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彥心裏默默數着秒, 感覺每一分鐘幾乎都是煎熬。他一會兒閉上眼睛, 看自己能不能在這緊要關頭穿回去,一會兒又支棱着耳朵, 聽聽遠處有沒有救護車或警車的聲音——張遠帆上去這麽久, 應該發現不對勁了吧?自己現在是涼的還是熱的?他是報的110還是報120?

心裏越想越慌, 又忍不住提前開始考慮。

要是搶救沒成功的話,程以寬才表白就發現自己挂了, 那是不是有點太慘了……

要是自己被搶救成功了, 那要不要坦白呢?會被當成精神病發作嗎?

越想心裏越沒着落,江彥着急地在箱子裏來回轉悠。

過了大概十分鐘, 沒有警車, 也沒有救護車, 張遠帆竟然笑呵呵地又出來了。

江彥:“……”他心裏詫異,使勁頂着箱子門往外看。

程以寬也問:“江彥在家嗎?這麽樣?”

“在家呢。”張遠帆道,“他睡着了,手機靜着音呢。我去看了一眼, 見他睡得挺香就沒叫他, 給他留了個字條。”

程以寬“哦”了一聲, 放下心來。張遠帆以為他不了解情況,還解釋道:“他們這行經常加班,江彥前陣子都是早上三四點才回家,這種情況得睡到中午才醒了。你等下午再打電話,他睡醒了就給你回了。”

程以寬一想,江彥那天也是這麽說的, 頓時深信不疑。他對張遠帆道了謝,慢慢掉頭往寵物醫生那裏開去。

江彥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也稍稍放了心,然而才放松了沒幾分鐘,寵物醫院就到了。

護士先帶程以寬去了一間單獨的小診室,過了會兒,有個醫生推門進來。

“抱歉,過來的有點晚。”醫生示意程以寬把航空箱放桌上,随後開機,調出了麻瓜的檔案,“麻瓜,57周齡,主人是王女士對吧?”

程以寬點了點頭,又報了手機尾號核對。

“今天怎麽是你過來?”醫生好奇道:“王姑娘呢?”

程以寬笑了笑:“在忙裝修。”

“怪不得,以前都是她帶麻瓜來。本來正有件事跟她講呢。”醫生示意程以寬把航空箱打開,一邊等着大鵝自己走出來一邊笑道,“前兩天醫院裏新來了一個客戶,也是養了只寵物鵝,比麻瓜小兩周,還正巧是個母鵝。”

程以寬一愣,沒明白什麽意思。江彥正好走出來,看見醫生媒婆似的笑,倒是秒懂了。

“王嫣說過想給麻瓜找個媳婦的。”醫生笑了笑,“當然主要還是寵物鵝比較少見,全城就你們兩家,那個主人也想認識認識。”

“這樣啊,”程以寬有些想笑,他忍不住瞅了愣在原地的大鵝一眼,“那回去我轉告一聲。”

江彥有點點尴尬。

程以寬卻很好奇:“鵝怎麽分公母的?”

“一般看外形可以區分,不過鵝的品種比較多,最直接的還是看肛門,你可以捏一下。”醫生說完,就要把腳下溜達的鵝抓起來示範。

江彥一聽吓得趕緊躲開了,警惕地瞅着他,又看了看程以寬。

程以寬一看那麻瓜似乎不樂意,哪敢兒招惹,忙道:“算了,還是先看病吧。”

醫生點頭:“它怎麽了?”

“不知道是不是正常情況。” 程以寬道,“昨晚我起來看它的時候,發現它在打呼嚕。”

江彥:“……”他還想好端端的幹嘛來醫院呢。

昨晚江彥也知道自己打呼嚕了,大概是睡覺姿勢不正确,他習慣跟人一樣肚皮朝上攤開睡,等最後打呼嚕把自己給吵醒後,這才改成鵝的卧姿。

“打呼嚕?”醫生握住江彥的脖子,提到診療桌上,先放稱上稱了稱,見體重正常,又觀察了一下。

“平時有沒有打噴嚏、咳嗽、或者甩頭的動作?”醫生問。

程以寬想了想:“好像沒有。”

“那有張口呼吸嗎?”醫生看了看,“它平時的聲音呢?是‘咯咯’的,還是‘咔咔’的?”

程以寬轉過臉看了看江彥。

江彥:“??”

他張開嘴,剛準備叫一遍,就聽旁邊的程以寬突然清了下嗓子。

“昂啊——”程以寬學了一下,道,“這樣叫。”

江彥:“……”學得挺像。

他默默把嘴閉上了。

一人一鵝一塊看着醫生,醫生卻犯了難。

“一般呼吸有問題,常見的就是支原體病,就是慢性呼吸道病。但麻瓜不打噴嚏,眼底我看了看也沒滲出物,不太符合。”醫生想了想,又問:“食欲呢?它喝水多不多?走路穩嗎?”

“食欲不錯,喝水沒注意。走路……”程以寬想起早上大鵝擡着一只鵝掌晃來晃去的樣子,“好像有些不穩。”

“那就麻煩了。”醫生皺着眉,掰着江彥的腦袋翻來覆去的看,糾結道,“口腔喉頭沒有潰瘍,不像是鵝口瘡……如果沒有其他症狀的話,那只能先按喉氣管炎來看。鵝受寒冷刺激容易可能會引起這個毛病。不過麻瓜鼻孔上還沒有粘液,這會兒看呼吸也正常,也不敢确診。”

程以寬愣了愣,心想莫非是第一天讓麻瓜在陽臺上待着受了寒?可是那天地面溫度還是零上,他以為鵝是不怕冷的。

他心裏有點內疚,一聽不能确診,又忍不住擔心:“這個沒法做檢查嗎?”

“現在還不能。”醫生無奈道:“我們醫院主要是看貓狗居多,所以沒有禽類用藥和相關的設備。你要進一步檢查就要聯系實驗室了,或者去疾控中心看看。如果是禽流感之類的還要上報疫情。”

程以寬從寵物醫院出來,帶着一瓶土黴素,在車上給王嫣打電話。

“可能是凍着了?”王嫣疑惑道,“不至于吧,麻瓜不怕冷啊。”

“我有個同學在疾控中心,一會兒我聯系問問,看能不能找地方做檢查。”程以寬道,“你先忙,如果這邊有情況我再聯系你。”

他說完挂掉電話,找了老同學的電話一問,果然那邊有辦法。

“我給你找個畜牧站的老醫生看看就行。”老同學笑道,“行啊你,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怎麽,這是開了個鵝廠嗎?”

江彥在籠子裏聽那聲音有些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我要真開養殖場早就去找你了。”程以寬也笑,又道,“就養了一只,當寵物養的。”

“寵物鵝?哈哈哈哈哈!”老同學笑道,“真有你的啊,還真養了啊!”

程以寬一愣:“什麽真養了?”

“以前你說過啊。那個小學弟,江彥,你還記得嗎?”老同學道,“那次咱一塊去爬山,閑聊天的時候你讓人家養個狗看家,小學弟說他自己就怕狗,你說那就養鵝,鵝看家比狗厲害多了。我們笑了你半天呢,你竟然還付諸實踐了。”

老同學笑得停不下來。

程以寬愣了會兒,這才想起來。他還真給忘了這一茬了。

他笑了笑,想解釋這不是自己的鵝,又想還得借同學人情辦事,又給咽回去了。

“就你記性好。”程以寬道,“等過陣子吧,我忙完了單獨請你一頓。”

那邊應下,又給了畜牧站老醫生的電話。

江彥在一旁使勁回想,終于恍惚記起來一個人。

那還是高二爬山那次,江彥在山頂被人表白,羞窘得不行。一直到大家夥兒往山下走他都不太自在。

女孩子倒是很大方,被拒絕後還反過來安慰他。

“江彥,你別往心裏去啊!我也沒想怎麽着你。”女生下山的時候追上來,說着說着就笑了,“哎這話怎麽怪怪的?”

江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正要說話,就聽後面有人說:“你不說沒覺得怪,這一說是有點啊,引人遐想。”

江彥回頭,發現是程以寬他們幾個高二的。

說話的是一個戴眼鏡的學長,長相斯文白淨,看起來就是個好學生。

結果好學生開口就道:“小學弟,回家加強一下安保措施吧。美男子是很容易招人惦記的。”

江彥更窘,不知道怎麽接話。

程以寬看了看,笑着說:“養只小狗不錯。”他說話的功夫已經下到了江彥旁邊,便順到偏過臉,問江彥,“你喜歡狗嗎?”

江彥沒想到他突然跟自己說話,有些緊張:“不,不喜歡。”

程以寬微微怔住。

江彥忙解釋:“我怕狗。”

“那……可以養鵝。”程以寬建議,“鵝比狗看家,咬人也要厲害多了。”

江彥當真了,還認真想了想:“我家住樓房,養不開吧。”

他印象裏鵝都是成群的。

“一只就行,養個母的,又能下蛋又能看家。”程以寬說完自己也覺得很有道理,打了個響指,“完美!”

那個好學生在一旁嫌棄臉說他:“虧你想得出,哪有人養鵝當寵物的?”

那時候大家嘻嘻哈哈一頓笑,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一天。

的确有人養了鵝當寵,。鵝子也的确比狗看家多了。

——程以寬十次有八次被鵝攆。

江彥越琢磨越想笑,又想起那個寵物醫生說的,麻瓜到适配年齡了啊!

麻瓜應該是喜歡母鵝的吧?

江彥忍不住想,如果是它自己的話,會不會願意認識那只母鵝,然後生一群小鵝呢?

小鵝那麽可愛!

這麽一想就有點郁悶了,自己是人的時候是個基佬,成鵝了也是個基鵝。如果不早點回去,怕是要耽誤麻瓜本瓜的終身大事了。

江彥心裏有點着急,又覺得程以寬車速似乎快了點,搖搖晃晃讓人頭暈。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飄起了雪花。

有一朵大瓣兒的落在了窗戶上,眨了眨眼,又消失了。

江彥怔了怔,回過神,低頭看了看自己。

是個人了,在被窩裏。

回來了。終于回來了。江彥輕輕嘆了口氣。

他記得自己迷糊過去的時候,程以寬正送麻瓜去畜牧站找老醫生,那時候還沒下雪,現在也不知道麻瓜怎麽樣了。

他連忙掀開被子下床,拿過手機給程以寬打電話。

程以寬正要回家,看見江彥的來電頓時一喜,趕緊接了。

“麻瓜嗎?正在我車上呢。”程以寬在那邊道,“它昨天睡覺打呼嚕,我剛帶他去看醫生了。”

江彥忙問:“怎麽樣?醫生說什麽了嗎?”

“醫生說沒事,可能是偶然情況。”程以寬道,“不過還是留了樣本讓人檢查一下,兩天後再去看結果。”

江彥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

“你該不會現在才睡醒吧?”程以寬問,“現在五點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江彥想起早上張遠帆的話,琢磨了一下道,“這兩天剛歇下來,就好好補了補覺。”

“那晚上一起吃飯?”程以寬說,“我把麻瓜送回家再去接你。”

江彥挺想見見麻瓜的,但是一想這鵝今天被自己連累地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又不忍心了。

“好的。”江彥道,“正好我有個事想跟學長說。”

“該不會是要拒絕我吧?”程以寬“咳”了一聲,笑了笑,“要是的話我們就改天吃,說不定你會改主意。”

江彥:“……”這也太直接了。

不過不讓人尴尬。

“不是拒絕。”他也笑了笑,道:“是當伴郎,我恐怕沒時間。”

倆人定在了第一次見面的日料店。

江彥突然有些緊張,自從程以寬表白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衣服換來換去,太厚了不好看,太薄了又覺得不莊重,最後鬼使神差,仍是穿了第一天見面的那一身,又套了一個黑色長羽絨服,左右照照鏡子,滿意後又趕緊扒下來去洗了個澡。

等程以寬到了樓下,江彥才剛剛收拾好。

他洗了澡,吹了頭,身上也噴了一點香水。

大概是因為已經說開了,程以寬這次看他的目光似乎比之前直接了一點。江彥上車後就很不好意思,紅着臉匆匆看他一眼,也不敢跟他對視。

等到進了店,把羽絨服脫掉,江彥就更緊張了。

他覺得自己穿這身很好看,心裏盼着程以寬誇一誇,但後者一直沒說這話。

一直等到點完菜,江彥的腿不小心碰到了程以寬的,他下意識地想抽回來,結果被程以寬的腿一擋,勾住了。

江彥:“!!”

他忍不住擡眼,看着對面的人。

程以寬平時就很帥了,但今晚還是比平時更帥了些,眼睛微彎,視線灼熱地燙人。

“其實第一天在這見到你,我就想說的。”程以寬笑了笑,“但那天……實在沒準備好。而且一聽你是來跟天奇約會的,我就有些反應不過來。太意外了。”

那天他一晚上都在跟王天奇發信息,各種側面打聽他跟江彥的關系。如果不是知道了這倆還沒見過面,程以寬也不知道自己後面會不會坦白。

也可能就去給人當假姐夫了。

“我也覺得很意外。”江彥看他一眼,視線又快速地挪向桌面。

程以寬認真看着他:“你今晚很好看。”

江彥立刻開心起來,又忍不住緊張,仍盯着桌子:“我也覺得,你今晚很好看。”

程以寬忽然微微笑了下:“我現在很想親你一下。”

“我也……”江彥說完一頓,忽然反應了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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