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教女

辰叔看了鎮國公一眼, 躬身行禮,無聲退下了。

謝寧看着這一幕, 眼睛驀得睜大, 她不可置信地說:“父親,趙侯爺剛來和您密談, 您就……”

轉手賣人, 這不太好吧?

鎮國公沒好氣地說:“瞎想什麽呢?我是陛下的臣子, 趙屠夫都說我要做孤臣了, 他還來找我,動動你的小腦袋瓜,這是為什麽呢?”

謝寧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難道說趙老侯爺是想通過您給陛下遞個話兒?”

鎮國公笑了笑:“他自己也說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為陛下分憂解難。”

“當年我們開疆拓土,雖然分擔了朝中的國庫壓力, 也弘揚了我朝威名, 但凡事有利有弊,總會産生新的問題。”

“我們要在陛下解決問題之前, 讓自己變得沒問題。”

鎮國公小聲說:“說白了,趙屠夫後繼無人, 他那麽拼有什麽意思?所以直接向陛下認慫了。”

謝寧這才明白:“要緊跟陛下的步調, 想陛下之所想, 解陛下之憂?”

鎮國公露出滿意的笑容:“有點意思了。”

他笑嘻嘻地說:“可笑長孫老兒那幫傻子還想趁機撸下趙大屠夫, 真是笑死人。”

謝寧小聲說:“可是下半年……”趙侯爺不是又要搞事了嗎?

鎮國公搖頭:“這是不同的, 他去吐蕃轉一圈,又沒占地盤,朝廷不需要出錢糧,更不用擔心會賠償,可能禮部到時候會忙一點吧,至于其他的……就連軍費都能搶回來,甚至趙屠夫要是再黑心點,連朝廷頒發的賞賜也可以全部搶回本。”

“對陛下來說,這是無本買賣,國庫豐盈了,彰顯了我朝威名,趙大屠夫再順勢表示擅自出兵他有錯,再被陛下削一頓,兵符反手一扔,就能安安穩穩地養老了。”

“而從那幫文官的角度講,趙大屠夫功過相抵,自然不能再深究。再說了,趙大屠夫放手,安西都護府的兵權歸于陛下,你說陛下會苛待趙大屠夫嗎?”

鎮國公喃喃說:“要是老趙這一次成功了,以後邊疆的将領都可以這麽學,陛下和将領們好聚好散,軍權平穩交接,雙方互有默契,這才能天下安定。”

謝寧盡量将這些話語都記在心裏。

她是要走鎮國公的路,她所侍奉的君主自然是太子,若是她和太子能有重景帝和陛下這種默契,将來她也能安心在前方征戰了。

“對了。”鎮國公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他說:“辰九是先帝賜下來的人,你以後想知道什麽消息,盡可以去問他。”

“辰叔他……”是先帝的人?

謝寧張張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

“寧丫頭,你要記住,只有你變強了,只有你充滿了利用價值,只有你能在不斷的利用中拓寬自己,你才能擁有選擇權。”

鎮國公的聲音很低:“這天下臣民全是陛下的一枚棋子,可你是要當随時被廢棄的棋子,還是一顆能決定勝負的關鍵棋子呢?亦或者憑借自己的強悍重新改寫棋子的規則,讓下棋的人不得不退讓?”

謝寧聽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親,身心似乎都被這句話震懾,而在微微顫抖着。

好似烈陽暴曬,又好似醍醐灌頂,謝寧冷不丁明白了父親的生存之道。

皇權的确至高無上,可所謂的皇權,也不過是四十年前太祖征戰天下奪來的!!

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讓朝臣知道了,自家就完蛋了!

謝寧忍不住道:“父親,若是真的踏上這條路,他日要如何善終?!”

鎮國公笑了笑:“所以這是一件考驗智商的事,你以後要多學着點,知道嗎?”

謝寧:“……………………”

鎮國公說:“少年意氣,鋒芒畢露,雖然容易折戟,但你背後有我,所以無須擔心。”

他對謝寧說:“你可以再驕縱狠辣一些,你小時候拳打魯王的氣勢很不錯,別讓年紀和閱歷抹平了你當年的狠勁。”

這一天不管是對于榮華公主來說,還是對謝寧來講,都是三觀重塑的一天。

何其巧合。

她們同時認清了皇位更疊的無常和權利争奪的隐晦,瞬間成長了起來。

這也讓她們的命運走向了一個神奇的拐點,并朝着不可預知的未來一路狂奔。

當然,現在所有人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另一邊,明遠侯一回家,明遠侯夫人就迎了上來。

這位和明遠侯幼年成婚的夫人同樣出身低微。

明遠侯是屠夫,他的妻子張氏是某個茶肆老板的女兒,出身限制了她的眼界,一路跟着丈夫榮華富貴的走到現在,張氏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茶肆裏為客人添茶的茶娘了。

明遠侯脾氣粗魯暴躁,不是個會疼人的人,張氏被後院裏的莺莺燕燕氣的心肝子疼,卻也無可奈何。

好在不管明遠侯再怎麽胡亂收人,他從未動過□□子的念頭,這讓張氏勉強能管住後院裏的女人們。

自從明遠侯崛起後,後院裏這些姨娘和妾的出身就一個高過一個。

除了一兩個明遠侯出席別家宴會而帶回來的樂娘外,其他姨娘全都有個官身的親戚。

這些姨娘們嬌生慣養,長的可比張氏漂亮多了,又慣會說些甜言蜜語,哄得明遠侯好幾次将明明是正室才能用的東西給了姨娘。

只苦了張氏,成天看着這群姨娘和小妾們在眼前晃來晃去,恨不得全都攆出去。

張氏為明遠侯孕育了三子一女,可惜早年戰亂,明遠侯在外面打仗,張氏獨自一人持家,生活艱辛。

長子生病甚至沒錢買藥,最終一命嗚呼,次子也落下病根,一直病恹恹的,後來全家逃難,長女又被拐子拐走了,等到明遠侯發達了,終于有能力接回張氏時,張氏身邊竟只剩下了次子。

可是這次子也沒留住,幼年虧損太過,長到十四歲,終于沒能熬過去,春寒料峭,一場風寒,也沒了。

張氏痛不欲生,恨不得随着自己的兒子也去了。

好在當時張氏雖然年紀不小了,可也不到四十,早年生活艱辛,可是張氏的身體卻被歲月和壓力打熬的極有韌性,在兒子過了頭七後,她居然又被查出有孕了!?

張氏頓時認為這是兒子在天之靈留給她的恩賜,她立刻好好安胎,十月後生下了一個小兒子,也就是現在明遠侯僅有的嫡子。

因前面的子女都走了,張氏對小兒子可謂是寵着含着,生怕出一點問題。

恰好此時明遠侯的地位也上來了,這小兒子就被慣出了一身毛病,明遠侯每次見這小子都心生不喜,可是想想張氏随着自己一生艱辛,他又不好說什麽。

明遠侯知道自己這小兒子被老妻慣壞了,将來自己走了,小兒子肯定完蛋,所以在接到康家老太君的信時特別高興。

要說在前朝,他們家可根本攀不上康家,雖然康家在颍川沒什麽名氣,可也是颍川那邊的世家大族,傳承源遠流長!

若非天下大亂,哪能讓他撿個漏子?

可是等明遠侯高興地将事情一說,張氏的臉立刻就拉下來了。

張氏受夠了後院那幫有靠山的姨娘們!她也恨透了自己低微的出身,她早就想好了,自家兒子是定要娶一個身份高貴的世家女的!!

可那康氏算什麽?

就算是前朝的将軍,可是這都多少年了?明遠侯府怎麽能娶一個沒有官身的前朝落魄戶?

明遠侯一看張氏的反應,臉色同樣拉了下來。

他本想說張氏幾句,下一秒張氏就開始抹淚,說自己命苦雲雲,明遠侯滿肚子怒火頓時洩了。

明遠侯只得說:“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張氏眼睛一亮:“那康氏……”

明遠侯說:“康氏終歸算是我故交之女,我身為長輩,幫忙介紹人家也是應該。”

言外之意,他會幫康家牽線搭橋,将京中其他人家介紹給康家。

張氏頓時松了口氣,只要不将康氏留在自己家,去哪都行!

今日明遠侯去鎮國公府,張氏不清楚別的事,倒是知道自家老爺肯定會說康氏的事,所以明遠侯一回家,她就過來問消息了。

“怎麽樣?謝公爺答應了嗎?”張氏期盼地看着明遠侯。

明遠侯沒好氣地說:“應了,不過他要先看看康氏,這事已經交給他那丫頭謝寧了,若是謝寧下帖子,你記得帶康氏去一趟。”

聽了明遠侯的話,張氏聽後立刻笑了。

她笑眯眯地幫明遠侯換衣服:“多謝老爺了。”

她瞅着明遠侯的臉色,知道這事終究讓明遠侯生氣了,就有意奉承:“謝家丫頭今年也不小了吧?說起來之前她一直在邊疆,這次總算回京了,若是有機會見到她,可要給一份厚禮。”

希望謝寧能接手康氏這個燙手山芋。

明遠侯聽後發出一聲急促的笑聲,他懶得再說什麽。

他今日給謝寧的見面禮是一根足金的簪子,還是張氏硬要他帶上的,可是要明遠侯說,還不如去庫房裏找幾把護身的短刀或者手弩給謝寧呢。

“行了,這事你自己看着辦吧。”

明遠侯覺得心累,自己戎馬一生,不僅後繼無人,家裏這群鹌鹑還沒一個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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