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郭若雲進得府中, 并不忙着去見?父親和母親，而是進了?書房。

他在書房中靜坐片刻，方才起身打開一處抽屜, 從抽屜底抽出一卷畫來?。

書僮以為他要作畫, 忙忙上來?要磨墨，卻被他揮退了?。

郭若雲手指摩着畫卷邊角, 低垂着眼，隔一會才展開畫。

畫卷中是一位紅衣女子畫像。

女子正摘花, 似是碰見?了?誰, 回?頭一笑, 又嬌又俏。

細細看去, 畫中女子不論是身姿，還是眉眼, 都和潘靈玉有幾分相似。

郭若雲看定畫中女子，眼神全是痛楚，喃喃道：“蕙兒, 這些年過去了?，還沒查出兇手是誰, 你沒怪我吧？”

“對了?, 今天在街上勒住一匹瘋馬, 救下一位小?娘子, 那小?娘子眉眼和你有幾分相似。”

他對着畫像說?了?一會兒話, 終是狠狠心, 把畫卷了?起來?, 放回?抽屜中。

郭若雲站到?窗前?，塵封的往事一頁一頁翻開，心口如堵了?一團棉花。

畫卷中的女子, 是他的妻子謝元蕙。

謝元蕙原是他表妹，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是宣武侯長子，家世并相貌皆出衆，甚至傳聞靜容公主想招他為驸馬，但他心中只有表妹一人，到?底是纏着父親和母親去謝家提了?親，終于心願得償，娶了?表妹為妻。

謝元蕙過門後，和郭若雲恩愛異常，只有一條，因身子怯弱，遲遲未能有孕，頗為煩惱。

謝元蕙和郭若雪極要好?，有煩惱時?，自會跟郭若雪傾訴。

郭若雪當時?已和宋景曜定親，想到?要嫁人，也會忐忑不安，一樣會跟郭元蕙嘀咕幾句。

兩人互相分享一些小?秘密。

至郭若雪及笄這一天，謝元蕙自是幫着張羅，還親眼看見?她收到?一封信。

及後郭若雪悄悄出門，失了?蹤影，謝元蕙自責不已，認為自己當時?若是看見?是誰給郭若雪送信，信中說?了?什麽，或者能攔住郭若雪，不讓她出門。

府中衆人尋找郭若雪時?，謝元蕙也領着人到?郭若雪平素會去的廟裏等地?方尋找。

在發現郭若雪屍體的同一天，謝元蕙想起少女時?曾和郭若雪去過一處梅花林，不知道郭若雪會不會往那處去，便坐了?馬車出去。

馬車從梅花林中出來?時?，馬兒受驚發狂，把謝元蕙并兩個丫鬟颠在地?下，兩個丫鬟受了?傷，謝元蕙摔到?地?下，頭部磕到?石頭上，當場身亡。

郭若雲趕到?時?，因傷痛太大，沒有及時?追查馬兒受驚的原因，過後再?查，卻沒查出什麽來?。

郭若雲傷痛稍輕，開始追查當日所有事，認為謝元蕙應該是知道了?郭若雪之死的原因，才會被害，而兇手，應該是同一批人。

宣武侯短短時?間亡了?一個兒媳并一個女兒，自然遷怒宋景曜，惡語相向，不再?來?往。

郭若雲這些年也沒有再?娶，一心要查出殺害妻子并妹妹的兇手。

他今日在街上看見?有馬兒發狂，第一時?間便策馬過去，下手勁勒住了?馬，待見?馬兒眼睛有異，疑心頓起，再?見?着潘靈玉相貌和謝元蕙有幾分相似，憶及前?事，勾起舊傷，心下便覺得該出手助潘靈玉一把，看看是誰要害她。

過了?一個多?時?辰，李三?回?了?府，進去跟郭若雲禀道：“公子，屬下送那位小?娘子回?去，原來?她住在齊王府，自稱姓潘。”

上回?潘靈玉在殿上鬧騰一番，最?後跟楊飛翼和離的事，許多?官員親眼目睹，宣武侯當日雖沒有上朝，也聽聞了?此事，侯府其它人一樣聽聞了?。

至于潘靈玉之後跟了?齊王回?齊王府，之後拒絕了?齊王和蔣家的婚事，一樣滿城皆知。

根據這麽些事，郭若雲只一推斷，便道：“這麽說?，她是潘侍郎的女兒潘靈玉了?？”

傍晚時?分，另一位侍衛也來?禀了?潘靈玉的身份，另道：“屬下探查得知，潘娘子今日坐了?齊王府的馬車出門，馬兒一路沒有異常。待潘娘子在茶樓與潘夫人相見?時?，那車夫坐在一邊打瞌睡，有行?人路過，丢了?一塊東西給馬兒吃，那馬兒吃完，便有些焦躁起來?。至潘娘子下樓，坐上馬車，那馬兒被車夫一驅趕，即刻就颠狂了?。”

郭若雲聽畢，吩咐侍衛道：“仔細打聽，看看有誰識得那個行?人。”

侍衛道：“屬下打聽過了?，行?人當時?戴着席帽，遮住了?半邊臉，看不清是誰。”

郭若雲沉吟一下道：“那匹吃了?東西的馬呢？可叫養馬人查驗看看，它是吃了?什麽？”

李三?在旁邊道：“王爺，潘娘子已吩咐人把那匹兒擡回?了?齊王府，料着也懷疑馬兒有問?題，要請人查驗的。“

郭若雲聞言道：“潘娘子果然如傳聞中聰慧。”

潘靈玉今日一回?府，馬上求見?宋景曜，說?及馬兒突然發狂之事，要求請人查驗馬兒。

宋景曜問?了?事情經過，忙讓鄭管家去請馬醫，又朝潘靈玉道：“馬醫能醫馬，也知道一些查驗之法。”

顧正青倒是吃驚道：“潘娘子這番出門，事先并沒有宣揚，怎麽就……”

顧正青判斷着，要害潘靈玉的，應該是将軍府諸人，但對方是怎麽知道潘靈玉要出門，因而早早做下這番準備的呢？

潘靈玉聽得顧正青的話，擡頭道：“顧先生，齊王府只怕有內奸。”

她的話音一落，宋景曜和顧正青臉色皆微變，是的，他們在明威将軍府安耳目，別人難道不能在齊王府安耳目？

潘靈玉倒是尋思起來?，這回?借着內奸事情，正好?對齊王府諸人做一番查探，沒準能提前?掀出那位一年後會在宋景曜枕頭下放木偶的人。

宋景曜朝顧正青道：“你找一個借口清查一番府內的人，那些不知根底的，都找個由頭逐了?。”

顧正青點頭，另道：“王爺，府中沒有主母管束着，婢女們卻是越來?越沒有規矩，是時?候管束一番了?，免得以後惹出什麽事來?。”

宋景曜道：“嗯，本?王過幾日跟姑姑借一位嬷嬷過來?管束一番罷！”

潘靈玉一下想起宋景曜身邊服侍的四位姑娘，要說?沒規矩，這四位姑娘最?沒規矩最?嚣張了?。不過她們在宋景曜跟前?裝得好?，她這會自然不會說?她們什麽。

說?着話，潘靈玉提起在街上勒住馬的男子，描述了?幾句，又道：“聽侍從說?，他是宣武侯府的公子。”

宋景曜一聽，驚訝道：“是郭若雲？”

顧正青卻是忙忙道：“既這樣，潘娘子明兒自得領人上宣武侯府道謝。”

潘靈玉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她抿嘴一笑，“我自得向郭公子當面道謝。”

這一來?二去的，不就認得宣武侯府的人了?麽？到?時?自有法子讓宣武侯府的人上齊府跟宋景曜和解。

她想到?這裏，看宋景曜一眼。

宋景曜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道：“郭若雲就是一塊木頭，平素不拘言笑，并不易接近。”

潘靈玉突然想起郭若雲今日看她的眼神，嗯，怎麽感覺有點奇怪呢？

她尋思半晌，想不出所以然，便問?宋景曜道：“王爺，郭公子有何喜好?？明兒上府道謝，總得投其所好?，才有後續。”

宋景曜瞥潘靈玉一眼，去侯府道謝而已，怎麽一臉興奮呢？

他移開視線道：“宣武侯祖上是武将，助着太宗打天下，後來?封侯，至宣武侯這一代，府中男子也喜舞刀弄槍。郭若雲自小?習武，現在兵部挂職，最?喜歡的，莫過于各種兵器。”

“宣武侯府練武廳中，挂了?各式各樣的兵器，你縱想投其所好?，只怕也尋不到?新式的兵器送與他。”

宋景曜搖搖頭道：“明兒，叫鄭管家幫你備一份厚禮罷！”

潘靈玉沒有再?說?什麽，告辭回?了?竹院。

這一晚，潘靈玉在燈下塗塗畫畫，畫了?十幅畫，這才擱筆，上床安歇。

郭若雲這一晚，卻是夢見?了?謝雲蕙，醒來?悵然，再?也無法入眠。

至早上，他才用完早膳，管家就來?禀道：“公子，府外來?了?一位潘娘子，指名要見?您，說?是謝您昨日相救之恩。”

“哦，請她進來?罷！”郭若雲突然來?了?精神，看向廳外。

一會兒，管家就領着潘靈玉進來?了?！

“見?過郭公子！”潘靈玉福一福，笑道：“昨日多?虧公子援手，若不然，只怕我不死也得殘。這番大恩，實在無以為報，想來?想去，只能送公子這個了?。”

她說?着話，申嬷嬷已把手中捧的大盒子打開，給郭若雲看盒中的東西。

站在旁邊的管家以為潘靈玉要送什麽寶貝，待探了?探頭，見?盒中是幾卷畫，心道：“難道是名家畫作？”

潘靈玉從盒中拿出一卷畫，抖開給郭若雲看，笑道：“公子看看喜歡不喜歡？若喜歡，盡可以叫人照着打造。”

郭若雲并不喜什麽畫作，見?盒中是畫卷，本?來?不感興趣，待潘靈玉一抖畫卷，眼睛卻定住了?，不由自主近前?看了?看道：“傳聞中的青龍偃月刀圖樣嗎？”

他說?着，見?圖樣各處還标了?尺寸，下面甚至有鑄造工藝過程，一時?更是驚奇。

潘靈玉暗暗得意，咱前?世喜歡打游戲麽，游戲裏角色常選用這一柄刀，畫個圖有何難？

至于鑄造工藝，也是因為當年玩一款工藝游戲，天天學鑄造，這不是記得工藝過程麽？

等潘靈玉把手中的畫卷好?，放到?案上，再?抖開另幾幅畫時? ，郭若雲不由震驚了?。

世間竟還有這種精妙的兵器，以前?為何從未看過？單是圖樣，都看得出來?巧奪天工，要是打造出實物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

潘靈玉見?郭若雲定定看着圖中的刀器，半晌不說?話，便問?道：“公子喜歡麽？”

郭若雲擡起頭，視線定在潘靈玉臉上，答道：“喜歡！”

有一位小?娘子上門來?尋郭若雲這件事，很快就傳到?宣武侯夫人耳中。

自從謝元蕙亡後，郭若雲這些年再?沒笑過，更沒有親近過任何小?娘子。

宣武侯夫人頗心焦，害怕郭若雲再?不娶妻，到?時?宣武侯府會絕了?後。

現下聽聞有小?娘子尋上門來?，頓時?就有了?許多?想法，一再?問?婆子道：“可看清那位小?娘子模樣？歲數若何？是誰家府上的？”

婆子笑道：“老?夫人，那小?娘子自稱姓潘，說?要見?公子，管家忙忙就領着人進府，聽聞模樣兒極出衆，至于是誰家府中的，一時?倒沒打聽出來?。”

宣武侯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忙忙喊丫鬟道：“快，給我換衣，我得出去瞧瞧。”

要是若雲喜歡，不拘對方是什麽身份，也就讓他娶了?。

老?夫人換好?衣裳，領着人忙忙往客廳走。

才進廳中，就見?幾年不開花的兒子正對着人家小?娘子，深情款款說?：“喜歡。”

宣武侯夫人瞬間就往手腕上撸，第一次見?未來?兒媳婦，得把最?好?的玉镯褪下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