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背後有手

此一時彼一時,當章九晟朝着雲生抛出那個問題的時候,雲生的拳頭也“啪”的一下捏緊,她雖然已經不在京城很久了,可她也沒有忘記現在坐在皇城裏的那個人,是當年那個送她全家下黃泉的昏君的兒子。

那個當年就人人傳言驕奢淫逸的太子,她是見過的。

“喂,聽說你就是那個屢破奇案的丞相之女?”那時的李泓之還只是太子,也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可花名卻早已隐約在外。

即便知道他是太子,雲邊也不是很想搭理他,也不知道這人為什麽會出現在相府,只草草打了招呼,便要轉身離去。

“站住。”

“敢問太子還有何事指教?”雲邊揚着頭,頗有一副目中無人的架勢,可眼前這位太子卻是笑出了聲,雲生有些不爽“你笑什麽?”

“笑你年少輕狂,鋒芒太露,不知收斂。你這樣的脾性,定得罪了不少人。”李泓之笑着說出這句話,也不等雲邊多做辯駁,揮了揮手,便走了。

彼時的雲邊,的确做了不少讓人眼紅又嫉妒的事。

而彼時的太子,名聲也還沒有那麽惡臭和響亮。

雲邊覺得太子不知所謂,她的父親是清廉正直的丞相,她的兄長是剛正不阿的京司廷尉,而她又伴着兄長屢破案件,在京城就算談不上名聲大噪,茶餘飯後說起她來,也都覺得丞相是上輩子積了大德,這輩子能有一雙出人頭地的好兒女。

而她那時候也是這麽想的。

卻不知,便是如此,加快了那些人對丞相府下手的速度。

若是當年的雲邊,在聽到章九晟這麽問的時候,可能想都不想就會對他說,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可在經歷過生死以後的雲生面前,這些事情,絕非偶然,她甚至能想象在不久的将來,會有一個人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來,然後指着李泓之的鼻子說“當今皇帝縱情聲色,不思朝政,閉目塞聽,實不為我朝明君,應當另立賢主。”

現如今想來,太子當時對自己說的那番話,是在救她,可她那時,卻沒有好好想一想,甚至沒有跟兄長提起。

雲生長嘆了一口氣,怪自己還不夠機敏。

“若這件案子,當真跟我們想的一樣,那該怎麽辦?”雲生望着眼前的飯菜,突然間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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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晟搖頭“有一只手在布局,這盤棋布了很久,久到可能你我都猜不到是在什麽時候。此人心機深重,但目的一定不是取你性命,但你若要阻他,他必定不會放過你。”

章九晟說得對,有這樣城府的人,如果要殺她,早在丞相府出事的時候,就直接送她去鬼門關了。可她在鄭太史府上躲了兩年,除卻被下毒,根本毫發無傷,若非鄭太史急于求成不肯再等,她也不至于發現鄭太史的狼子野心,從而逃離京城。

可是,即便如此,此人究竟是想要颠覆朝廷,還是想要肅清百官,卻不得而知。

“怎樣?還要繼續查嗎?”

窗外,夜色深沉。

今日一過,中元節的壓抑氣氛也随着清亮的月色慢慢淡去,明日一早起來,府內的白幡、紙錢焚燒過後的灰燼也都會被清理幹淨,在世親人的思念在前一日就已跟着那些游蕩的孤魂去到了地府,伴着他們走上奈何橋,最後溶進那一碗孟婆湯裏。

雲生漸漸收緊了手掌,章九晟伸手輕輕握住“雲生,周宣明背後的人是誰,他究竟是要做什麽,我們都不得而知。可你要知道,這件案子你若是插手到底,便會将自己暴露于人前,那些尋你的、要你命的人,他們藏在袖中的刀就會露出來了。”

“我知道。”雲生腦內思緒瘋狂回轉,她慢慢擡起頭,反握住章九晟的手“可如果這個人,是能幫我的呢?”

章九晟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去勸。

“父親慘死,兄長流放,獨我茍延殘喘至今,這想必已經是他所能保全我丞相府的最大程度了。如今過了這麽多年,他的勢力應當已經根基穩固,若我此時桎梏不前,豈非讓他寒了心?”

“可他若是狼子野心呢?這兩者都有可能,非要冒這個險嗎?”

雲生緩緩松開章九晟的手,抓住筷子,埋着頭狠狠扒了幾口飯,含糊不清地說“我會努力讓自己好起來,不成為你們的負累,我相府的冤屈,我要自己平複。不管前路多曲折,多危險,我總要試一試,兄長還在等我。”

見她如此,章九晟只靜靜看着,心中盡管有再多話,他也不說了。

相處三年,他知道雲生是個什麽樣的人,昏迷之前如是,清醒之後亦如是,她所做下的決定,都是她覺得當下最合适的。別看她柔柔弱弱,風一吹就倒似的身子骨,可有時候犟起來的脾氣比他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二少爺……”

“你說。”章九晟倒了杯茶,擺在雲生手邊。

“我會不會因此拖累你們?”雲生此時雙手捧着飯碗,筷子咬在嘴裏,一雙眸子跟小鹿眼似的,水汪汪地看着章九晟,看的章九晟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伸手揉了揉雲生的腦袋,章九晟笑道“不會。”

即便他這麽說,雲生心裏也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句安慰話,會不會連累,并不是他們說了算的,而是背後那只手決定的。

可她既然決定了要查這個案子,查到底,不管最後查到什麽,都再無回頭路。

以前有爹爹,有兄長在背後支撐着自己,所以她有恃無恐,後來爹爹和兄長相繼出事,只留下她一個人,她留着一口氣拼了命地活下來,也是為了有朝一日平複冤屈,她斷過那麽多的案子,為那麽多人握住了清白,她同樣也可以讓長孫氏重新站在皇帝面前,正大光明。

這一夜,雲生睡得很好,可章九晟卻輾轉無眠,在翻來覆去不知道第多少次之後,他還是披了外衫,出了章府。

“啪啪啪……”

一陣門響,章齊烨屋裏幽幽亮起了燈。

“這麽晚,有事?”章齊烨臉色并不太好,任誰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還不讓安寝的,都不會有什麽好臉色,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他親愛的弟弟。

“哥,我睡不着。”章九晟扁着嘴,說着就往屋裏蹭。

章齊烨打了個哈欠,眸子裏蓄起一層水花,看着章九晟慢騰騰挪進屋裏,然後又一下趴在桌子上,緊跟着哀嚎一聲“哥……”

“別嚎了,你睡不着沒關系,可我睡得着啊。”章齊烨掏了掏耳朵,裹緊外衫,說着就關了房門,見章九晟只盯着自己不說話,章齊烨想了想,道“不然我給你配點安神的藥?”

“哥,這案子棘手。”章齊烨趴在桌子上,像一只蔫了的兔子,兩只耳朵就那麽耷拉着,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我聽說了,周先生死狀凄慘。”

章九晟搓了搓雙手,覆在臉上,好半天才拿下來“不僅如此,更因為周先生背後牽連着朝廷。私心裏,我不想讓雲生插手這案子,不然,我告訴她,已經有她兄長的消息了?然後送她去關外避避風頭?”

章齊烨瞥了他一眼,很明顯對這個主意并不看好“你覺得她現在會同意走?”

“我不知道!”章九晟又嚎了一聲,趴在了桌子上。

“晟兒,雲生現在的心思,不在于她兄長還活不活着,而在于如何替她相府洗刷冤屈,如果這個時候,你告訴了她,她的兄長還活着,她就會更加堅定地去查這件案子。如果不是她的身體不允許她長途跋涉,你信不信,她會馬上啓程去京城。”章齊烨言之鑿鑿地說着,伸手覆在章九晟的後腦勺上,輕輕拍了拍“晟兒,關心則亂,雲生又不是那種風吹不得雨淋不得的金絲鳥,當初那麽難,她都一個人從京城逃出來了,更何況現在還有我們在她身邊,她又怎麽會有事呢?”

章九晟長嘆一口氣“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可是……”

“乖啦,聽話。”章齊烨又拍了拍章九晟的後腦勺,打了個哈欠,他實在是困得有點不行了。

“那現在城裏那些江湖人士怎麽辦?”

“放心啦,明天我就去給那批人挨個送些小禮物,保管他們一刻都不想待在樊縣。”章齊烨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閃着精光,章九晟似乎都已經看到那些欲圖不軌的江湖人士的下場了,幸好這是他哥,不會對他下手,要不然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那真是太慘了。

好不容易把章九晟趕走,章齊烨已經困得不知東南西北了,才剛關上房門就一踢鞋子竄上了床。

被夜裏的冷風一吹,章九晟的瞌睡蟲也去了大半,慢悠悠走在大街上,腦海裏回想着章齊烨對他說的那些話,一句一句,分外清晰。

當他停下腳步的時候,卻是站在了紅豆臺的門外。

這裏,似乎并沒有受紅豆入獄的影響太久,只消沉了一段時間便又熱鬧起來,如今無衣頂替了紅豆的位置,看似惬意地靠着門框,看着門口人進人出,可她眼裏卻一點喜色也沒有,荒涼如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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