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當斷則斷
在章九晟眼裏,關寧是個很和藹的大叔,會給他們做很好吃的飯菜。
在關楚眼裏,關寧是個很疼愛自己的爹。
可關寧做了對不起章九晟的事。
他綁了章九晟,還在他面前殺了一個人。
章九晟自認,章府對關寧不薄,那時候的章九晟不明白關寧為什麽要那樣做,他沒有向章府要錢,也沒有說是要報仇,只是簡簡單單将他綁了。
他不知道關寧和章辭說了什麽。
反正,章辭不給。
後來想起來的時候,章九晟才明白,關寧要的是玉玺。
他在幫吳直敦做事。
可關楚呢?
關楚怎麽辦?
他想的,和張同想的,一模一樣。
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很久,章九晟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怎麽面對關楚,連關楚家都不去了,性格也慢慢變了,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在大街上肆意撒丫子亂跑,只是性格越來越跳脫,越來越嚣張,對關楚也不客氣起來。
旁人只道,章家二少爺被綁了之後,性情更加惡劣。
關楚也如此認為。
“關寧當初沒有殺你,是他可以回頭的餘地。”章齊烨說道。
“那和張同又有什麽關系呢?”雲生歪着腦袋,剛問完,一個念頭就從心底裏冒出來“張同不會也是……”
“不,張同這個人,我與他接觸不算多,但也應該算是有一些城府。雲生,你覺得呢?”
雲生思考片刻,道“我覺得張同不是那等人。”
“他是不是那等人,我不好下結論。晟兒,如今我只要你思考一件事情,關寧這個人,留還是不留?”聽這話,章齊烨是動了殺心了。
其實,他早在章九晟被綁的時候,就已經下了殺心,只是那時候的他,羽翼未豐。
他的殺心,藏了這麽些年,早憋不住了。
章九晟驚了驚,看向章齊烨,卻只見他的好大哥正靜靜抿着茶。
他不着急,他在等章九晟的答複,似乎只要一看到章九晟點頭,他就會立刻派人去拎了關寧的腦袋來。
“不。”章九晟悶悶地說完,卻又覺得這個字容易引發歧義,又迅速補充道“不要殺他。”
“為何?”章齊烨擡起眼簾。
每次面對這樣嚴肅的章齊烨,章九晟就有種心虛的感覺,說話都絲毫沒有底氣。
“他畢竟沒有殺我,那個時候,他其實是可以殺我的,但是他沒有,他還有的救。”章九晟解釋道。
雲生也點頭,這回她選擇站在章九晟這一邊。
她仍舊相信,人不會十惡不赦到那種地步。
雖然雲生沒有見過關寧,但能把關楚教的這樣好,一定也不會是多麽作惡多端之輩,只要他們真心誠意的說服,定然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你确信?”章齊烨又問。
“不确信,但是可以試試。”
“這是關寧的事,那麽張同又怎麽了?”雲生想起了這件事裏面的另一個人。
章齊烨收回過于淩厲的眼神,緩緩道“我的人,看見關寧與張同對峙。不過因為距離有點遠,所以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但從兩個人的表情上來看,并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雲生想了想,似乎在嘗試着想象那個場景,歪着腦袋沒有說話。
“張同發現了關寧做過的事,所以與他對峙,勸他改邪歸正?”雲生提出了自己猜到的可能性。
“不無可能。”章九晟接話接的有些急不可耐。
章齊烨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同意,現在就可以把張同叫來問問。”
章九晟卻沉默了。
他有些心虛,關楚對他來說,是好兄弟,張同亦如此。
茶香彌漫在密閉的屋子裏,熱氣逐漸氤氲,幾人的面目在彼此看來,似乎都有些模糊。章齊烨慢慢抿着茶,不說話,雲生不認識關寧,在這件事情上,她似乎立場不足,只是小心翼翼觀察着章九晟的态度。
“我……我到時候再看看吧。”章九晟答得有些模棱兩可。
“看什麽?”可章齊烨這次卻是有點咄咄逼人,他并不想讓章九晟在這件事情上,插科打诨。
這并不是一件小事。
對于章九晟來說,章齊烨有着足夠的耐心。
從小到大,章齊烨盡可能的保護他,每次他在外面惹了事,回到家之後,都是章齊烨又偷偷跑出去給人家賠禮道歉,做善後處理。不然,以那時候章九晟的脾氣來說,早就已經被人家摁在小胡同裏不知道揍了多少回了。
“看……看……”章九晟說不出來。
章齊烨嘆了口氣“晟兒,當斷則斷。”
章九晟一下愣住,随後說道“我明白了哥。”
這一餐飯,吃的并不是那麽好。
三人各有心事。
走在回去章府路上的時候,雲生稍稍慢了章九晟半步,以往不曾發現,如今卻察覺到章九晟的後背竟如此寬闊。
章九晟在想着關寧的事,這件事折磨了他很久,每次在衙門見到關楚,這件事就會從他心底深處被翻出來一次。
可關楚沒有錯。
“唉……”章九晟嘆了口氣,轉頭發現雲生并不在自己身邊,回過頭去,卻見雲生已經跟自己落後了一大段距離,目光呆愣愣的,不知道在看着哪裏。
“雲生?”他喚道。
雲生如夢初醒,快步走到章九晟身邊“怎麽了?”
“你怎麽了?”章九晟反而問她。
雲生不說話,章九晟就更加着急了,這大冷天的,額頭上的汗都沁出來了。
“我沒事,我只是覺得,大少爺說的對,這事情可大可小。張同是怎樣的為人,這麽些年在衙門裏,二少爺您應該很清楚。”
這回,換章九晟不說話了。
“我問幾個問題,二少爺可要試着回答?”雲生問,章九晟沒反應,腳下的步子也慢了下來。
他在思考。
雲生沒有理會他,直接抛出了第一個問題“張同可做過對不起二少爺的事?”
“沒有。”
“那麽張同可做過對不起樊縣的事?”
“也沒有。”
“二少爺查過張同的來歷嗎?”
章九晟頓了頓,有些結巴“沒……沒有。”
“是時候要查一查了。”雲生說這話的時候,章九晟有些驚異。
雖然雲生和張同認識的時間不算長,可也不算短了,雲生的态度好像很漠然,覺得調查張同是很理所應當的事。
其實于雲生而言,不僅是張同,連帶着關楚,連帶着和章九晟關系好的那幾個捕快,都要仔細查一查。
章九晟是章辭的兒子。
章辭手裏有玉玺。
誰都想要玉玺。
拿了玉玺,就握住了權力。
章九晟還是樊縣的縣令,盡管他之前的名聲不怎麽樣,但在樊縣,起碼說一不二。
強龍鬥不過地頭蛇,正有此意。
“二少爺,我知道用人不疑這個道理,可如今要證明他們的清白,并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相信的,不是嗎?”
雲生說的在理,可章九晟心裏還是難受。
不知是怎麽回的章府,章九晟悶頭倒在床上,鼻腔裏充斥着幹淨被褥的皂角味道,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興許是心裏太累了,腦袋裏又擠滿了太多東西,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這些天,雲生和章九晟一直忙碌在外,有時候很晚才回,有時候壓根就不回。
蕭恒言這個人,幾乎就趁着這段時間,将章府裏裏外外都摸清了。
沒有玉玺。
因為章府裏的下人都被章九晟吩咐過了,除了盯着蕭恒言,其餘不管他做什麽,都不要幹涉他。
所以,他在章府非常自在。
甚至,将找不到玉玺這件事,傳了出去。
只是,那只短命的鴿子,剛飛出章府,就被一箭射了下來,随後就成了顧黎的盤中餐。
顧黎在樊縣沒得其他事幹,蕭恒言拿來報信的鴿子倒是被他吃了不少,只不過蕭恒言也不是白癡的人,鴿子有去無回,心裏也就有數了,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報信,并且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只是,玉玺不在章府裏面,蕭恒言也就沒有了繼續待在章府裏的心思。
他需得離開。
就在這一晚,章九晟迷迷糊糊睡着,第一次沒有去雲生房門口站着,也就給了蕭恒言機會。
雲生睡得熟,也因為是在章府裏,心裏更加放松。
故而有人翻窗入室,她并沒有察覺到。
蕭恒言站在床前,借着月光看清雲生的面目,她睡着的樣子,平靜而祥和,唇角微微翹起,不知是做了什麽夢,看起來心情不錯。
“可惜了。”蕭恒言輕聲說。
他的手自身側緩緩擡起,指尖一晃而過一道亮光,似有什麽東西夾在雙指之間,蕭恒言彎下腰,手指如閃電,一來一回間,那東西已經刺進雲生的脖子裏,還在夢中的雲生蹙了蹙眉,伸手撓了撓脖子,卻沒有醒來。
随後,蕭恒言直起身子,将那東西收回袖中,再度翻窗離去,悄無聲息。
靜谧的章府之中,所有人都在熟睡着,沒有人發現這小小的一隅中發生的事情,唯有高懸的月,靜靜地看着,不言不語,無聲無息,最後藏入悄然飄過的烏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