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風拂面的日子裏,蘆鹽城一片生機盎然。
沈永年在一個明媚的早晨,離開了這座小城。
在櫃上與衆人辭別,所有人都到齊了,唯獨少了那個人。
沈永年笑了。
去年秋天來的時候,也只有那人沒來迎他。
……
小厮在後面跟着,盧大少爺站在城門外送着,沈永年騎着馬,走在官道上,一行人向京城方向離去。
春日的陽光最是明媚,微風吹過,路邊小小白白的野花輕輕地顫抖,枝莖細軟。
淡藍的天空裏,如煙一般的白雲飄動着。
聽着馬蹄聲,沈永年想着這半年在蘆鹽城的日子。
自那日以來,就再沒見過那人,沈永年心想,也沒什麽好見的了。
只是有點想不起那人的樣子。
細長的雙眼,薄薄的嘴唇,瘦削的臉龐,每一個細節都能記得起來,卻總是拼不到一起。
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第一次見到那人時,襯着秋日陽光的身影,微微飄動的發梢。
就這樣吧。
他轉過身去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城,繼而擡眼去看自己那半山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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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中滿園的桃花都開了,粉粉白白的一大片,在青綠色的山中分外顯眼。
他想起那人有次回家路上折了一枝未開桃花,不停地嗅着。
他見了便湊上去沒羞沒臊地說了句,陸大掌櫃不若嗅嗅我,小爺我比這桃花香多了。
那人的臉瞬間就紅了,低着頭不敢看自己。
誰能想到這樣的人竟殺過人呢。
沈永年望着那滿園的桃花,笑了笑,這樣的人,最麻煩了。
他腦海中浮現起自己父親的身影,那名滿京城的沈家禦醫,總是站在院子裏,想着一個不願意見自己的人。
那日他站在父親墳頭,看着那清香袅袅,覺得父親這一生,好不值。
本是件美好的事情,為什麽如此執着,要大家都這麽痛苦呢。
……
他回過頭來繼續趕路,卻猛地又轉了回去。
遠遠望見院門口站了一個人,好似也看着自己,離得太遠,看不清這人的樣子。
那人青衣白衫,一動不動,山風吹過,袍子便揚了起來,襯着滿山青色,粉白的桃花。
沈永年死死地盯着那個身影,身下的白馬不停地前進着,離那個身影越來越遠。
那人緩緩擡起胳膊,想沖他揮揮手。
沈永年卻轉過頭來,策馬而去,心裏笑了,真是傻的,居然惦記着一個想離開你的人。
……
夏末的一個晚上,風中帶了些涼意。
夜已深了,京城的大街上,絲竹聲聲,莺歌燕語,處處人聲鼎沸,比蘆鹽小城熱鬧多了。
陸青原鬼鬼祟祟蹲在街角,盯着遠處的沈家大門。
快三個月了,陸大掌櫃終于按捺不住,借着買藥材的名頭,扔了随行的人,自己溜到京城,一路打聽到沈大禦醫家門口。
那人傍晚就回了家,陸青原躲在一旁,不敢沖上去。
怎麽跟那人說呢?來敘敘舊?有什麽好敘的,最後一晚兩人僵成那樣。
陸大掌櫃蹲在地上糾結了半天,卻看見那人又出門了,只帶了一個小厮在後面伺候着,陸青原趕緊跟了上去。
大街上人多,陸青原磕磕碰碰地都快跟丢了,那人終于在一處較為偏僻的地方停了下來。
兩個龜奴跑出門來,殷勤地給迎了進去。
陸青原在後面看傻了眼。
只聽二樓雅間傳來喧嚣的聲音,隐約聽得是幾個男人的嬉笑怒罵聲,喊着什麽沈大禦醫怎麽來的這麽晚,快罰酒。
陸青原站在街上看着那二樓的窗子,心想可能只是來吃飯聽曲兒吧,晚一些說不定就出來了……
一個龜奴看見陸青原站在街邊看着,谄媚地過來往裏面迎,說是什麽樣兒的都有,雛兒也有。
陸青原吓得往後退了一步,那龜奴見又來了別的客人,趕緊跑去伺候着。
酒過三巡,那窗裏飄出男人大笑的聲音,伴随着些莺莺燕燕的嬌笑驚叫,一衆人似是打打鬧鬧着。
大街上人來人往,陸青原看着二樓那間窗子,明黃色的燈光,紅色的燈籠,襯着黑藍色的天,顯得分外溫暖。
他眼淚卻流了下來。
早知道這人是個浪蕩慣了的,如今看見了,心裏卻還是難受地似被挖了一般。
不知道那人今夜摟着什麽樣的人,做着什麽樣的事兒。
說走就走,到處留情,似乎只有把這人殺了,才能只屬于他一個人……陸青原想到這裏,呆住了,眼淚也不流了。
他安安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子,在心裏默默地說,你離開我是對的。
我走了,阿年,我再也不會來找你了。
陸青原一轉身,就撞在一個人的懷裏。
擡頭一看,一雙桃花眼,笑盈盈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