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江彥是喜歡自己的, 程以寬一直無比确信這一點。

他們去日料店的時候, 江彥像小鹿一樣巴巴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誇他好看。他們去學校的時候, 江彥在他靠過去的第一時間就閉上了眼。

他喜歡自己。

程以寬坐在沙發上, 雙手蓋住臉, 心想,可是這份喜歡能有多少?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執念, 還是經年累月的愛慕……

這是他一直不确定的事情。

自從重遇以來, 江彥一直回避跟自己見面,信息回複的也不多。

尤其是他表白之後, 前後一周的時間, 倆人一共才見過兩次面。而這幾天江彥并沒有找新工作。昨天婚禮也是, 一直等到開始,江彥也沒來。那他是因為不能接受自己結婚,所以不想來?還是覺得自己結婚跟他毫無關系,所以不必來?

無論哪種解釋, 聽起來都不太讓人好受。

可是程以寬也沒有任何立場去要求。

他現在腦子裏都是張遠帆的那番話。張遠帆跟他不熟, 之前一直十分熱情, 只有今天早上才

表現出了顯而易見的冷淡。

程以寬說問他有沒有江彥的其他聯系方式。

“你是一直喜歡彥彥還是突然喜歡的?”張遠帆在那邊問他,“如果是一直喜歡,畢業的這兩年你在哪兒?怎麽從來不說呢?如果你是轉一圈沒發現更好的,又突然喜歡的他,那你憑什麽來打擾江彥現在的生活?我們好不容易給他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對象,對方喜歡, 他也願意。你卻說攪亂就給攪亂了。”

“哪怕再退一步,你現在想跟他在一起,那也行。”張遠帆問,“那你結婚算是怎麽回事?形婚不就是欺騙人嗎?欺騙我們你是已婚人士了。你是什麽壓力都沒有了,江彥心裏會好受嗎?你還讓他當伴郎?不過分嗎?”

張遠帆咄咄逼問,程以寬覺得自己無奈至極,卻也無話可說。

他只能等着江彥回來後再當面談談。雖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談。

窗外的陽光漸漸濃烈,外面的天空一絲兒雜雲都沒有。婚假時間不長,程以寬并不能一直懈怠。他躺去休息了片刻,又起來洗漱整裝,去公司上班。

下屬之前交來的資料還堆在一邊。何總那邊又出了新項目,跟黑風的合作終止後,美術外包的部分需要公開招标了。

“老餘和江彥的畫功着實好,而且從來不會誤工期。”何總感到很可惜,在一邊翻着資料,嘆了口氣。“聽說老餘在新西蘭做項目的時候已經被人看上了,他跟江彥辭職有可能直接去國外了。”

程以寬愣了愣:“哪個國外?”

“好像是加拿大。”

“那可以帶上江彥嗎?”程以寬轉了下筆,看向他,“江彥沒有參加那邊的項目組。”

“他參加過別的。”何總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說,“你還不知道吧,江彥有個外號。”

程以寬不由一愣。

“鳥哥。”何總說,“就是總部荒野項目請的那個大神。去年投票玩家最喜歡的角色,前五裏面他自己設計的就有倆。”

程以寬以前的工作跟游戲項目無關,也從來沒關注過這方面。

“你可以看看他微博,不少習作都挺有意思的,腦洞很大,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何總拿出手機,給程以寬發了張截圖。

一直等忙到晚上十點,程以寬才收工回家。

其他的人員還要加班,他們這行通宵是常事。程以寬早兩年吃苦狠,能力強,在總部的升值速度就跟坐火箭一樣。現在調到這邊小公司裏位置和待遇都不如從前,倒是上下班很的時間自由了很多。

他一進家門,就給手機充上電,洗了澡,晚飯也沒吃就上床了。

但讓他意外的是,app的微博下載界面只有一個“打開”。程以寬平時不用這個,也不記得下載過微博,只得返回主頁面去看。這下仔細瞧,倒是發現一個小小的紅白色圖标在一個不顯眼的文件裏。那個文件夾多是系統自帶應用,他平時不用,都給拖到了一塊。

程以寬把微博的小圖标拖出來,嘗試着點了點。短暫的開屏頁面之後,主頁上的名字吓了他一跳。

“愛畫畫的鳥哥”

是江彥的賬號。

程以寬頓時愣住,他想起來了,那天江彥去打吊瓶,玩了會兒他的手機。程以寬的手指動了動,點也不是,不點也不是。他想了想,把手機放去一邊,自己起身去了書房。

江彥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距離昨天中午已經過去三十多個小時了。程以寬不知道怎麽樣了,自己也沒有要回去的征兆。會不會就這樣回不去了?

那以後就要在這邊,跟王嫣一直生活在一起嗎?

江彥越想越低落,低下頭把自己的臉埋了起來。

王嫣進來的時候,江彥正考慮着自己去找程以寬的可能性有多大。

“瓜瓜,”王嫣穿着長至腳踝的白色羽絨服,抱着它往外走,“我們出去逛逛啊,不要不開心了。”

江彥不知道她怎麽看出自己不開心的,往他肩膀上趴了趴,忍不住又擡起頭來。

王嫣這羽絨服……

嗯……好像有同類的味道……

王嫣以為他緊張,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又把他裝進了航空箱裏。

一路無話,直到車子開進熟悉的小區。

程以寬正等在樓下,見她提着箱子下來,忙接了過來:“情況嚴重嗎?”

外面太冷,他一說話就呼出一口白氣。江彥把腦袋貼在航空箱上往外看他,見他似乎沒什麽事,心裏終于放了心。

他張了張嘴,也呼出了一團白氣,當做自己單方面的打招呼。

“不知道,它從回來後就一直趴在門口沒動,東西基本也沒吃。醫生說可能是換環境不适應,或者太依賴你了,讓我送回來看看……真的真的太對不住你了。”王嫣雙手合十,連連鞠躬道,“就在你這待一天試試,可以嗎?它只要好好吃東西就行,我到時候接回家慢慢給它改。如果它在你這也不吃,那我明天趕緊帶他去找人看看。”

江彥來的時候就納悶王嫣要幹什麽,這會兒一聽更愣了——他是一直趴在門口,但王嫣過來開門的時候,他都閃開了啊,王嫣怎麽發現的?

程以寬應下,提着籠子往電梯裏走。江彥左右查看,瞅見電梯上方的圓形監控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王嫣的鵝屋裏有監控!

江彥:“……”自己除了趴着,應該沒幹什麽吧?

他心裏犯嘀咕,等進了程以寬家,從航空箱進來後便下意識的找攝影頭。還好,程以寬家沒有那個東西。他放下心,又悄悄擡頭去看程以寬的狀态。

好像有些嚴肅,其他的也看不出來了。

程以寬知道這鵝在打量自己,但他剛剛在看江彥和那位“狗哥”之前的微博互動,實在是高興不起來。這鵝眼珠子亂轉,他也懶得管,先去廚房給它弄吃的。

程以寬平時不吃生菜,那天這鵝被接走後,他就把剩餘的生菜都丢掉了。這會兒廚房裏只有水果和米飯。

他把麻瓜的飯盆拿過來,一樣放了點,又端去了客廳。

江彥對着盆裏的熱米飯有些發愁。他不是刻意不吃東西的,他是真沒有食欲。

程以寬在一旁看了看,低聲道:“不想吃就算了吧,明天帶你去看看醫生。”

江彥吓了一跳,看他不像是說笑,趕緊先咬了一塊蘋果。

程以寬眉頭挑了一下,放它在外面吃着,自己又去書房繼續看微博了。

江彥慢悠悠吃完了一碗米飯和半個蘋果。為了避免尴尬的場面出現,又準備回原來的卧室,方便随時去洗手間。

他悄悄推門進去,這才發現裏面的燈是開着的。

卧室裏的欄杆已經被人拆掉了,地毯也換成了新的,室內空氣清新,有着淡淡的香味……他輕輕往裏走了兩步,果然見程以寬的鋪蓋都搬了回來。

江彥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程以寬怎麽還不睡覺?

這人平時好像不熬夜的。

他不放心,正要出去,就見那人推門走了進來,手上拿着一個很大的日程本。

“你能注意衛生的話就在這睡吧。”程以寬一路邊脫睡衣邊對它道,“要是敢拉地毯上明天就炖了你。”

江彥眼睜睜地看着他脫的只剩了內褲,上了床,等對方看過來的時候一時沒來得及轉開視線,只得硬撐着裝傻。

程以寬卻無情地戳穿了它:“我知道你會用馬桶。你媽訓練過吧?怎麽沒教你沖水呢?”

江彥:“……”它能用馬桶就不錯了,還沖水……鵝掌可沒那個功能。

不過還是大意了,他從來沒想過這一點會被人發現。

程以寬沒再說話,拿着筆在日程本上寫了一會兒,便關燈睡覺了。

江彥在床腳下趴着,毫無睡意,盯着外面的月亮出神。

程以寬睡覺不喜歡拉窗簾,因為他總覺得窗簾後面會藏人。江彥記得以前倆人在校外過夜的時候,他還笑話過程以寬這一點。倆人一起過夜好幾次,純潔地連親都沒親過。

當年怎麽就不知道珍惜呢?江彥心想,或許那時候自己勇敢一點,主動表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連親親都很難了。

這晚的月亮又大又圓,邊緣清晰,像是塊蘊着灰色雜質的玉石。江彥盯着看出神,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不長,程以寬早上六點就被一通電話叫醒去公司了。江彥對着他臨走給自己放下的鵝飼料毫無興趣,把盆往旁邊踢了踢,開始跑去書房找電子産品。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去,所以想找個東西,看能不能用自己的社交賬號給程以寬發個信息,告訴他那天自己有事所以離開了,等忙完這陣子再跟他見面。

可是找了一通,只看到了程以寬的電腦。江彥不太敢随便碰程以寬的電腦,怕自己不小心誤操作,給他損壞了重要文件。在書房轉悠半天毫無所獲,只能又回了卧室查看。

卧室的東西更少,書櫃上只有昨天的那個日程本。

江彥盯着那個日程本看了會兒,忍不住跳上床,好奇地翻開看了看。

他以為那裏面是程以寬的日程安排,誰想一掀開,就見上面寫滿了字,黑壓壓的一片,一點兒裝飾和花邊兒都沒有。

他悄悄看了兩行,發現自己一句話都不懂,無論是橫着讀豎着讀,還是倒回去讀都順不起來。江彥感到奇怪,又往後翻了翻,發現前後都是如此,像是有人随意寫下的胡言亂語,還不成句式。

他忍不住又往後翻開,由于鵝嘴太寬,不小心連着翻過去兩頁。江彥正要按住往前翻回,眼前突然亮了一下。

第一頁的第一個字,跟第三頁的第一個字,第五頁的第一個字,連起來正好是“我今天”。他愣了愣,再去看,果然第二個字連起來,是“不知道”。

江彥倒吸了一口氣,他心如擂鼓,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小心尋找其中的規律。

這樣折騰了一個小時,他終于明白了。程以寬果然把一段話打亂,寫在了不同的頁面上,上面還寫到了自己。

江彥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小秘密,心裏又好奇又緊張。

他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磕磕絆絆地一個字一個字的去念:“我今天……”

“我今天跟江彥去買電腦,中途去上廁所的時候,遇到了物理系的那個人。那個人說他看見我們倆了,想去打招呼的。我不知道如何回應,我有點怕他,怕別人看到他跟我們在一塊,會聯想到我和江彥也是。那人可能看出我的不情願了。他沒過去,我松了口氣,心裏後怕,又覺得愧疚。”

“今天在網球場看到那人了,我主動跟他打招呼,希望他不要以為我歧視他。他卻問我是不是也是……我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我說不是”

“今天又去醫院了,醫生認為我差不多被糾正過來了,并讓我媽盡快安排我結婚。ND第一附屬醫院,三級甲等,袁教授,恐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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