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皇家人
溫若飛醒來的時候,腦後還是一陣陣的疼。他費力地轉過腦袋,正看見紅眼兔子一樣的蕭鴻趴在他床頭:“若飛哥你醒啦!”
“鴻兒啊……”溫若飛對他笑了笑,掙紮着坐起來:“這是……你二哥的屋子?他人呢?”
“二哥進宮去了。”蕭鴻站起身,給他倒了杯茶:“大夫說你腦袋受了重擊,要睡一會兒……他要我在這等着你醒過來。”
溫若飛想起了昨晚的事,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鴻兒,工坊情況怎樣?我的圖紙呢?”
“你呼救以後,巡邏的士兵才沖過去,他們沒抓到人,只看到一個影子。”蕭鴻神色沮喪:“你的圖紙,如果是你放在抽屜裏的那些的話,一張都沒有了。”
“啊……哎呀。”溫若飛頹然地靠到枕頭上,結果碰到了後腦又是一陣劇痛。蕭鴻扶着他的頭讓他龇牙咧嘴地重新坐起來,心疼地道:“若飛哥你別傷心,二哥肯定會想辦法查清楚這件事,替你讨還公道的。”
“沒事……”溫若飛擺了擺手。“其實也沒什麽……圖紙沒了可以再畫。而且那些東西,外人拿走了,也不一定看得懂。”
溫若飛并沒有盲目自信。他的零部件和整體視圖是分開畫的,部件圖的标注為了方便全是英文和鬼畫符一般的簡體字,整體圖為了省事是只有一個标注着各部分名稱的輪廓。這群古代人……就算是穿越的,也別想輕易弄得明白。
蕭鴻聽了,卻并沒有開心起來。
“若飛哥……他們拿走圖紙肯定是想要火器的制作方法,可是如果他們看不懂的話……會不會再找上你?”
溫若飛渾身一震。
“不管是誰要火器,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蕭鴻憂心忡忡。他板起小臉思索了一會兒:“不行不行,你得搬到我們家來住!天天出門必須有二哥看着!我這就去跟爹爹說!”
“哎……”溫若飛還沒來得及說話,蕭鴻就一陣風似得跑了出去。
“這個孩子……”溫若飛無奈之下,不覺也有些心暖。蕭鴻,是當真把他當做了好哥哥呢。
此時此刻的禦書房。
皇帝雲晏屏退了左右,房內只有他和蕭淵,還有一只在暑氣中垂着腦袋的小金絲雀。
“陛下的意思,是讓臣裝作不知道嗎?”蕭淵望着蕉葉凍石杯裏浮動的瓜片,眼神幽暗。
“仲安。”雲晏抿了一口放涼了的茶:“這件事是誰做的,你我心知肚明。只是現在,不止你要裝,連朕都要裝不知道。”
蕭淵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是。”
“六弟已經對火器圖紙下了手,說不準哪天就真的反了。”雲晏冷冷地笑了笑:“仲安,就算有天大的委屈,現在咱們也只得忍着,不能把他逼急了。”
“臣知道。”
“溫若飛此次也算是福大命大,不過或許也是對方還不想殺他。”雲晏看了蕭淵一眼,有些感慨:“朕想方設法不讓他引人注意,沒有封他也沒有賞他,所有的功勞都給一并輕描淡寫抹了。沒想到還是沒能瞞過六弟……你要好生保護他,萬萬不可再出什麽岔子。”
“臣會寸步不離地守着他的。”蕭淵擡起臉,眼神堅毅:“不惜一切代價,絕不會讓他再出事。”
雲晏看着他那認真的模樣,微微勾起了唇角:“你對他,當真是在乎。”
蕭淵不置可否。
“他知道麽?”雲晏似是頗感興趣:“朕給你賜婚如何?”
“不必了。”蕭淵有些哭笑不得:“臣……還沒來得及說。”
“啊哈。”雲晏挑眉:“朕知道了。那你就自己慢慢磨吧。”
“……”
雲晏看着蕭淵一臉無語,心情極好地笑了起來。
“算了……不逗你了。”雲晏正色起來:“肅王的婚期要到了。朕讓他在宮裏迎娶趙寧樂,那之後,他就要回封地了。你提前跟你留在西北的那些舊部打好招呼,叫他們防備着點。”
“臣知道。”蕭淵慎重地點了點頭。
“韓禹報告說,南寧去年的麥收非常好。”雲晏道:“當然他表面上也是裝作不知道——胡元亭那個飯桶,真以為自己瞞得過去。”
“陛下,肅王手上有兵有糧,萬一再讓他研究出火器,可就難辦了。”蕭淵皺起了眉。
“朕知道。但是朕永遠不能先下手為強。”雲晏苦笑了一下:“朕手頭沒有鐵證,還得賠他一房嬌妻,乖乖放他回封地舉兵呢。”
“陛下仁義。”蕭淵道。
“仁義又不能當飯吃。”雲晏甩了甩袖子:“仲安,朕有時候是真羨慕你們家。蕭泱蕭鴻和你,明明不是一個娘生的卻那麽親。”
蕭淵垂下眼睛不說話。
“行了,你先回去吧。保不齊你一回去,你的心上人已經醒了等着你呢。”雲晏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揮了揮手。
“臣告退。”蕭淵恭謹地行禮,退出了禦書房。
雲晏掃了一眼籠子裏的金絲雀,擡手戳了戳籠子。金絲雀被他晃醒,在栖木上蹦噠了兩下,睜着水潤潤的豆豆眼,側着小腦袋看着主人。
雲晏和小鳥兒對視良久,不禁笑了笑。“人不如你啊,豆豆。”他低聲喃喃。
雲晏記得他小的時候,也是一個很熱的下午,他和蕭泱跪在禦書房門外的大太陽底下,看着自己小小的影子投在地上。那黑黑的影子不斷地晃着,伴着持續不斷的蟬聲舞動。
他記得蕭泱那時的臉。漆黑的眼睛失了焦,鼻翼像蝴蝶一樣一抽一抽的,滿臉的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往下流着,讓他想起先生剛教的詩句,叫什麽大珠小珠落玉盤。
他不知道自己怎樣。應該比蕭泱好不了多少。頭頂的天很藍,很遠,像一團永遠澆不到他頭上的水。沒有雲彩,太陽是一團白光,在他眼皮上閃耀着。他聽見隔着一堵牆父皇在怒斥,母妃在哭,伺候的下人在議論紛紛,六弟在笑……笑什麽呢,你把父皇的鳳頭鹦鹉用一杯熱茶給澆死了,一根根毛都能直接用手捋下來。他和蕭泱心疼鹦鹉,就把死鳥拿出籠子想要好好埋掉,結果卻被父皇看見了。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六弟稚嫩卻冰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是三哥用茶水把鹦鹉燙死了哦。”
他和蕭泱被罰在禦書房門口跪着。
跪到認錯為止。
他沒錯。他不想認。所以就跪着吧。蕭泱也得陪着。
貴妃過來澄清真相時,他的腿已經沒了知覺,像兩段木頭。蕭泱則在被扶起來的時候,就暈了過去。他去蕭家看他,還是一個粉團子的蕭淵拽着他,哭得直打嗝,說哥哥一直不醒,怎麽叫都沒有用,淵兒留給他的糖都化了。
那一刻雲晏很後悔。蕭泱身體不如他,跪了那麽久早該撐不住了。他應該早一點認錯服軟,哪怕之後被罰抄一千遍書也好過連累了蕭泱。
那一刻雲晏也很羨慕蕭泱。
都是弟弟,蕭淵會把最喜歡的糖果留給哥哥醒來吃,會為了哥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什麽六弟,就那麽讨厭自己……
因為他是太子。因為他一個普通宮妃的兒子,卻能位于貴妃之子之上,做東宮的主人。
他的六弟太小了,還不會怪自己無能,怪父皇偏心,只會怪他,怪哥哥搶走了自己的寵愛。長大了就好了。他給他封地,給他錢財,給他奴仆,讓他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這樣就好了吧?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六弟還是恨他的。恨到想起兵造反,恨到讓自己手下人向脫勒人通風報信開門揖盜試圖聯手除掉他。逼得他也不得不暗中準備火器,把所有可信的武将調回帝都戒備京畿。
雲晏想了又想,還不是很懂為什麽。
只是這一次他如果心慈手軟,他連累的會是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