影響,季宣和同邵雲辰就沒再過問。不是兩人斤斤計較,這樣的事可小可大,雖然不會動搖季家,要真讓一個婦人撞進季宣和懷裏,對季宣和的名聲總歸是一種抹黑。季宣和自己可以不在乎,遭此無妄之災對他來說也是太過冤枉,無故得罪程家二少爺可不是季宣和想要的。
如今由邵雲辰接替了季宣和的位置,産生的影響明顯要小很多,就算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此事就此揭過,外面也沒傳出什麽聲勢浩大的傳言,零星一點八卦,很快就淹沒在如雲的小道消息中,彷如水滴入了大海,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敢傳一府最高官員流言的人實在不多,最多私下裏叨咕幾句。連季宣和都沒認出的,認識那年輕婦人的幾率就更小了,傳出來的風言風語若是連兩方主要人物身份都搞不清楚,也就只能算是捕風捉影,當個解悶的樂子還成,想要統一風聲基本不大可能。
見外面一切風平浪靜,季府下人便不再關注此事。季府雖不大,要忙的事可多着呢,哪裏有空專門盯着這事。
此事外人不好查,程家人倒是一問便知。
程家二少爺這房,正房內室。
“二少夫人,您被無辜連累,老夫人不安慰您,反而一并将您也給罰了,好沒道理。”
“事情雖說不因我而起,最終丢醜的卻是我,老夫人據此罰我有理有據,我也無話可說。”賀岚神色平靜,說話語調板正,絲毫沒有起伏,卻與以往不大相同,到底還是受了影響,“範家表姑娘說是裙子被扯了一下,沒穩住身體,踉跄前沖才造成了此事。她撞的不是我,前面還有兩排人,我和大嫂走在最前面,沒想到隔着兩排人居然還能将我撞倒,這沖力可實在大了點。”
“二少夫人,這種事就是筆糊塗賬,也許起因只是場意外,是否有人在中間推波助瀾,誰都無法斷定。不過以咱們以往經歷的樁樁件件來看,奴婢是不相信這事是純粹的意外。”玉溪拿不出足夠的證據,只是事情實在太過湊巧,想不讓她懷疑都難。
首先,範家表小姐沖勁之大,實屬罕見,要麽是她故意而為,要麽是有人推拽,接着隔了兩排人,好巧不巧,正好将賀岚撞向迎面出來的男子身上,這時機抓的實在是妙,早一點晚一點都不成,那樣,最多也就讓賀岚平地摔跤,事情性質完全不同,最多是當衆出醜罷了,不會有更深一步的影響。還有一點就是程家一行人居然不少都大喊大叫,這就有些出乎人意料。
程家雖然是武将之家,卻也不是那等不講規矩的,一個兩個受驚驚呼出聲還說得過去,這麽多人,且聲音格外高亢,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裏面沒有貓膩誰信呢。
事情已成定局,除了範家表小姐和程家二少夫人受的罰比較重之外,其他在場的一衆女眷也沒能幸免,只是這懲罰也就意思意思,閉門思過幾天,實在是無傷大雅,對她們來說,絲毫無損。
糾結于此事對她毫無益處,賀岚心裏清楚,程家看似一團和氣,一旦牽扯到了利益,表面的平和頃刻間就能被打破。有時候想想她活的真是累,後宅女子沒點心計,想要平安活到暮年,難度實在是高。越是大的家族,讓人無聲無息間消失的手段就越多,今天滑胎,明天溺水,後天撞破奸情……凡此種種,誰知道到底內裏是什麽情況。不可說之事太多太多,賀岚也只能努力不讓自己成為其中之一。
“二少夫人,虧得知府正君身手敏捷,只扶了您一把,不然,老奴都不敢想像……”張嬷嬷此時說起來還心有餘悸,真要被人得逞,這事就不得了。
看似外面沒有流傳自家小姐的流言,該知道的人卻都知道了。一旦賀岚和季宣和有了瓜葛,這事就說不清了,別的暫且不說,至少她夫君就會因此事而對她有所膈應。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出嫁女子沒有丈夫的支持,她在夫家的生活可想而知。
邵雲辰是出嫁男,被他扶一把,這影響面就要小上許多。衆目睽睽之下,賀岚出了這點狀況,很容易得到丈夫諒解,說不定還能憐惜一把,換個人就完全是兩種結局。賀岚也覺得她很是幸運,當時她都懵了,背後受了大力,人不由自主往前撲,她在家只會點粗淺把式,沒有應對這種突如其來變故的經驗,當時她腦子一片空白,直到邵雲辰将她扶住,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至于怎麽知道扶她的是出嫁男,這從配飾上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程家剛搬來應州府城不久,查實兩人身份還是很容易的。季宣和夫夫沒有掩飾身份,兩人在街上逛了那麽久,程家只是派人上街稍微問詢一番,很快就知道了兩人的身份。
事情發生之後,賀岚就覺得眼前兩位男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又想不起來是誰。後來得知兩人名字,才恍然,他們就是十年前她在驿站碰到的兩個少年。那次偶然一瞥給賀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眼下兩人又幫她解決了一樁麻煩事,給她的觀感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