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是納蘭
“我來吧。”
忽的,門外傳來一個極熟悉的聲音。
三人站在屋裏,紛紛回頭順着聲音的來處看去,卻見是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無衣。
“你怎麽來了?”章九晟脫口而出。
我總得做點什麽,才算對得起紅豆,對不對?”
無衣笑着,她站在門口,逆着光,背後似有一圈瑩白籠着,讓她的面目看不清晰。
沒有人請她進屋,因為忘了。
當反應過來的時候,無衣已經坐在屋裏了,連熱茶都給自己添好了。
“用不着這麽驚訝,我只是覺得,我閑了這麽久,也該有點動作了。”無衣小心抿了一口熱茶,随後将茶杯捧在手心裏,笑盈盈地看着屋裏的其餘三人。
章齊烨率先反應過來“那就先謝過無衣姑娘了。”
“客氣。”
有了無衣的幫助,事情會進行的順利一點,但因為名錄上的官員太多,所以他們要花費的時間也就越多。
只不過,就在幾人忙着證實名錄真假的時候。
關楚家,出了事。
張同屢次出現在關楚家附近,早已引起了關寧的注意。
這一回,張同被抓了個現行。
不過幸好,關楚不在家。
張同和關寧,兩個人站在院子裏,對峙。
“為什麽跟蹤我?”關寧一只手背在身後,全身戒備,似乎随時準備擊殺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人。
“為什麽幫姓吳的?”張同沒有回答,反而問關寧。
關寧心中一凜“什麽姓吳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張同卻皮笑肉不笑“關叔,我現在還叫你一聲關叔,是尊敬你這麽多年來沒有對樊縣做出過什麽惡事,可也并不代表我不會對你動手。”
“小子,你非要跟我作對?”
關寧是聰明人,張同也是,和聰明人打交道不需要太多的彎彎道道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就索性不憋着裝了。
“關叔,關楚長大了,如果他知道你在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該如何自處?”張同知道關寧疼兒子,他連自己的性命都舍得,都要保住關楚這一點上,讓張同确信他的良心還在。
“你不懂。”關寧背過身去。
張同往前走了兩步,怒道“關楚遲早會發現的!”
“那時候,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知道也無濟于事,只能接受!”關寧閉上了眼睛,只覺得眼皮子上一陣滾燙。
他也很害怕。
張同的問題,他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倘若有一天關楚知道了他的爹爹做下的那些事情,他還會認自己做爹嗎?
可事情已經做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關叔,還來得及,你不要一錯再錯!”
可,關寧卻不想再談了,朝着後面擺了擺手“來不及了,我如今只想護着楚子平穩過完一生。”
“來得及,您信我,還來得及,您只要……”
就在張同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關楚卻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爹,張同,你們怎麽站在屋外面說話?”關楚今天在大街上巡邏了一整天,風塵仆仆,大冷天的時候熱出了滿臉的汗。
張同立刻止住了話頭,關寧也轉過身來,原本面上的沉重瞬間化作一道道溫和的溝壑。
“屋裏有些悶,所以我跟張同出來透氣。”關寧笑着,周身的殺氣也在看見關楚的一瞬間,消失殆盡。
關楚似乎一點也沒看出來兩人之間的特別氣氛,只拽過張同的胳膊,說道“沒想到你今天會過來,幸好我昨天買了些菜放在廚房,一會兒讓我爹給我們做幾個小菜,我爹做菜可好吃了,你沒嘗過吧?”
“沒,沒嘗過。”張同有些別扭。
那是不敢嘗啊,誰知道關寧會不會心一橫直接往他碗裏下點東西,然後等着張同回家去世呢?
“那就嘗嘗!”關楚說着就把張同往屋裏帶。
關寧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動,直到兩人路過他身邊,他面上的笑意在與張同對視後,收斂了下來,張同心裏一咯噔。
“關捕頭!”張同瞬間剎住腳,抓住關楚的胳膊,說道“我突然想起來衙門裏還有點事,我得回去看看,下次再嘗關叔的手藝吧。”
說罷,張同扭頭就走。
速度之快,宛如逃離,關楚都來不及拉住他。
“這小子怎麽了?我難得有心情想請他在家吃頓飯。”望着張同迅速消失的背影,關楚喃喃自語。
關寧背着雙手“大概是真有事,下次有機會,也可以叫他到家裏來吃,嘗嘗我的手藝。”
“好咧,爹,我們進屋吧,冷風一吹我還真有點哆嗦。”關楚笑了笑。
“先去洗個澡吧,爹給你做飯去。”
“好咧。”
看着關楚什麽也不知道開開心心地走了,關寧心中極為沉重。
這天很冷,也不知什麽時候會下雪,可張同急匆匆行走在路上,心裏裝着太多的東西,他竟絲毫感受不到冷,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跟了他一路。
等他感覺到的時候,已經快走到衙門口了。
張同微微停下腳步,偏過頭,用餘光觀察後面,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一閃而過,他心思微沉,疾步而去,卻在前面一個十字路口一個急轉,直接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路。
而他身後的人,也緊緊跟随。
“嗯?”當身後那人察覺自己入套的時候,也已經來不及了,張同就站在他身後。
“你是誰?”張同手裏拿着一根宛若他兩根手指粗細的竹竿“為什麽跟着我?”
那人咽了咽唾沫,緩緩轉過身。
張同瞳孔微縮,變了臉色。
“納……納蘭?”
那一瞬間,張同心中有驚異,也有驚喜,這其中都有驚。
他是真的吓到了,眼前這個人的臉和腦海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可眼前這人卻說了一句讓人回到現實的話。
“我不是納蘭。”對于張同的反應,他很平靜,似乎是習慣了。
張同握緊了拳頭,低垂下頭,随後狠狠給了自己一拳,方才頭腦清醒過來,他再擡頭望過去的時候,才認清楚,眼前這人的确和他腦海中的那個人不一樣。
他們看人的眼神不一樣。
納蘭更像是個悲憫衆生的出世仙人,而眼前這人更像一個普通人。
“那你是誰?跟納蘭是什麽關系?跟着我想要做什麽?”既然他不是納蘭,又跟着自己,張同便覺得他居心叵測,看他也不順眼起來。
“我……我是納蘭的弟弟。”那人猶豫了一下,他看起來好像也并不是那麽相信張同,可他卻跟上了張同。
按照他這三腳貓的跟蹤技巧,能被張同發現的,本人功夫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至可以說沒怎麽經歷過江湖的毆打。
“你叫什麽名字?”張同蹙了蹙眉。
認識納蘭這麽久,他從沒聽說過納蘭還有個弟弟,而且還長得那麽像。
“我叫納蘭藏雲。”站在張同面前,他有些拘謹,雙手放在身前,眼神閃爍,非常不安。
張同點點頭,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道“你跟我來。”
納蘭藏雲亦步亦趨跟在張同身後,若不是他是個男子,那小心謹慎的樣子看起來就好像是被張同欺負了。
張同直接将他帶回了衙門的驗屍房。
“坐。”張同指了指旁邊的那張竹椅子,冷冰冰的語氣。
納蘭藏雲剛坐下,張同就遞過來一杯熱茶,他順手接了,也很順口地道了謝。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張同沒坐下,雙手撐着驗屍床,靠在那裏似是審視着眼前的人。
“有人告訴我的。”
“誰?”
納蘭藏雲低着頭思索了一會兒,擡頭道“我不認識那個人。”
張同眯着眼睛沒說話。
他在分辨,分辨眼前這個歲數好像還比他小幾歲的年輕人是不是在撒謊。
“男人還是女人?”
“男人,穿着黑衣服,聽說話的聲音好像跟你差不多大。”
這個世上,有太多人穿着黑衣服,張同無法猜測那個讓他來找自己的男人是敵是友。
“你哥叫什麽名字?”
“納蘭見月。”
那的确是納蘭的本名,張同蹙了蹙眉,又問“生辰呢?”
“跟我一樣,是四月初二。”
“跟你一樣?”
“是,我們是雙生兄弟,我從出生起就被寄養到一戶遠方親戚家。聽他們說,我的爹爹原想丢掉我,是我娘親不舍,托人把我送出去,我才活下來。”
聽他這麽一說,張同倒是想起來,好像是有這樣的禁忌。
雙生子,被視為不祥之兆,必須将其中一個孩子丢掉,另一個孩子才能健康成長,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被選中丢掉的那個。
只是這樣的禁忌,太過于殘忍。
“那麽你現在來找我,是想要知道你大哥的去向?”張同問。
豈料納蘭藏雲搖了搖頭“我知道我大哥已經死了,我來,是想要知道我大哥是怎麽死的。另外,也給你一件東西,是當初大哥找到我之後,交給我,讓我收起來的。如若他出了什麽事,便找到你,将東西交給你。”
“什麽東西?”張同站直了身體,終于重視起來。
“我要先知道,我大哥是怎麽死的。”從見面開始,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可沒想到到了這一個問題上,他卻突然硬氣了起來,連帶着眼神都堅毅起來,與張同對視下來,竟也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