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風雲驟變

一冬張開眼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人。身為一只一歲半的妖怪,一冬雖然沒有同齡的人類那麽軟弱,可也強悍不了多少。他懂母親的意思,未來,他就要跟在這個人的身邊,他是他的師父。

但師父是什麽?人為什麽長得這麽怪?這裏是哪裏?母親為什麽不見了?

他太小,還不懂得什麽是分離,只是趴在蒲團上,好奇的打量着周圍。

盧玳的手輕輕拂過一冬的額頭,小妖怪眨眨眼,張開龍口,打了個哈氣,只是剛醒來一會就又睡了過去。

一冬很可愛,但他最多只能算是半個師父,他還不是盧玳要的那個人。

将睡着的小家夥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綠豆從盧玳的胸口鑽了出來,由于之前被盧玳捏扁教訓過,現在他看起來有點蔫蔫的,沒像過去蹦跶得那麽歡悅。

不過,盧玳知道這家夥是裝的,他伸手在綠豆的頭頂上蹭蹭,頓時,綠豆像只發了狂的跳蚤一樣蹦跳了起來。

“啪!”盧玳一指彈中了蹦起來的綠豆。

“噗!”綠豆掉回了盧玳的掌心,躺平,裝死。

“去。”盧玳把手掌挪到一冬的額頭旁邊。

裝死的綠豆立刻爬了起來,蹦到了一冬的眉心處,他沒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那裏“唧唧唧”叫着。

“好,你做成了我就誇獎你三句,白天一句晚上兩句。不夠?那白天兩句晚上一句。”

“唧~”綠豆滿意了,瞬間沒入了一冬的眉心……

——

盧玳盤膝坐在一邊,收着入睡的一冬。

對他來說,師父不是在他看起來和旁人也沒什麽兩樣的皮囊。而是那個有獨特的思想,獨特的行為方式,将他養他的靈魂。現在,靈魂有了,要把思想和行為方式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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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恢複記憶那麽簡單,那會讓一冬産生看戲的,如同旁觀者一般的不真實感。只有同樣的經歷和同樣的靈魂,才能塑造出同樣的人。

如果在原來的世界,盧玳有成千上萬種方法,達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并沒在自己的世界,尤其師父去世的時候,盧玳還只是個煉氣期小笨蛋,他根本連師父的生平都不了解。如何誇口讓師父回來呢?在把飛劍殘骸裏的一點心魔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研究了一遍,盧玳有了個想法。在讓他吞噬了五火道人的心魔後,這個想法最終完全明确了。

心魔,這個讓所有正道修士談之變色的存在,他将修士們引上歪路。直接作用在神魂上的心魔,實際上并不會傷及神魂本身,只是讓神魂蒙昧自我。心魔是一個記錄着修士一生言行,比修士本身還要記憶深刻與清晰的存在——就算是修士,記憶也會模糊和遺忘,更不用說,人本來就是一種連自己也能欺騙的存在……

綠豆本身就是師父的心魔,現在的一冬又還小沒有任何防備能力,他的進入毫無阻礙。在盧玳的約束下,綠豆不會做出任何将一冬引人歧途的事情,他只會用自己的能力,讓師父重新經歷曾經的過往。

當然,重來一次的師父也可能會選擇不同的道路。到時候盧玳會直接抹去一冬的記憶,重新來過,總會等到他的那個師父的……

——

川雲仙宗,随着搬遷的結束,宗門裏的衆人漸漸恢複了秩序。不過這也是僅限于山門內的秩序,整個川雲仙宗上到關問己,下到灑掃的仆役,都對他們的新家充滿了好奇心。這可是哲勒山大福地啊,上一次在福地開啓的時候進去看的,也就是核心的那百多人,現在整個家都搬來了,這可真是……

誰都想漫山遍野的去撒野,可是長輩們卻把衆人都約束在了山門裏。因為川雲仙宗的上層都很明白,這個大福地本質上依舊是盧玳的,勉強算是雙方共有。他們現在搬進來了,一方面他們本身也不能胡亂開發大福地,另外一方面他們和盧玳算是還在磨合期,到底怎麽開發應該先和盧玳商量。

可沒想到盧玳一出關就跑了,只有關鈴看見了他一眼,關問己都沒趕得上和他說一句話,偏偏關鈴還忘了說正事了。正在關問己和他姑姑說話,詢問到底怎麽回事的時候,一枚傳訊飛劍飛到了他的頭頂,看過飛劍的訊息,關問己的眉皺了起來。

半刻鐘後,在山門的川雲仙宗衆長老,再次在得到訊息之後,聚集到了正殿。

“掌門相召,不知何事?”最先發問的是座位距離關問己最近的一位長老,五劫散仙趙佗。原本趙佗一直游歷在外,尋找各種材料煉制抵抗天劫的法寶,但得到宗門搬家的消息,立刻就早早趕了回來。近日他已經下了輪回重修的決定,正在歡歡喜喜的“處理後事”:把自己的洞府、徒弟、靈獸等等托付給門派裏的友人,他一旦輪回,就會被接引回山。

為防萬一,他轉生後并無靈根或者靈根駁雜,趙佗最後的準備就是煉制一種重塑靈根的仙藥。趙佗沒有盧玳的運氣,尋不到熔融草,想制出如此逆天之物,幾乎他全部的資源累積,以及五劫散仙的八成修為,大概都要用在這上了。

趙佗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就要開始閉關煉丹。但看關問己的表情,宗門裏顯然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看來他煉丹的日子要推後了。

關問己嘆了一聲,擲出一枚傳訊飛劍,飛劍一閃,其中的訊息,已經傳入了衆人的腦海中。頓時,所有長老的表情都和關問己一樣了。

“怎麽有人打起碧樂丘小福地的主意來了?”關鈴也在衆長老中,依舊一身男子裝束俊雅非凡。

“八成是因為狐王天鋒收容了不少妖怪。”

“那不是該當的嗎?這事情鬧得已經有些過了。”趙佗嘆一聲,既感慨,又憤怒。

“……”在座的川雲仙宗衆長老都收了聲,壓抑的沉默在正殿中蔓延。

不只是一直沒有參與到滅魔滅妖戰場中的他們,在外邊打生打死的人,也不是沒有意識到事情過頭了的。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發展得已經超出幾乎所有人的控制了。現在表面上是正道聯合鬼道,與魔、妖的鬥争,實際上正道自身的糾葛也同樣因為這次的争鬥具現化。那是明面上不見血,但是暗地裏盤根錯節,如樹根如蛛網,又如泥潭,陷進去就出不來的争鬥。

芸懷東洲萬年以來,不能說是平靜無波,但最多也只是小有漣漪。但長久的平靜,帶來的就是水面之下的壓力無法釋放,一次大爆發是在所難免。就像是凡人的帝國,極盛之後,代表的就是衰敗和動亂,修真界其實也該是如此。

忽然,關問己心有所感——萬魔陣終于在芸懷東洲成陣,那本該是一場正道修真的災難,可又何嘗不該是正道修真的一場涅槃?那是該有的劫難,也是該有的正道修真所積蓄力量的爆發,那才該是正道滅魔。最終會有門派衰敗,也會有門派崛起,成為一場新的輪回。

但盧玳橫空出世,哲勒山大福地碾碎了萬魔陣,這表面上讓正道修真逃過一劫。但實際上,正道的劫難只是變了個方式與模樣。而川雲仙宗接受了哲勒山大福地,成為了萬魔陣破滅之後,最大也是唯一的受益者,川雲仙宗要怎麽辦?也加入這滅魔同盟,“順勢而為”嗎?

關問己閉着眼睛,雙手攏在袖中,他在掐算着什麽,可每次的結果都是一片朦胧。事情太大,他自身也牽扯在內,于是就成了天機不可洩露了。既然推算不出,那就只能憑着自己做出選擇。

慢慢睜開雙眼,關問己已經有了決斷:“我……不準備加入這所謂的清繳碧樂丘妖孽之事,不只不參加,還要把之前派出去的門人都召回來。”

“掌門!”蔡啬大驚,他是跟着關問己一起的歷劫之人,在川雲仙宗搬家的時候,他也是多方斡旋解釋的人,他很了解現在川雲仙宗處于一個什麽樣的狀态裏,“我們本已經是衆矢之的,現在這樣豈不是……”

“他們找碧樂丘的麻煩,哪裏是為了滅魔。不過是現在零散妖魔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去攻那些明擺着的魔山魔島,又心疼自身的損失,結果就盯上了狐王,雖然知道狐王也是個硬釘子,但攻打妖怪可是比魔修要合算得多。甚至……早就有不少宗門看狐王不順眼了吧?這種事,我們川雲仙宗不參合。”關問己一拍桌子,明确的說明這件事再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狐王的高傲其實也是禍根之一,但體質特殊的關問己也被很多人說成清高。要不然如何呢?手指頭動一下都會被人當做某種暗示,那糟心的滋味不是尋常修士能理解的。

在場的長老彼此議論,雖然有憂慮的,但多是擔心川雲仙宗被其他門派所孤立。雖然也有覺得碧樂丘是擋不住正道修真的,沒必要這麽認真,到時候去撿便宜不好嗎?可大勢所趨,現在也不好說話。

關問己沒有告訴衆位長老的是,他不只準備撤回人馬,另外還要給狐王示警,不過那就是他私人的暗示了。

就在川雲仙宗明确表明不參與攻打碧樂丘小福地的消息傳回之後,滅魔聯盟的正道修真頓時是一片嘩然。就像蔡啬說的,川雲仙宗确實已經成了衆矢之的,多少人看着他們眼紅不已。有人損失在萬魔陣裏的宗門,這種眼紅只會加倍。

五年來,他們并不參與滅魔,更是引來流言蜚語無數,現在他們家搬完了,竟然還想置身事外?一品二品的仙宗不高興,覺得這是川雲仙宗想要閉門發展,好早日參與分割芸懷東洲最高端的這塊勢力。三品和三品以下的宗門更不高興,福地這東西原本大家都沒有,都想要,現在你有了,于是就不願與我們為伍了?

這些漸漸對川雲仙宗由眼紅到憤怒,甚至敵意的個人與宗門,不是沒有看出眼前正是芸懷東洲正道修真的一劫,但是,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利益,這導致了他們選擇了和關問己不同的應對方式。他們中的一部分是逼不得已,有的人只是順勢而為,還有更多的,尤其是那些底層的個人與宗門,渴望在這場可能颠覆一切的災劫中,應運而生!

——

外界的風雲更加詭厄,盧玳已經把自己和一冬安置在了一個偏僻處,這裏原本該有一條靈石礦脈,但是已經被開采一空,只留下一座光禿禿的石頭山,和一片衰敗的枯草。盧玳在這裏給自己挖了個洞府,一邊随手抓這裏的石頭雕刻小東西,一邊守着昏睡的一冬,洞口的仙陣,遮掩了他和一冬氣息。

已經快要兩個月了,盧玳高興于一冬中途一次都沒有醒過來,該說師父果然是師父,他從來都不會走岔路。突然,盧玳感到一絲非常淡的魔氣,可是卻又是他熟悉的魔氣。他趕緊扭頭,綠豆從一冬的眉心直接蹦了出來。

盧玳把他接住,極為快速的磨蹭了兩下:“做得好,做得太好了,做得非常好。好,晚上的一次提前給你了。”綠豆滿意得吐了個泡,跳回盧玳心口去了。

随着綠豆從一冬的眉心脫離,那熟悉的從移動身上散溢的魔氣,也快速消散,在綠豆回到盧玳胸口裏的同時,一冬也睜開了眼睛,他看着盧玳,張口道:“唔魯嗷。”

——此乃一冬,一歲半的妖怪,距離正常化掉橫骨能夠說話,還有九百九十八歲半。

“斯虎!”但盧玳無所謂他是不是能說人話,他知道,這是師父。

——

“斯虎!離譜單絲,離設冷換卷四了,懶猴無……咳咳!”盧玳動了動舌頭,“師父,你別擔心,你是輪回轉世了,我又找到了你,并且通過一件法寶回複了你的記憶。你不能說話這個是我的疏忽,不過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對了!我知道去找誰了!我們這就走!”

盧玳把一冬揣在懷裏,就出了洞,外邊布置的陣法也懶得收了,坐上銀麒玉辇,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他認為知道有辦法的對象而去——那就是他認識的最大的妖怪,狐王天鋒。

“……”師父/一冬,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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