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畸形之人

江舟聽宋青雲說過,阿婆是這裏的管事,也是負責孩子們衣食起居的人。

自從十年前那件事後,春城慈幼坊分為兩間,東郊這間只收納那件事中的遺孤。

阿婆笑着說:“哎,這不是青雲嘛,一眨眼就長這麽大啦。”

其他三人也走到跟前,乖乖喊了婆婆。

阿婆把碎花藍布揭開,香噴噴的小酥餅擺在竹籃裏,“來,剛做好的。”

她帶幾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上,藤蘿花架上青藤還泛着綠意,斑斑點點的陽光從縫隙裏漏下。

江舟咬了口酥餅,奶香與甜味在嘴中炸開,皮酥而薄,紅豆沙餡甜而不膩,豆沙中包裹着一顆大大的鹹蛋黃,咬下去時滋溜冒出紅油。

“唔……”

這也太好吃了吧!

她用肘頂頂商儀,示意她快點吃一個,別被人搶沒了。

阿婆看着她們,含笑雙目慈祥和藹,“別急,還有很多。”

宋青雲捧着蛋黃酥,“我記得,阿婆做的東西做好吃了!比仙人眠還香。”

阿婆笑道:“粗鄙的東西,哪裏比得上那裏,所幸你們不嫌棄。”

江舟:“阿婆,我們要幹些什麽呀?”

阿婆微笑:“吃完了你們就走吧,我會跟學宮說,讓他們把你們分數加上。”

幾人面面相觑,沒有猜到這種發展。

宋青雲保證:“阿婆你別擔心,這些都是我朋友,和從前那些人不一樣。”說起來,她猛地想起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樣,抛棄了這裏,連忙解釋原因:“那時候我不是故意要走,我爹非要搬家,我攔不住。”

阿婆眼神黯淡,徐徐說:“我知道,只是我們這裏,不再要人來幫忙了。”

她站起來,瘦小的身影挺拔筆直,“你們看,柴已經劈好,衣服也洗淨,什麽東西都做好了,別看老婆子年邁,還是幹得了一些活計的。”

宋青雲急忙說:“可是我們可以幫你,提水洗衣、這些我們都能做的!”

阿婆道:“青雲,你是個好孩子,你來這裏的事情,和你爹說了嗎?”

宋青雲啞口無言。

阿婆幽幽嘆了口氣。

江舟道:“婆婆,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瞞住宋叔不就成了。”

慈幼坊在東郊,十年過去,鄰裏街坊大多都搬走,也不會再有人來“監視”宋青雲。

阿婆搖頭,依舊不答應。

宋青雲苦苦哀求,急得眼圈泛紅,“讓我留在這裏吧,我還沒把青團送來呢。”

阿婆摸了摸她的頭,“你竟還記得……”

宋青雲連連點頭,“我一直都記得!”

可是她後來再也沒來過,一方面是父親阻攔,另一方面,想起兒時承諾,沒有履約,只怕被指責。她沒有把當年之事放在心上。

阿婆面色緩和不少,“你們不明白,這裏真的不再需要人來了。”

她帶她們走到廚房內,有一個偃甲人正在掃地,一個偃甲人正在搬動東西,“粗活它們做,細活我做,那些孩子也能幫忙,我們這裏東西很齊全。”

江舟吃驚地望着偃甲,為什麽這裏會有偃甲人?

難不成小小慈幼坊的偃術領先學宮二十年?

阿婆看出她的疑惑,笑着搖頭,“這是學宮送給我們的。”

江舟征得她的同意後,與商儀上前細細觀看兩具偃甲人。這兩具一眼就能看出是僵硬機械的偃甲,自然比不上傳說中載歌載舞與人無異的偃人,但能模仿人進行勞作、生産,已是十分難得。

只通過關節間隙往裏粗粗看了一下,江舟就發現其中有許多精細部位,每一個都環環相扣,一起運作,構成這個複雜的偃甲。而所能看見的部位,仿佛與桐酒讓她們練習的課業相同。

阿婆道:“它們能做很多的事情,也不會嫌棄那群孩子們,已經是我們的朋友。”

江舟扭頭問:“可是它們會講故事嗎?我可以說話本!”

宋青雲:“我也可以!”

阿婆雙手交握,心中糾結。比起冰冷的偃甲,她知道那群孩子更渴望與活生生的人做朋友。

但從前無涯學子來了又去,赤/裸/裸的歧視與嫌惡,像一把把尖利的刀鋒,在血肉柔軟的心房上一次次切割。

她不怪那些學子,也不怪陸續搬離的鄰裏街坊。

只是如若不能展露善意,請把惡意收斂起來,不要表現如此明顯。

江舟嘗試說服阿婆,“偃甲終究是死物,無法代替人,更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朋友’,婆婆,你蛋黃酥做得這麽好吃,日後我就一直賴在這裏了,只盼你別趕我走才是。”

阿婆望着她,有些失神,片刻後微微笑起來,“罷了,你們先看看再說吧。”她朝外吆喝幾聲,幾個人從草叢後冒出頭來——他們之前一直在默默觀察這幾個來客。

“過來吧,”阿婆招手,“別害怕,”她掉頭朝江舟她們說:“你們也別害怕。”

江舟初時有些疑惑,但看那幾人從樹影下慢慢走進,走入陽光中,忽而恍然。

這些人皆是畸形。有人本該生有雙臂的地方,是兩個光禿禿的肉團,有人正好相反,長出四只手臂,有人腿粗如象,還有個最小的孩子,長有兩個腦袋。

江舟明白從前人的恐慌了,如若他們走到街上,只怕會立刻被人喊作怪物。

而這樣的“怪物”,她曾經見過,在北疆戰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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