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簾卷半(1) 喜歡一個人,本就是很危……
長卿聽得是她那好表妹來, 便也沒做太多的想法兒。殿下這些日子來待她怎樣,她自是知曉,便也沒有要懷疑殿下的道理。再者,有明英在她身邊護着, 徐思穎真想動手動腳, 也定成不了事兒。
“也好…表妹陪我來走走吧。”長卿只是淡淡答了一句, 便見那徐思穎湊了過來, 順着她的袖口要将她扶住。
明英卻是緊張的,擋着兩人中間,親自來扶着長卿,将這徐大小姐擋去了一旁。“還是我扶着姑娘的好…”
徐思穎癟了癟嘴,卻也知道明英是殿下派來守着表姐的女護衛, 只好跟在二人身邊走着。她卻開口問了起來:“表姐當真喜歡殿下麽?”
若在昨夜之前,徐思穎只覺着表姐定是喜歡殿下的,那高高在上的人,遠遠看着什麽都好,是個年少的女子,都能要傾慕一番的。可昨夜之後, 徐思穎便斷了有關傾慕喜歡一類的的詞語能與太子殿下聯系在一起的念想。那般手段殘忍、要将她賜給囚犯延續香火的人,又怎麽能托付終身呢?
眼下她還頗有些“同情”表姐了。
長卿聽着這話中有話, 回眸輕掃了一眼徐思穎面上的表情,那臉上幾分替她不甘,又透露着幾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可徐思穎這話, 長卿以前卻從未問過自己。
來來回回,從京城到杭州,從他身邊的小婢子,到腹中這骨血的阿娘。殿下手段是怎樣的狠辣, 長卿比徐思穎清楚…
長卿淡淡抿着唇,卻反問回去徐思穎,“思穎就要嫁作金家婦,你可喜歡那金家的長孫嗎?”
徐思穎原是想戳一戳表姐的痛處,不想卻被反問了回來。她卻是嘴硬的,“金公子雖如今看起來還不大成器,人還是個幹淨老實的。将來考取功名了,不定是個好公子呢。”
長卿笑着,“殿下又哪裏不幹淨,不老實了呢?他不是将你完完整整送回來徐府了麽?”
“表姐不害怕麽?”徐思穎被戳着疼了,便想就着別人的痛處說。“伴君如伴虎,萬一殿下哪日不高興了…”那些牢獄不定就是給表姐留着的…
後面半句話,徐思穎留了半分顏面給表姐,沒說出口。卻見得長卿回身過來望進了她一雙眼裏,“思穎,喜歡一個人,本就是很危險的事情,不是麽?将自己的真心和身體都托付給他的時候,便早就沒有退路了…”
見徐思穎怔在了原地,長卿卻笑了笑,直轉身回去幫她理了理被湖邊清風吹亂的鬓發,“所以,你喜歡金家公子麽?”
借着遠處微弱的燈火,長卿再将眼前的表妹打量了一番。要論長相,徐思穎生得是不錯的。只是眉眼裏,沒像二舅,卻像極了李氏,便也失了傳自外祖母眼裏的那般的溫潤和靈氣。李氏的眉眼生的精致,可就是太過精致,看久了便會讓人覺着勢力、算計。不想這徐家的女兒,為人也沒學來二舅半點兒的穩當。
徐思穎心機不深,此下慌亂和不安全都寫在了眼睛裏,“危險…是什麽意思 ?”她心裏卻也隐隐有了些許猜測,殿下那日帶她入牢獄,就是想告訴她,喜歡他是危險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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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已經知道過了麽?”長卿指尖輕輕在表妹臉頰上劃過,方才扶着明英,準備走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思穎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別讓二舅母和二舅再為你擔心。”
**
蘇杭五月,已經漸漸有了夏熱的苗頭。大清早的時候,薄霧輕浮在西湖水面上,彎彎橋頭上,剛行過兩個挑擔兒的農戶。
一行車馬馱着被包裹得大紅色的貨物,緩緩從西邊城門進了城,穿過大街,壓過了小橋橋頭,直往徐家府宅裏去。
早晨的百姓不多,可消息很快傳開了出去,到晌午大家都出來走動的時候,東街裏長,西街裏短,便都在傳聞。
“淮南王給徐府裏送禮去了…”
“這,送的是什麽禮?”
那說話的婦人捂嘴笑得暧昧極了,“大約是聘禮?”
一旁刷完面碗的漢子,過來補充了聲,“太子殿下要接那徐府的表小姐去京城拉。”
此時的徐府,正忙得不可開交。上回淮南王來拜訪,還真真未曾與徐家的人提起過什麽聘禮的事情。
若是尋常人家要來娶長卿,那老主母和徐元明,定也會給自家姑娘做主,問上一問這聘禮的事情,安遠侯府不在了,老主母便也長卿做做主,再算算這嫁妝該如何應對。
可這回淮南王是來幫皇家來要人,那老主母和徐元明,便也只好就着皇家的規矩來。
太子本人沒到,徐元明卻是在門外迎着親自來送聘禮的淮南王。只黃金便見了三個整箱,每箱該是百兩金…其餘的绫羅綢緞,金銀碗筷,珍寶各異,不計其數。
徐元明見過世面,處變不驚的城府到底是有的。只那些來徐府門前看熱鬧的百姓,一個個竊喜着交頭接耳,都是來漲見識漲臉面的。蘇杭一代貴戶人家嫁娶,本也不是稀奇事兒了,可出個皇家的妃子,卻是極少,皇家王爺來送聘的開朝以來更是沒有過了。
外頭家仆正一件件的将聘禮擔子往壽松園裏搬,因得是表姑娘的東西,徐元明也不好主張,只能來問問母親的意思。
壽松園裏,老主母卻還無暇顧及這些聘禮,正為了另一件事兒發愁。
今日一早,金家主母和金家長媳都找上門兒來了,一開口便說要退親。兩家主母雖是姐妹,可牽涉到子女婚嫁的事情上,都是咬緊牙根兒的。
金家說起來徐思穎夜半不歸,怕已經不是清白之身。老主母又派人将二房徐元朗從府衙裏叫了回來,拖着李氏一道兒和金家主母和長媳陪不是,說明那日的情形,他們家徐思穎還不到毀了清白之身,得要被退婚的地步…
長卿原還陪着老太太的,卻被被老太太支開了。說不關她的事情,人多口雜要吵到她腹中小皇孫,生生命明英扶着她回屋子裏休息。
天氣一熱,長卿今晨害喜越發嚴重了些。外頭那些事情再多再亂,她也有心無力了。一被明英扶回來屋子,剛沾着床褥便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外頭的人聲便都也散了。
聽明英打聽得來,金家看着老太太的面子,解釋清楚之後,婚事也沒退。可早商量好的聘禮,金家如今卻不樂意給全了,直接給砍了一半。
長卿梳洗好,出來小堂裏陪着外祖母用午膳。老人家被鬧騰了整整一個晌午,臉色果真不太好。長卿勸了好幾回食,老人家卻也吃不下多少,倒是反過來勸她了,“你也顧着自己的身子,多吃點兒。”
長卿便選了幾樣自己愛吃的素菜,好讓外祖母安心,“金家到底還是給了外祖母些面子的,外祖母也別憂心了。”
卻聽得外祖母嘆了聲氣,“還好到底沒退親,若是退了這門親事,怕是都不好找了。聘金什麽的,到底是其次了…只怕那丫頭嫁過去了,婆家依然總拿這回的事情挑刺兒。”
說起來聘金,老太太這才想起晌午淮南王送的聘禮來。
等得長卿吃了兩口,放下來筷子,老太太捂着長卿的手道,“太子殿下的禮數做得可是足了,算是給你撐起了門面兒。”
老太太說着,将徐元明一早清點好的聘禮單子,遞過去長卿眼前。長卿這才看到,光是黃金就給了足足三百兩,其餘珍寶、古董更是不剩枚數…這真要陪嫁,以她現如今的身份價位定也是陪不起的。
老太太看得長卿的臉色,猜到幾分孫女兒是如何作想的。“你阿爹阿娘不在,那些東西我們徐家也不能吞了。你且都帶着回去京城,到時候與你阿爹阿娘再商量。”
“我徐府裏嫁外孫女兒,你舅舅們也多湊了些銀兩。還有我那一份兒。怕是加在一處,也無法與太子殿下送來的作比…可我這裏,都是從自個兒當年嫁妝裏拿出來的,你可莫要嫌棄太少了。”
長卿捂着那份聘禮單子,又望着外祖母眼裏,一時半會兒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安遠侯府不在,她本以為回來徐府裏,也該是要受人冷眼冷語的。可因得外祖母家中坐鎮,那些不好的話,她卻是一點兒也沒聽着。如今她要回京城了,外祖母竟還如此為她打算…
長卿兩顆眼淚沒擒住,方才落下來,整個人兒便被外祖母攬去了懷裏,“傻丫頭,哭什麽?”
“我…我不想回京城了。”她抽着聲兒的,話也說得斷斷續續。後背被外祖母拍着,老人家的聲音卻是笑着的,“這是什麽傻話?你不回去,我可養不起那皇太孫兒…”
“……”長卿差些被逗樂了,直縮了縮鼻子,從外祖母懷裏将自己支了起來,擦着眼淚咬咬牙道,“等我和阿爹阿娘在京城安頓好了,長卿讓人來接外祖母過去住,長卿侍奉您養老。”
老太太笑了笑,“那可行,我還等着抱抱我的曾外孫兒呢,到時候我去了京城,能不能一次抱倆?”
長卿這才笑了出聲來,一旁明英也沒忍得住。
**
三日後,杭州城中起來了陣北風,将多日來的悶熱吹散了些。
太子的車辇來得早,停在門外好些時候了。長卿方才被徐府裏一幹人簇擁了出來。兩日前,太子要來接人的帖子便送來了府上,外祖母一早找來杭州城裏最出名的大裁縫,給長卿選了身深粉紅的料子,作了新衣。
老人家道是,“此行你回去京城,便全當是起了個新頭兒,長卿你即将為人母是如此,安遠侯和夫人回朝也是,便一定要紅紅火火的。”
不巧的是,殿下的車辇也同樣挂着深粉的彩帆,長卿出來見到,方才知道,是那日殿下和徐家一同商量好的。雖還不是大婚,不能用大紅的眼色,可意頭一定得做足了。
殿下立在車下,卻是一改平日裏的玄衫,換上了淡色的竹袍。颀長的身影明明是立在北風裏,可身上卻如有暖陽。那雙長眸早早落在長卿身上,見得她被老主母送了出來,他伸手來她眼前,“過來。”
長卿擡手過去,袖口被北風揭開,裏頭是臨行前,外祖母給她戴上的一對血玉镯,襯得那手腕兒越發白皙了些許。那食指上,亦是金色鑲玉的戒指,頗為繁複的雕工,倒是顯得和女兒家這般的年歲不大相稱了,那也是外祖母壓箱底兒的嫁妝…
殿下将她扶着上了馬車,長卿坐來車辇小窗口上,方揮手再與徐家一行長輩們道了別。長懷亦是随着內侍指引,上了兩人身後的一輛馬車,随着世子爺杜玉恒同車了。
馬車緩緩開動,長卿往車窗外探着,直到再看不到外祖母的身影了,方被殿下一把抱回了車裏,“別亂動,你是受不得颠簸的。”
太子出城,淮南王大軍相送。這般的場面杭州的百姓自然沒放過,夾道兒相送,蹭蹭喜氣看看熱鬧,好作為今後一年半載茶餘飯後的談資。
馬車行至城門前,卻忽有琴音傳來。那泛音袅袅,不似凡間音色,長卿認得出來,是雲鶴先生的琴聲…随着那琴音看去,卻只見雲鶴先生就在馬隊将要行過的大道上席地而坐,膝上那柄長琴,正是松石間意。
“是先生…”
淩墨見她起了身,眉間一緊,忙下令讓大軍停下,又親自護了她下車。
長卿行至雲鶴身前,一把将人扶了起來,“先生在這兒太危險了,萬一馬車沒顧及…”話沒完,她卻見得先生今日與往日不同了。胡渣兒都不見了,一身衣物,也全換做了新的。
那眼眸深邃,雙眉入鬓,嘴角勾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這才是江南第一琴師雲鶴…
長卿望着他那模樣,笑了一笑,“先生終于肯以真面目示人了?”
雲鶴卻扶着手中琴,與長卿拜了一拜,“我輩以琴相交。自打夫人去世之後,我可就未曾再這麽好好彈過琴了,本以為再無人聽我流水之音,卻終還是得來你這麽個好徒兒。”
雲鶴說着,直将手中松石間意捧去了長卿眼前,“這琴既送了出去,便早認了主人了。我方才那麽彈了兩下,都不随我的指頭…你還是拿回去,好生馴養。”
不過幾句話,長卿便也聽出先生話中的愛琴之意。她直盈盈一福,将那琴從他手裏接了回來。“長卿多謝先生了。”
“先生日後多要保重…”長卿看着他面色幾分沉重,忙是話鋒一轉,“讓劉家阿婆早日給你物色一個好師娘,管管你那喝酒的怪毛病。”
“……”雲鶴被這麽一戳痛處,方才那些風流倜傥全都抛諸腦後,“想再讓我娶個惡婆娘來管我?去去去去,你快走、你快走…”
“……”方才還覺着別離可惜,這下直接變成趕人走了?長卿還想與他鬥嘴的,腰身一緊,卻被殿下一把環着接去了他身邊。
卻聽殿下與雲鶴先生客套起來,“有勞先生了。孤讓人護送先生回去?”
雲鶴無奈對太子拜了一拜,卻對長卿擺着小臉色,“人家這是醋了,我走了。你保重!”
“……”長卿無奈,只好看雲先生自行走去一旁了。
她手中還抱着琴,腳下卻是一輕,重新被殿下抱回去了馬車上。
馬車緩緩往城門外去,留得身後的杭州城百姓悄聲小議着。
“方才好似是雲鶴先生。”
“是,雲先生将那松石間意送給了徐府的表姑娘。”
“那可不是他愛徒雲松意的琴麽?”
“這麽一說,太子殿下之前好似是與那雲松意姑娘十分密切…”
“難道,徐府表姑娘…就是那雲松意…”
……
**
大軍一行上了路,長卿在車中,被殿下抱着靠着他身上坐着。馬車不時有些颠簸,殿下的手不自覺便護去了她小腹上。
長卿問着他,“淮南王殿下要送我們去京城麽?”
殿下搖頭,“三裏外有程彪大軍接我們,淮南王交接之後,往西回去封地。由程彪護我們回京城。”殿下目光掃在她面上,“你累不累?嗯?”
“還沒真正上路呢,累什麽呢?”她說着卻捂了捂胸口,每每晌午都會胃裏不順,還好今日早有準備,方才一直捂在袖口裏的小壇子,這才露了出來。
淩墨見着了,擰着眉頭仔細瞧了瞧,“這是什麽?”
“殿下幫我打開來便知道了。”長卿便送去他手裏。
淩墨揭開那壇子小蓋兒,一股子酸味湧了出來,直将他鼻子都要沖到了。卻見長卿不緊不慢,去那小壇裏捏了個酸梅出來,放到口裏,吃得津津有味…
“不酸麽?”他問着。
“你試試?”長卿又捏了一顆,往他嘴邊送了過去。
“……”他對酸食向來沒什麽興趣,望着那小手捏着的酸梅,卻着了魔似的,真咬了下來。方才嘗了一下,便直捂着嘴吐出來,扔去了窗外。“你怎麽吃下的?”他這才舉起那小壇子,左左右右地打量,“這麽酸吃了不會有事兒麽?讓許太醫來看看…”
長卿見他真要擡手叫停馬車,喊許太醫了,忙一把拉住了他衣袖,“不用不用。這陳年的酸梅三舅母好不容易幫我找來的,懷孩子就要吃這個…”
淩墨擰了擰眉,幾分不信,“你三舅母可不可靠?這東西真能吃?”
“殿下怎的不信人呢?”長卿望着他幾分出奇,直将嘴裏酸梅含去了腮幫子裏,跟他好好說說道理,“三舅母生過娃娃了,殿下生過麽?”
“……”他用什麽生?
長卿見他面色青了一青,方才松了口,擡手在他臉頰上劃了劃,“好了好了,不氣你了…”
淩墨只見那小臉的腮上鼓起來一團兒,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幾分鼻音了,他哪兒還有氣。只擡手将那酸梅壇子蓋好,而後規規整整放落去馬車一角,方才繼續将人往懷裏抱了抱。
長卿與殿下卻是多日未曾如此親密過了,便直往他懷裏靠了靠。
淩墨見得她那往自己懷裏鑽的小動作,憐惜起來,便尋去了她唇瓣兒上。一開始只是浮于唇上的親吻,不知不覺,便直入舌尖兒。
長卿本以為真只是親親的,誰知被他取索了起來。殿下要得急,尋着她每一寸呼吸都沒放過,大掌又捂在她耳垂逗弄,滾燙至極…她有些受不住了,裙下不覺摩挲,喉嚨裏也咽嗚出聲,面上羞臊着,一陣涼一陣熱…
淩墨這才發覺不太對,以往這般逗弄,這丫頭不會如此情致緊急,該是孕期敏感…他直斷了親吻,又将人往身外扶了一扶,“依着許太醫說的,頭三個月,孤碰不得你。”
長卿呼吸還未平息,忙垂眸下去,腹中小人兒還不大穩當,她确也是不能和殿下太過親熱的…
身子一輕,便被殿下挪去了一旁。
小窗下鋪着軟塌和被褥,她被殿下安頓着靠去了軟塌裏。殿下又将那被褥掀來,蓋上了她腿膝,沒過小腹。方才勾着嘴角湊來她唇邊再輕輕吻了一下,“你在此休息,孤去讀書。”
“……”都是為了腹中皇太孫,也罷!
長卿卻見殿下果真坐去車正中,随後擡手在一旁書箱裏翻出來不知什麽書,看得眉間微蹙,像是十分認真…她自也靠向車窗邊的軟枕上,蘇杭丘陵平原,又多有雅宅園林景致,接天蓮葉,湖水暗波,景色好不一般。
她在徐府中養着的這段時日,嗜睡非常,眼下方才看了一會兒車外的景色,便就有些恹恹欲睡了。
再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行上了山坡。蜿蜿蜒蜒順着盤山的大道兒正往上爬…該是要翻山。她回臉看了看殿下,殿下還在認認真真看書,不過是換了個姿勢,倚去了車裏後頭的軟枕上,手中還撚着那串翡翠十八子,一顆顆撥動着。
殿下是個耐得住悶的性子,可這也太悶了…
她掀了被褥,兀自起了身,靠去了他的臂膀上。不親熱的話,一同看看書總是可以的吧?
淩墨輕輕掃了一眼來人,剛睡醒,那張小臉上盈盈兩團紅暈。他擡手輕輕去碰了碰那可人的小臉蛋兒,“醒了?”
“嗯…”長卿見得他手中書上,竟畫着一副海事地圖,從上頭标注的名字看來,還有蘇州、杭州。可杭州開外往水域方向去,她方才認出那兩個字來,“東瀛…”
她抿嘴笑了笑,擡眸問他,“殿下,真有蓬萊仙島麽?”
淩墨早已垂眸回去,淡淡兩個字,“沒見…”
又怕聽起來太過冷漠,他補了句,“那般仙境,若真有人尋到了,怕也是大限将至。”
“……”聽起來都是道理,可又特別無趣。陪殿下讀書可真不是人幹的事兒呀,也不知道世子爺這十來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長卿正從他手臂上支開了自己的身子,馬車卻忽的颠簸了一陣兒,她擡手捉住一旁的車窗窗棱,讓自己穩當些。殿下卻一把将她攬回了他懷裏。
好一會兒那陣颠簸才過去,外頭內侍在車窗外報,“驚擾了殿下,山路上碎石多,路上不平。”
淩墨卻看向懷裏的人,先詢問着她,“沒事?”等長卿搖了搖頭,他方才回了窗外內侍,“再遇上碎石泥流,小心些…”
內侍方從車窗邊退了下去,長卿胃裏便是一陣翻滾,早膳用過的粥食和素包點湧上來喉嚨,平日裏晌午她便容易害喜,今日果然也沒能撐住多久…
淩墨忙對外頭喊了停車,便見那丫頭往車門外爬了出去。他忙去扶着人。卻見她下了車,去了路邊吐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雖聽着明英和許太醫說,她吃不下東西,害喜的厲害。卻是頭一回親眼見害喜是怎麽回事兒。
一陣心疼得不像話…
然後,他直去将人扶着懷裏,幫她順着後背,緩着氣兒。等她吐好了吐幹淨了,他又将人扶進自己懷裏,“好些了?”
長卿閉了閉眼,緩了神過來,微微點頭,“嗯。”她虛弱極了,卻聽得頭頂殿下的聲音卻又問着:“每日都是這樣?”
“嗯…晌午的時候最是厲害。”她輕輕答着,殿下握着她的手更是着緊了些。她的目光卻跳過一幹樹枝雜草,看去了山坡往下的方向…
護送的車馬早就不是淮南王的兵士了,該是換成了殿下所說的程彪大将軍的大軍…可行軍隊伍拖得長,眼下又在盤山的大道上,像條彎彎曲曲的大蛇,也因此,她隐約能看到這條大蛇尾巴上,押送的牢車…
她看到了明鏡,還有江弘…頓時目光便怔住了,不再挪開。
淩墨察覺幾許,直一把将人抱起,回馬車上去了,“山風大,你不宜吹了着涼…”
長卿湊着他懷裏,不大敢問。等上了馬車,他吩咐內侍重新上路,她方才借着他給自己攏被褥的時機,捉住了他的大掌,“殿下,還不願放過明大哥麽?”江弘身上背着他父親的謀害太子叛國之罪,定是不能放過的。可明鏡又做錯了什麽呢?
“明大哥…”
她見得殿下眸子裏閃過一絲恨意,剛出口的話很快卻被他壓制了下去。
“你們倒是喊得很親熱的?他喊你做什麽?”
長卿忙垂眸下去,“他不怎麽喊我。”
殿下的聲響忽的大了幾分,幾乎是呵斥的意思,“這些事情,不該你管,你只管好自己的身子。”
“好…”她邊答着話,胃裏還有些不适,捂着嘴還想吐的,可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吐的了。殿下直将一旁的酸梅罐子揭開遞了過來,“還要不要這個?”
她這才擡手捏了一顆,放到鼻尖兒上聞了一聞,方才緩了一口氣過去。
傍晚的時候,一行大軍剛剛翻過了山峰。夜裏行軍看不清楚腳底的路,內侍們依着殿下的意思,怕夜路走得太過颠簸,便下令在下山路上的山腰駐紮了下來。
原本行軍就是住帳子,殿下的帳子也紮得不大,就那麽一寸方的小地方,就着地上鋪了一層木墊,上頭再鋪上被褥等軟物。
長卿被殿下抱進來的時候,還覺着這地方有些局促。她到是不幹事兒,和明鏡流落在外的時候,她什麽地方沒住過?可殿下自幼養尊處優,能住得慣麽?
殿下卻先來勸她了,“行軍不比平常,委屈些,顧着別着涼了便好。”
“嗯。”她如此答着,便将自己往被褥裏裹了裹,“程大将軍好似還在外頭等着殿下呢,殿下有事要議便先去吧。我困乏了,先自己睡一會兒。”
淩墨見得她乖巧聽話,晌午那些事情,便也沒再與她計較,擡手揉了揉她的臉蛋兒,方才抿了抿嘴角,“那你好好休息。”
長卿答得好好的,便見他果真起身出去了。她也掀開了被褥,湊去帳子邊上看了看,殿下果真随着程将軍去了另一個帥帳。因得是諸将領議事的地方,那帳子比這邊寬敞一些。
長卿卻趁着殿下走開了,尋着出去望了望。
大軍沿着山路一路駐紮下來,牢車該還留在往山上一些的位置。她腳步急着,尋了過去。路上幾個兵士見着她了,一一問候了一聲,“阮姑娘。”
她笑着答應過去,便果真在山林一角尋見那十多輛牢車…
人堆裏,她一眼便尋見了明鏡。那人身上還好些血污,她忙與那守衛的兵士說了些好話,方才過去問問他。
“明大哥?”
明鏡方才還閉目養神,這才擡眼望她,“你來做什麽?”
“自然是來看看你的。殿下對你用刑了,傷着你哪裏了麽?”她問過明英明鏡的傷勢,可明英也說一半不說一半,眼下她身上什麽也沒有,連金瘡藥都拿不出來給他。
明鏡卻是一聲冷笑,“你還是要跟他回京城了?”
長卿聽得他這麽問,忽覺得局促了幾分,卻與他解釋起來,“殿下幫我尋回阿爹阿娘了,我得回去接他們。”還、還有…長卿有了殿下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