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屠盡滿門
樊縣之中某處宅邸,朱漆的大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門上的兩只紅色燈籠是今早上剛剛挂上去的,紅紙還鮮豔着,秋風輕輕吹着,燈籠也輕輕晃着。
有人進去了。
大張旗鼓。
不請自來。
耷拉着腦袋幾乎快睡着的門房蕭伯聽到動靜,迷迷糊糊擡起頭,還沒看清楚,只覺得脖子上一涼,霎時間全身的血液似在倒流,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血在半空中肆意飛舞着,飄灑着,他張開嘴,卻只能發出“啊啊”的輕微叫聲。
眼前的人長得什麽樣子,他死前也沒能看清。
他倒下的時候,心裏只想着“明明是鎖了門的啊。”
本就是夜深,宅子裏的人大多都睡熟了,就算沒睡的,也是随處找了個角落貓了起來,來人如入無人之境,他每行走至一處,指尖刀光閃爍,帶着腥味的液體便随處抛灑,濺在牆上,濺在廊上,濺在窗上,卻獨獨沒有濺在他身上。
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麽。
也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從哪裏來。
他一步步緩緩走在廊上,有人看到他了,可還沒得及張嘴喊叫,那些聲音就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裏,如同蕭伯一樣,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在自己視線裏慢慢模糊,直至變成一個看不清楚的圓點。
他去的方向,是少爺的卧房。
“少爺……少爺……”他死了,帶着不甘心,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眼淚不可自主地從眼眶裏滑落出來,滴在他身前,和他的血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倒在那裏,視線的方向還停留在那人離開時的方向。
若有來生,他一定不會放松警惕,一定會對妻子好,一定會對好好孝順母親,一定……
房門被重重推開,屋裏誰的人被驚醒,還穿着單薄的睡衣,揉了揉眼睛,迷蒙之間看見一個陌生人站在門口,他皺着眉頭,非常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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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個不長眼的……”他騰地從床上跳下來,指着門口那人的鼻子就要罵,卻忽然看見在那人背後,有一路的血跡,而原本應該守着夜的下人二岚早已氣絕,話到一半變了味道,他連連後退,聲音出了口帶着劇烈的顫抖“你……你是誰?你不要殺我,我……本少爺有錢,有的是錢,給你錢,你不要害我性命!求求你!”猛地,又似想起什麽,瞪大了眼睛“我爹呢?我爹呢?還有我娘……我娘……”
門口那人背着光站着,看不清面目,可月光清澈,隐隐照出他彎彎翹起的唇角,一個低沉宛如沙子上滾過的聲音,說“別怕,我一會兒就送你們去見他。”
“不不不,不會的,不可能的!你就一個人!怎麽可能?!”他瘋狂尖叫着,無路可退,當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時,背後的風也跟着吹過來,他只聞到空氣中彌漫着大股大股的血腥味,直奔着他的面目而來。
眼前的這個人,好似地獄裏爬上來打的惡鬼。
是來向他們蕭府索命的,是來懲罰他們的,毫無預兆,突然就來了,他甚至剛才還在做着美夢,明天得去把白日裏看上的姑娘給搶了來做姨太太。
“是啊,我就一個人。”那人幽幽地說着,往前走的步子,一步又一步,極為緩慢,極為沉着,好似眼前這人不是什麽蕭家的大少爺,而是他手中随時可以捏死的蝼蟻。
他要他生,他便生。
他要他死,他便死。
拿捏着人命的感覺,真有意思。他想,唇邊笑意更深。
“就剩你一個了,我做點善事,有沒有什麽遺言遺願的?說不定我什麽時候心情好,就幫你去做了,嗯?”他稍稍彎下腰,仿佛一種施舍。
蕭家少爺幾乎吓破了膽,癱坐在地上,一雙腿軟的站不起來,全然沒了平日裏拉扯着無辜女子回府欺辱的惡煞模樣,他吓得涕泗橫流,嘴巴裏亂七八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又像是被吓瘋了。
那人看着他,像是在看耍戲的猴,眼中只有戲谑,毫無憐憫,甚至唇角的弧度還越來越大。
他喜歡這種感覺,這種看着一個人為了求生,放棄尊嚴,放棄一切的可憐模樣,這讓他感到高高在上,滿足了他這麽多年不見天日下的虛榮感。
暢快!
可他呢,并沒打算就此放過他。
他放蕭家少爺一個勁往外爬,而他則慢悠悠跟在後面,宛如遛着什麽寵物,面上全是惬意和放松,他一點也不怕蕭家少爺會逃出他的手掌心,甚至他有一整夜的時間陪着蕭家少爺玩捉迷藏。
“只剩你了。”他說。
他看着蕭家少爺爬出自己的房間,一路爬到他爹娘的房門口,卻見房門早已打開,而屋裏鮮血四濺,蕭家老爺夫人早已橫屍當場,皆是被人割斷了喉嚨,鮮血充斥着整張床,噴濺的床幔上到處都是,濃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胃裏翻湧,蕭家少爺猛然嘔吐了起來。
身後是慢悠悠的腳步聲,蕭家少爺回過頭,那人跟着他,依舊看不清面貌。
“你這個魔鬼。”蕭家少爺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發出來,顫顫巍巍,帶着極大的恐懼“為什麽?”
他帶着隐隐笑意,說“好玩。”
蕭家少爺大駭,雙手并用,也不知突然從哪裏來的力氣,雙手并用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撲了過去,可如此氣勢洶洶的奔來,卻只得那個男人輕輕松松地用手一擋,緊跟着蕭家少爺就看見他擡起一腳,直沖着自己的肚子而來。
“嘭”的一聲,将他踹了出去,後背重重撞在牆上,又重重落地,蕭家少爺劇烈咳嗽了一聲,咳出一大口鮮血。那一腳,五髒六腑似乎都被踹碎了,疼得他冷汗直冒,躺在地上使不出力氣。
蕭家少爺開始後悔,後悔當初沒跟着教頭好好學武,如今只能任人宰割。
彼時,那人擡起頭,看了一眼窗外,輕輕的喊了一聲“哎呀,天要亮了,留不得你了。”
蕭家少爺跟着望過去,天邊果然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微張了嘴,鮮血還在順着他的嘴角滴落下來,粘稠而腥臭,這是他自己的血,他卻覺得好惡心。
“小子,你要是想找我報仇,下輩子就記得好好習武。”那人朝着蕭家少爺慢慢走過來,遠處的光亮照亮了他半個下巴,蕭家少爺眼睜睜看着,上下牙齒也忘了打架,眼中那道寒芒越來越近,直到最後,在他耳邊響起,就像前不久下暴雨時候打的雷,特別特別響,還折斷了院子裏的一棵樹。
“娘……”死前,蕭家少爺只道了這一句。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迅速而利落,他覺得這是他這些年來最痛快的行動,他的怒氣、他的怨氣憋在心裏太久太久了,當釋放出來的時候,猶如海嘯,天崩地裂。
他攤開手掌,看着手掌心裏錯綜複雜的命線,蹙了眉,眸中卻柔情似水“霜兒,我很快就可以回去見你了,到時候我們就成親,生子,白頭到老。”
看着蕭家少爺死不瞑目的睜着雙目,他蹲下身,也沒打算合上他的眼,靜靜看了會兒,說“我這輩子殺過不少人,但是我請求你,下輩子再找我報仇,我一定洗幹淨脖子等你。”
簡簡單單一句話說完,他站起身,将那蕭家少爺的屍首用力拎起,扛在肩上,而後慢慢離開了蕭府。
這一夜,樊縣依舊陷在睡夢的安寧中,明日一早起來,仍舊父慈子孝,幸福安康。
可這一家人,卻失去了這一切。
也不知是報應不爽,還是自身的陽壽已至。
清晨風起的時候,雲生就醒了,她打着哈欠打開房門,一陣風立馬就吹了過來,裹挾着一股寒意,趁着雲生不備鑽進了她的衣領裏,涼的雲生忍不住打了個抖。
她揉了揉鼻子,去廚房稍稍弄了點吃的,就洗漱完畢去了百世堂。
“早。”章齊烨醒的更早,見雲生來了,也不感到奇怪,很自然地打了招呼。
雲生嘿嘿一笑,一墊腳,一雙胳膊擱在桌案上,別有所圖地盯着章齊烨。
“說吧,什麽事?”章齊烨也跟着笑,似是看穿了雲生所想,卻又不點明。
“二少爺是不是生病了?”雲生壓低了聲音,有些小心翼翼,卻也有點幸災樂禍。
章齊烨蹙了蹙眉,有些不知所以然,這好像跟他想得有點不太一樣“怎麽晟兒生病了?他沒跟我說啊。”
雲生撇了撇嘴“不對啊,最近二少爺老是暗戳戳地摸肚子,我以為他是腸胃不适,亦或者其他什麽不可告人的病症,怎麽大少爺不知道嗎?”
章齊烨挑了眉“不可告人?”
聽雲生這麽一描述,章齊烨聰慧,一下便明白了,微微笑了笑,道“那是晟兒得了心病。”
“心病?”雲生愁上心頭,随後又低聲嘟囔了一句“二少爺這種人還能有心病?”
章齊烨假裝沒聽見,淡淡道“心病還須心藥醫,雲生啊,你去吧,比我合适。”
說罷,也不等雲生再問些什麽,章齊烨就裝作藥鋪很忙的樣子,把她趕去了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