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莫停一路把老頭帶到了祭魂堂後院, 在門口向侍從說明了情況之後,等着侍從進去向南宮凜禀報。

這些天南宮凜一直待在後院裏不問毒宗任何事務。毒宗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都落在了莫停身上, 侍從對他十分客氣, 畢竟這位莫長老十分受新任宗主的倚重。因此看他帶着一個陌生的老頭前來, 侍從也不覺奇怪與莫停告罪一聲快步進去向南宮凜禀報了。

祭魂堂後院內滿目蕭索, 曾經美好的景致此刻已經荒蕪了大半。南宮凜負手站在卧房窗前, 目光望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麽。在他身後不遠的拔步床上, 葉清瑤正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

此時的葉清瑤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身上再也沒有一絲血跡。與失去呼吸那日截然不同的是,葉清瑤的臉上再無蒼白,氣色紅潤甚至于比從前活生生的時候還要好得多。

她的嘴唇也是粉嫩溫潤的,仿佛下一刻就會像從前那樣從床上蹦起來嘴裏活潑的說着話。若不是她已經沒有了呼吸起伏,南宮凜幾乎真的要以為她只是睡着了, 過不了多久就會醒過來。

打破此間平靜的是侍從的一聲禀報:“宗主, 莫長老求見, 他還帶着一個看起來有些怪異的的老頭。”

南宮凜飄遠的思緒被打斷:“讓他們進來。”

侍從應了一聲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間有些壓抑的卧房。不一會兒, 莫停帶着老頭進來了, 南宮凜此時的身份已然不同, 莫停對他的态度極為恭敬:“宗主, 屬下在您說的那處院子裏只找到了這麽一個老頭, 不知您說的是否是他。”

南宮凜淡淡地瞟了一眼老頭,對莫停說:“不錯,你先去忙吧。”

莫停知道這是南宮凜有事要單獨和老頭說,他又看向躺在那裏毫無知覺的葉清瑤, 心中更覺壓抑,對南宮凜道:“屬下告退。”然後一刻也不再耽擱的走了出去。

等莫停走了許久之後,南宮凜才将自己一直側着的身體徹底轉向老頭。老頭自從進入這間卧房就一改之前裝傻充愣的樣子,他顯然認出了南宮凜和躺在床上的葉清瑤。期期艾艾的對南宮凜道: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昔日有得罪主之處,還望宗主海涵。“

他聲音微微發澀緊張到了極點,南宮凜并未理會他這些廢話直接開口道:“本座找你來是想問清一件事。”

老頭被他吓得魂不附體,急忙應道:“宗主想問什麽,小人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南宮凜從窗前一步一步踱到床邊,微微俯下身伸手捋了捋葉清瑤鬓邊散亂的頭發,聲音沉沉的道:“上一次你說的生死之劫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人這才看向了床上的葉清瑤,這一細看之下發現她竟然沒有呼吸起伏,頓時吓了一跳。他剛才進來時還當這姑娘是太困了在那裏補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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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竟然一語成谶,此時恨不得回到那時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樣被這活閻王派人找上門來帶到這人間地獄。不過此時後悔已晚,老頭觑了觑南宮凜駭人的神色,自己今日要是不把話說個明白恐怕就真的不能活着走出這毒宗了。

“宗主小人有一言,聽起來可能有些離奇……”

老頭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南宮凜的耐心早已耗盡,直起身冷冷的看着他:“說。”

他這一聲如寒冰重重地鑿落在老人的心口上,老人心中一滞,不敢再拖延:“這位姑娘乃是異世之人不屬于此世,早晚要離開這裏的。”

老頭擡眼看了看南宮凜,見他一副沉思的樣子,頓了頓又繼續說:“如若這姑娘不和此間的人産生太多因果糾纏,也許還能再停留些日子,可是……”

他話中的意思南宮凜當然明白,所謂的因果定然與自己密切相關。他一時心中複雜無比,痛到極致無處發洩之下,他只能上前惡狠狠地揪住老人:“這些話你當日為何不說。”

南宮凜的聲音寒冷的如同地獄中的惡鬼,老人不住的顫抖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殒命當場。再不敢有所保留:“宗主,宗主,小人還未說完。你看姑娘氣色紅潤,哪像一個死去數日之人,這說明她尚有一線生機啊。”

南宮凜心中一時激蕩沉聲問道:“此話當真?”

老頭連連點頭:“不管欺瞞宗主。”

南宮凜:“那她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老頭剛才一時情急之下實屬随口亂編。南宮凜一問他具體的時間他就犯了難,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他謹慎道:“短則兩三個月,長則一年。”

南宮凜凝眉沉思,像是有些信了老頭的話。其實不管是誰,只要此刻說葉清瑤還能活過來,他都會将之當成救命稻草一般。他苦笑一聲:“但願你說的是真的。”

他松開了老頭神情平和了許多,老頭癱在地上直喘氣,若是到了時間葉清瑤還不醒過來那他就……

他心中嘆道:唉,我命休矣!不過他剛才所說的話也并非全是胡編,若是……也許這女娃娃真會回來也說不定。

不過這人都死了,總是這樣放着也不是個事兒,老頭忐忑的向南宮凜建議道:“宗主,姑娘的軀體不宜總是這樣放置。一來天氣将熱,可能會有所損毀,二來姑娘呼吸心跳皆無,一直放在這裏恐怕……”

南宮凜懂他的意思,其實他想過最壞的結果就是葉清瑤真的再也不會醒過來。他已經累她至此,總不好連她的身後事也辦的如此草率。

他思慮了片刻看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老頭:“本座記得,你不止仿制的手藝天下無雙,還會許多精巧的技藝。”

他聲音頓住冷冷的道:“不如就由你來為本座的妻子做一個最精美的,世間獨一無二的棺材。”

南宮凜冰冷的視線鎖住他,老頭打了個哆嗦卻不敢不應,因為他怕自己稍一猶豫,南宮凜就會立刻殺了他。

“宗主放心,小人一定竭盡所能,造一副全天下最好的棺材給這位姑娘。”

南宮凜冷哼一聲:“既然如此你還不快去準備。”

老頭心中松了一口氣連忙告退,頭也不敢回的跑了出去。南宮凜眉頭緊鎖,再次走到床邊凝視着葉清瑤的臉低喃:“我等你……”

三天之後,老頭向南宮凜交了差,造了一副由上好的金絲楠木所制成的棺材,棺身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有奇花異草,有亭臺樓閣,還有從南宮凜那裏問來的葉清瑤生前各種喜好的物事。南宮凜只是看了一眼便對這副棺材十分滿意,并沒有再為難老頭,只是對老頭說:“在她醒過來之前你就留在毒宗吧。”

老頭哪裏不知若是葉清瑤醒不過來他也就沒有命活了。但此時他只能感恩戴德的對南宮凜說:“多謝宗主收留。”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南宮凜讓所有人退了出去,他輕輕地抱起葉清瑤小心翼翼的把她放進了棺材裏,生怕有一點磕了碰了。他用手撫摸着葉清瑤的臉,神情中露出了一絲不舍:“我知道你害怕孤獨,但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你就忍耐一下先将就待在這裏好不好?”

房間裏沒有人回答他,可南宮凜依舊自顧自地跟葉清瑤說着話,仿佛她真的能給他回應一樣。他最後留戀的看了一眼她的臉,擡手将棺蓋慢慢合上,随後掌心凝聚一絲冰寒之氣覆上棺身,整個棺材上瞬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南宮凜并沒有将棺材整個凍住,因為怕葉清瑤随時會醒過來,他只是用寒冰維持住她的身體不朽。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又從溫柔的情人變回了那個冷漠無情的毒宗宗主。滿身煞氣眼中充斥着野心和暴虐:“毒宗已經盡在掌控之中,接下來…”

寒冬已過,天色漸暖。皇宮禦花園裏的花已經開了一些,初春之際,景色甚美,老谷主在一個小太監的引領下從這片禦花園中走過,向前方不遠的新皇寝殿而去。老谷主進宮這一個月,新皇的病大有好轉,前幾日已經停了藥。今天老谷主乃是來最後為新皇複查的,若結果無礙,他今日就可以出宮回神醫谷去了。

他們在寝殿外等着傳召的時候,卻聽到裏面傳來一片嬉鬧之聲。老谷主武功不弱,凝神一聽就将裏面的聲音聽了個大概。他皺了皺眉心道:這新皇如此不靠譜,竟然又在跟小宮女厮混,顯然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如此昏庸無德怎可為一國之君。

老谷主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事又不該他來管,想那麽多做甚?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才是緊要。不一會兒小太監出來傳他進去,老谷主面無表情的走了進去,一進入新皇寝殿,頭也不擡一個正眼都不願意給這位新皇。

新皇雖然荒淫無道,但在禮數上卻做得極好,從老谷主進宮那日起就沒讓他行過禮。所以老谷主進來之後

直接問道:“聖上近日感覺如何?”

新皇一笑:“谷主醫術驚人,朕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老谷主點了點頭,走到新皇近前:“請聖上伸出左手,老夫為您把脈。”

新皇聽話的伸出手來,曾經那雙滿是膿包的手此刻已經光滑如初,老谷主沉吟片刻,還是沒能忍住勸了新皇一句:“聖上已經無大礙了,但是往後還是要注意一些,切莫縱欲傷身。”

老谷主精明的眼神直直的刺向新皇,又瞥了一眼一旁陪侍的小宮女,意思不言而喻。新皇輕咳一聲,表情讪讪的道:“朕記住了,來人,送老谷主出宮吧。”

老谷主輕嘆一聲,早已看明白新皇的前後态度變化,想來新皇必然不會聽他的勸。如此也罷,他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做的也已經做了,心中坦蕩得很。以後皇宮這個是非之地他也不會再來了,希望新皇今後能夠好自為之吧。

老谷主跟随小太監走到寝殿門口正逢裴太師前來向新皇請安,兩人打了個照面。太師恭謹的像老谷主行了個揖禮,對老谷主客套的笑了笑正要搭話,老谷主卻只是冷冷的瞧了瞧他,最後理也不理直接繞過了他往外走,太師面上的表情一滞,一雙眼睛眯了起來。

其實老谷主平日裏也是一個守禮之人,只是今日見到這位太師卻覺得格外的不順眼。只因此人看上去陰險狡詐,一看就滿肚子壞水。他生平最厭與這種小人打交道,自然要躲得遠遠的。這趟皇宮之行已經有月餘了,他也很想念神醫谷了。老谷主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出了皇宮。

老谷主出宮之後在宮門口見到了等待他的神醫谷弟子,他朝那弟子揮了揮手,小弟子瞬間歡歡喜喜的朝他跑過來:“老谷主,您可算出來了,弟子等了您半天了。”

老谷主拍了拍他的頭滿目慈愛:“你怎知我今日出宮?”

小弟子乖巧的道:“弟子料想也就是這幾天了,每天都在皇宮門口等,果然今天等到了您。”

老谷主心中感動:“好,老夫沒白疼你,谷中如何了?菱兒那丫頭還好吧”

小弟子:“谷中一切都好,少谷主也好好地就是忙了些,不過……”

老谷主看他語氣轉變了忙問了一句:“不過什麽?”

那小弟子眼睛轉了轉:“近日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老谷主好奇:“哦?你細細說來。”

小弟子于是滔滔不絕地将毒宗發生的動亂告知了老谷主。老谷主驚訝的問道:“你是說毒宗宗主殷無極死了?”

小弟子點點頭。

老谷主又問:“那現在的毒宗宗主又是誰?”

小弟子來了精神:“就是上次來我們谷中取藥的那個長得兇神惡煞的男人。”

兇神惡煞?老谷主心中了然:“你是說那個南宮凜當了毒宗的宗主?”

小弟子:“沒錯,就是他。”

老谷主将煉心丹與這件事聯系到一起,頓覺上了南宮凜的當,心中雖然氣憤卻也知道這賬無法再找他算。他正生氣呢不妨小弟子又在他旁邊說:“傳言南宮凜做了宗主之後脾氣越發古怪,竟然令人一夜之間推翻了無極殿,造起了一座冰宮。”

老谷主驚疑的問:“這是為何?”

小弟子回答:“還能是為什麽,這不前些日子他那未婚妻死了嘛。這南宮凜不舍亡妻孤身一人便造了這座冰宮将他的未婚妻放進去,而他自己也日日待在冰宮裏陪伴。”

老谷主先是“哦”了一聲,旋即覺出不對:“你說什麽?他未婚妻死了?”

小弟子莫名:“對呀,是死了,說起來他未婚妻不就是上一次來我們谷中那個姓葉的姑娘嗎?聽說是殷無極把她給殺了,所以南宮凜才殺了殷無極報仇的。”

老谷主震驚許久哀嘆一聲:“這姑娘命苦啊,真是所托非人。”

他心中對南宮凜越發唾棄,這種為了上位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利用的人當真可惡。兩人一邊走一邊唏噓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這片街頭。

葉清瑤是在一陣大力的搖晃之中醒來的,剛剛睜開眼睛她的眼裏還全是茫然,整個人都呆呆的,那搖晃她的人失去了耐心使勁推了她一把:“葉子快醒醒吧,馬上就要上課了,這節課是要點名的,你的學分是不是不想要了?”

被這大力的一推葉清瑤終于回過神,滿眼激動地看着室友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我竟然回來了,我沒死啊啊啊啊啊。”

室友被她搞得一臉懵:“你說什麽胡話呢?快點兒吧,再不起床就真的晚了。”說完把她的手拿開,将她從床上拖下來推進了洗手間。

葉清瑤在鏡子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臉,她真的回來了?這一切到底只是一場夢還是她真的經歷了呢?葉清瑤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南宮凜痛苦的臉,頓覺心中一陣揪痛,疼痛漸漸蔓延,她輕聲的呢喃:“南宮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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