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2

大巴車已經停過一站了, 車上下一撥人,又上來一小撥,車漸漸駛到偏僻的地方,外面插入雲裏的高樓大廈漸漸遠去。略顯荒涼的稻田,肆意瘋長的野草。

謝懷瑾手上的工作還差個收尾,看眼時間,剩下的進度終于稍稍充裕起來。手還是沒移開鍵盤。

偏過頭, 去看眼岳小樓在幹什麽。

岳小樓望着車窗外的景色,眼眸映着光,想着, 應該很快就能到她們的目的地了。

她長睫微垂,眨眼睛的頻率略有些高。

有小溪溝流通在荒涼的稻田之間,緩緩潺潺,蜿蜒無聲地分流開來, 葳蕤的草木野花幾乎要占據掉整片土地。現在誰還去種地呢。

大巴車又開過荒涼稻田,植物樹木越來越多。乘客幾乎都下車了, 真的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像是要去神秘的新奇世界,探險。

一路綠意照眼,岳小樓靜靜地看着窗外景色, 謝懷瑾靜靜地看着她。

玻璃窗映着她面部輪廓,與光線時明時暗,眼神飄忽,時而放空的感覺。

謝懷瑾垂眼, 看見她縮在袖子裏的手,指尖縮着,難掩緊張的樣子。

手伸過去,把她的手牽到手心。

岳小樓回神,疑惑地看着她。

謝懷瑾不動聲色,只握着她的手,體溫溫着。然後單手在鍵盤上打字,給工作結尾。

“……”

岳小樓揚揚唇,腦袋蹭過來,輕輕地靠在她肩膀處,悶悶地說,“越告訴自己別緊張,越緊張。有演講的經歷也不管用的。”

謝懷瑾沒說話,先把最後幾個字打完,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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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條斯理地合上折疊鍵盤,跟平板一起塞回包裏,拿下眼鏡。

岳小樓看着她摘眼鏡的動作,開小差地想,為什麽那麽五官标致、貌美到端莊的臉,戴眼鏡的時候,會有種斯文敗類的感覺……

岳小樓腹诽着,忽然被謝懷瑾抱進懷裏,她以哄小寶貝的溫柔語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一下一下。良久,有點揶揄:“還緊張嗎?”

“……”

岳小樓坐在她懷裏,低頭,臉紅了。

車像要開進山裏似的,兩道路越來越原始樸素,岳小樓都懷疑有沒有開到外地去,終于到站。

下了車,從車肚子裏取出行李箱。

“是往那邊去嗎,”站在路邊,岳小樓指指南面,看着遠處疑似有炊煙袅袅村落的地方,“難怪沒辦法開車。有點世外桃源的意思,是嗎?”

去的方向根本沒有修路。

“是那邊,但算不上世外桃源……”謝懷瑾笑了笑,“也不對,爺爺說以前好像确實有人逃來躲着避難。靠着山修的祠堂,好多年沒出過什麽意外,祖上覺得是福地。”

“拆遷居然放過了?”

“大概因為位置已經荒得不能再荒了。”

“對祠堂來說,确實大福地,”岳小樓點點頭,還想說什麽,被忽然來的一陣冷風堵回去了。

天空居然飄起了雨絲般的小雪。

南方很少下雪。

岳小樓和謝懷瑾都沒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她們站在車站牌下面,看着半空裏飄過來的細碎雪花,都有點怔愣。

雪花徐徐落下來。

岳小樓慢慢伸出手,特意接了點仔細看,端詳着,袖子上晶瑩細碎小冰糖似的真的是雪花。她小孩子般“哇”了下。

眼睛亮亮的,看着謝懷瑾,帶着清澄的笑意,“竟然下雪了。”

“嗯,”謝懷瑾眼帶笑意,剛要說什麽手機響了。接起來,顧霖宗語氣有點着急地說在路上,還要會兒才能到,說完,又急匆匆地挂斷了。

“得等會兒。”

謝懷瑾看她穿着薄薄的羊毛大衣,有點單薄。轉過身,先幫她把帽子戴上,“冷不冷?”

大衣的帽子太大,剛戴上,邊沿就軟軟垂搭下來,把她半張臉都快擋住了,露出一雙深棕色的眼眸迎着光透透的,雪白的臉。

搖搖腦袋,帽子邊沿一圈柔軟的毛就跟着輕輕晃動。

謝懷瑾忽地伸手,單手捏起她兩頰的軟肉,岳小樓順勢嘟着嘴巴,瞪圓了眼睛,鼻尖凍得紅紅。傻不愣登地看着她,對視好幾秒。

“……”

半響,謝懷瑾偏頭:“噗嗤……”

岳小樓:“………”

她鼓了鼓臉,伸爪子,拍掉她的手。

兇她一眼。

“到那兒應該就是晚上了,吃過飯,帶你去玩好玩的。那兒算是我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謝懷瑾噙着淡笑,目光溫柔,旋即把大衣扣子耐心地扣到最上面一顆,“所以,不要緊張。”

“嗯。”

岳小樓忍不住,低頭在她手背輕輕吻了下。

帽子邊沿的毛順勢垂下,貼到她的手腕內側,癢癢的。

謝懷瑾眼眸微動,岳小樓擡眼,裝作無辜地偏頭去看旁邊的小路。風趕着雪,加快落下的速度,紛紛揚揚,素潔幹淨的美麗動人。

“小樓……”

“嗯?”

岳小樓沒來得及完全回頭,就被她捧着臉,回眸微揚的動作,似恰好的主動貼過去。鼻尖蹭過鼻尖,手扣在她腦後,親住她柔軟的唇瓣。

深入,熟悉地撬開她的唇舌。

過分寬大的帽檐遮擋住岳小樓的視線。

兩個人的臉都被帽子遮擋住,有細碎的雪花落到那頂帽子上,兩人的肩膀,衣服上。

岳小樓兩頰通紅,在帽子裏這樣,有些喘不過氣。

手抵在胸前,想稍稍拉開一些距離,卻被她摟住腰身按回來,繼續深吻。岳小樓憋着氣,眼眶微紅着被她欺負得都快哭出來了。

“謝懷瑾!”悶悶惱鬧的,癟着嘴。

她隐隐笑:“怎麽了。”

終于舍得松開她。

謝懷瑾指腹輕摸了下她的唇,色澤嫣紅,原本淺色的薄唇有點微腫。她盯着看,竟然還想把她按着繼續親。

岳小樓真的快哭了:“肯定腫了。”

“沒有。”一本正經。

“你在笑??!你知道你在笑嗎啊!!”岳小樓看着她微揚的唇角,恨不得原地跺腳,“太過分了吧……”

仗着沒人,就…就……

為所欲為?

“好了,”謝懷瑾清了下嗓子,收斂表情,摸了下她的發頂安撫,突然又笑,“顧霖宗應該就要到了,他說馬上,就不會是太久。乖一點。”

“讓誰乖一點呢。”

岳小樓哼哼唧唧,不服氣了,不看她,“是誰不乖?”

“自言自語呢,”謝懷瑾把她拉過來一些,并肩站着,隐着笑意說,“安分點,不能太欺負自家小朋友。”

岳小樓彎着唇,不說話了。

腦袋靠在她的肩膀,覺得就這麽安靜站着,慢慢地等着,心裏就蕩漾着一股極其幸福的感覺。

幾分鐘後。

迎風的雪花砸在她臉上,把她凍得面無表情,對高冷這個詞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

又一陣風,她睫毛都快凝結着雪花了。

淚汪汪地轉過臉,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說:“我好冷。”

這裏實在荒郊野外,謝懷瑾看不見有任何可以避避風的地方,想了想,于是拉開棉襖的拉鏈,把她整個人抱住,擁在懷裏。

身體擋住刮來的風,下巴抵着她的帽子,“好點了沒?”

抱得緊緊的。

岳小樓靠在她鎖骨處,再調整角度,臉埋在她胸前。真的半縷風都感受不到,溫暖得不行,鼻尖嗅到很舒服的香氣,若有似無。輕輕環上她的腰。

她心頭燙燙的,語氣軟軟地說:“懷瑾,我最近新學到了一個詞。”

“嗯?”

“叫……洗面奶。”

她沒有多加解釋或是重讀哪個字,就普通地說完,阖上眼。自我得意。

謝懷瑾先“嗯”了聲,過幾秒,沒聽她接下說。

又靜靜過了會兒。

她哼了下,反應過來了,“一天到晚,想些什麽?”

岳小樓悶聲笑,做好吃爆栗的準備了。

沒想到,

被打屁股了………………

岳小樓呆掉。

好不容易等到顧霖宗。

岳小樓看着他開來的車,掩飾不住目瞪口呆。

謝懷瑾問:“怎麽變成這個車了?”

“時間太緊張,”顧霖宗熄火拔鑰匙,跳下駕駛艙,“我也沒辦法啊。”

岳小樓都不确定眼前的龐然大物是什麽東西,比普通轎車明顯大一截,長一段,駕駛艙底下兩個小輪子加兩個大輪子,身後拖着的那塊,底下四個小輪子。

頭黑尾紅,長得跟變異得很兇的甲蟲一樣……

是,拖…拖……拉機嗎?

“快上來吧,別愣着。”

顧霖宗從帆布包裏抖出一塊比普通浴巾還大的毛巾,幫她們鋪在車廂裏面,絮絮叨叨,“李伯伯真的是小氣,昨晚好不容易把他灌醉,答應借我車了,又反悔。嘴皮子都快磨了,還是從張伯伯那兒借來的……”

岳小樓打量着車後部的車廂,這輛明顯是用來裝貨的車,車身外部裹着厚厚好幾層的灰塵泥土。

也不知道是用來裝什麽的。

“運黃土沙子的,不是什麽很髒的東西別怕,”顧霖宗說了句,自己扒着車門,就坐回了駕駛艙裏。

岳小樓遲疑着,倒不是嫌棄這輛車很髒。

她弱弱地說:“沒什麽踩的東西嗎?”

裝貨的車筐邊沿都到她小腹位置了,輪胎也沒法踩,沒個踮腳的東西,她怎麽上去?

岳小樓求助地看着謝懷瑾。

“先試試看,能跨上去嗎,”謝懷瑾扶着她的手臂,讓她借力,想了想又有點擔心地說了句,“算了,要不要我抱你吧,小矮子。”

岳小樓反應了下,憤憤不平,她哪裏就成小矮子了??

跟她站在一起,也就矮大半個頭而已……

不矮!不要扶!

岳小樓抽抽唇,輕輕冷哼了下。

抽回手,極為端莊,極為客氣的義正言辭:“沒關系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然後擡起腳發現——

确實是,她實在沒辦法直接跨進去,高擡腿都擡不起來。

岳小樓腦袋裏急速地思考,能不能往後,然後助跑加速再跳躍上去。小心點應該不會摔跤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顯得很丢人啊?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的時候。

身體突然騰空。

謝懷瑾從身後把她一托,整個人抱起來,送了上去。岳小樓腳踩到藏青色的大毛巾毯上,剛站穩,謝懷瑾就松手了。

她自己扶了下車頭部分。

長腿一跨,好像什麽勁都沒費,就站到岳小樓身旁來了。輕輕松松的樣子。

“……”

岳小樓張了張嘴,眼神晃動地問出聲,“怎麽,為什麽你力氣那麽大?”

“坐穩哦。”

顧霖宗發動拖拉機,悠悠地說,“這算什麽呀。她小時候就打人可疼了,登山登得比我快,爬樹爬得比我高,能文能武的。跟村裏小孩打架,我都是拉我姐一起的。”

岳小樓聞言輕嘆口氣,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蹲在一旁,不吭聲。

縮着身體當蘑菇,當樹樁子,當石頭……反正就是不吭聲。長睫微垂,唇抿成一條直線,時不時還輕嘆下,皺着眉頗郁悶的樣子。

她在思考,萬分深沉嚴肅地叩問自己:

能不能有點反攻的可能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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