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年下
涼宮覺得,命運這個東西,從來不會考慮受者的情況,無情的很。受得了就活,受不了就死。
最後文觀止的情況穩定了下來,也沒有進醫院。
她記得文觀止家裏的電話,家人說她在美國留學,也好久沒有聯系了,說是去旅游,有定期的郵件往來。
這個時代,五官可以整,胸部可以墊,連感情都能造假,一個小小的郵件以文觀止的能力肯定是小菜一碟。
唯一的真相就是她在美國留學,還是著名的哈佛大學,學的語言類的東西。
文觀止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軟軟的棉被,陽光透過半透明的窗簾照進來,很溫暖。擡起自己的手,仔細看了看,視力有些模糊。
“感覺怎麽樣”?一個慈祥的聲音傳過來。
文觀止轉頭,一個滿頭銀發,但是風韻猶存的老太太,“謝謝您”。
她的聲音帶着些戒備和警惕,凱瑟琳當是沒有看見,也沒有提起她的傷勢,“我是涼宮的外婆,她守了你一夜,見你沒事了才去休息,她快要生了,受不起累”。
“對不起”。文觀止真誠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凱瑟琳見她已經沒了大礙,放下手裏的粥和小菜,“都是可憐的孩子,沒事,趕緊休息吧”。
三天後,文觀止被涼宮釋放——可以下床了。對于她膝蓋上的淤青,大腿上的刀傷,還有流産的事情,涼宮只字不提,她自己想說的時候一定會說。
倒是石爍成了這裏的常客,洗衣做飯,照顧兩個丫頭和一個老太太,無怨無悔的樣子頗有讓涼宮回心轉意的決心。
凱瑟琳年紀大了,但是身體很棒,時常跟石爍一起給涼宮和文觀止做好吃的,都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石爍只知道這個文觀止是涼宮的好友,其餘一概不知,也從來不會問。
卧室裏,涼宮身上蓋着被子,手裏握着一杯牛奶,神态安詳地像是教堂裏的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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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了,涼宮”?
“恩,說句老話,孩子是無辜的。我能活下來,她功不可沒”。
“你喜歡就好,錢夠嗎”?
“夠,外婆很有錢,而且大哥會定期寄錢過來”。
“你沒用,對不對”?
“還是阿文了解我,我沒臉用”。
文觀止嘆息一聲,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這丫頭要是犯起脾氣來,幾頭牛都拉不回來。坐在涼宮對面的身子突然前傾,抱住她的,節奏緩慢地拍着,安慰這個和自己妹妹一樣的孩子,“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涼宮點頭,“有你的地方肯定精彩”。
“哼,必須的。人活着就會死,所以要以最好的姿态活着”。文觀止用她那冷漠、幹淨的聲音訴說了一個愛情故事,一對生活在黑暗中的“師徒”。
每個表面上哈哈哈的人,其實心裏都在暗罵去尼瑪。文觀止也不例外。
她們的相識開始于高中,她的快樂也從遇見了涼宮這個閨蜜開始。她是個孤兒,因為長得漂亮所以被家裏人收養,一個膚淺但是假裝高貴的母親,一個整天花天酒地大腹便便的父親。
高中第一年,文觀止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她選擇了住校,就是為了遠離那個烏煙瘴氣毫無溫暖的家庭。她的性格有些扭曲,可能也是家庭的原因。
也許一切愛情的起點都是好的,只是随着時間的積累,有的開花結果,有的深埋地下直至腐爛。
(說句題外話,我不太喜歡為了孩子也要保住婚姻的做法。在一個沒有愛,矛盾重重的家庭裏,還有什麽健康和溫暖可言。一個靠孩子維持的家庭,本來就是一種對人生的不負責任。)
也是高中的時候,她遇見了自己的“師父”,那個男人帶着她走進了一個奇幻的世界。那裏,人可以恣意的活着,可以用自己的雙手成就自己的一切,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從那時開始,她成為了一個殺手,由小變大。
文觀止被選中,是因為她的體力好,身體協調一級棒,而且毅力超強,聰明絕頂。
上學的時候,文觀止時常夜不歸宿,同學們都說她行為不檢點雲雲,只有涼宮知道她不是那樣的。她對感情非常認真,只是學校裏的毛頭小子她都看不上。
因為文觀止的事情,涼宮時常和人幹架,顧城幫着收尾和背黑鍋。
文觀止說,“我知道顧城本質不壞,只是大家族的公子習氣,可以改進。也有上進心,只是不喜歡他喜歡你,也許是小時候的占有欲太強了吧”。
“還有,他當初離開你,也是迫不得已,我見過他,過得并不好……”
涼宮打斷她,“注定的事情還是不要再提,即使是誤會也罷”。
文觀止覺得也對,這丫頭也感覺到一絲苗頭了吧。
高中畢業,文觀止考上了哈佛,公費留學,光耀門楣。但是他的父親一直對她心懷不軌,在她離去的那天晚上終于忍不住對她下手。
結果可想而知,文觀止沒把人打死是看在他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份上。到了美國之後就與家裏斷了聯系,像是一只脫了線的風筝。
文觀止在道上綽號“舜華”,來不影去無蹤。所在的組織是“世界黑幫”,她不涉及任何權利糾紛,只接受那個“師父”的任務,取得應有的酬勞。
小孩子都是愛慕英雄的,文觀止這樣的人尤其嚴重。大家都已經成年,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和涼宮一樣,她們對後果估計不足。
那個男人,文觀止連樣子都沒見過,因為他每次都以不同的面貌示人。但是他們之間有獨有的聯系方式。即使這樣,文觀止依舊為他的強大、冷漠、溫柔而折服。
二人滾了幾次床單,熱烈而激蕩,結果就是文觀止沒什麽經驗,意外懷孕了。她不想糾纏,只是想要問問他的意見。不料撞破了他和那個秘書的奸情。
因為他們不知道文觀止的到訪,所以事後文觀止繼續裝作不知情,過自己留學生的小日子,和不同的男人約會,開房,那個人都知道,但是沒有阻止。
文觀止只是想要試試他的真心,沒想到他連一句質問都沒有。這一試,将自己的心也試了個冰涼。
寒假的時候,文觀止将自己的頭發剪短,飛躍大洋來到了涼宮的身邊,沒想到這邊的情況更惡劣,已經都快要生了。
文觀止的離開深深刺激了男人,他以為文觀止要離開組織,永遠地離開自己,所以動用一切力量半路攔截。
文觀止深得他的真傳,尤其是槍法和易容術,神鬼莫辨。只是攔截點太多,等文觀止找到這裏的時候,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不滿長途跋涉而自動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文觀止大腿動脈差點被割斷,也險些喪命。
即使這樣,文觀止也說,“我從他的手裏逃出來,就已經是命大了,也是本事。之前被他抓住,還被他媽的用強了,真是丢人”。
她比涼宮豁達,看得開,“有些人,注定停留一陣子,留也留不住,不如讓彼此早早解脫”。
她的眼中沒有任何的隐晦,也沒有逃避。涼宮放下已經涼透的牛奶,伸手握住她的,“果然,有你的地方就有精彩,蕩氣回腸”。
其實,涼宮沒有說,阿文,你剛才流過一滴眼淚,晶瑩剔透,含着對命運的反抗和報複。
涼宮臨盆那天,德國的雪很大,一片一片的和棉絮一樣,不是家鄉的那種小米粒。街道上都是泥濘,倒是房頂上松松軟軟的積雪像是潔白的泡沫,耀眼得很。
文觀止坐在醫院的門口,實在受不了那死一般的寂靜。
涼宮可能不想外婆太擔心,所以一聲不吭,完全沒有婦産科鬼哭狼嚎的悲壯。熟不知,這種沉默的堅強更讓人心疼。
一個高大帥氣,有着黑曜石般雙眼的男人出現在文觀止的眼前。文觀止低頭坐在冰冷的臺階山,手上夾着一只香煙,眼神迷離地望着不知名的虛空,街上的男男女女頻頻回頭。
男人的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披着手工的毛呢大衣,一看就價值不菲,眼睛下面的青黑顯而易見,沙啞着嗓子,“你就這麽不想見我”。
“哼,不過是一場孤獨的游戲而已,別說的那麽深情”?文觀止一動不動,任指尖的香煙忽明忽暗。
“你确定”?男人的聲音好像已經壓到了最低,裏面是滔天的怒火。
文觀止連頭都不想擡,“對于你這樣見女人就上的破鞋,本小姐沒興趣。趕緊滾得遠遠的”。
男人眉毛一挑,說了句讓文觀止想要撞牆的話,“你這是吃醋”。
聽他說的那麽肯定,文觀止搖搖頭,“你不配,我有潔癖,所以沾了髒東西的,幹脆扔了好。放我離開,我很感激,我也為組織殺了很多人。追殺我也随意,但是遵守約定,不要牽連親友”。
身後傳來腳步聲,文觀止聽得出來,是石爍,此時他的臉上不知道是喜還是悲,一定很精彩。他倒是個不錯的男人,自己打爆他的頭也沒計較。
石爍眼神複雜地看着眼前高大威猛但是神情詭異的男人,以為是涼宮的那個男友,但細看,好像對文觀止比較在意,也不再磨蹭,“生了,是個女孩兒,去看看”。
文觀止将手裏的煙頭掐滅,雖然一口都沒有吸,但還是将一塊口香糖放進了嘴裏,跟石爍快步轉身離開。
男人本能地伸手拽住她的,眼神灼灼地看着她。文觀止好笑,“石爍,你先走,我随後就到,還要當幹媽的”。
石爍自然識趣,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一個月前,我在這裏失去了一個孩子”。文觀止望着醫院大廳來來往往的人群,輕聲說道,“說我卑鄙也好,自私也罷,希望你讓我離開”。
稍微掙紮,文觀止的手臂重獲自由,頭也不回地向醫院裏走去。
成長是一段錐心的疼痛,放肆無忌之後又後悔的那一段叫做青春。
她一身白衣,栗色的短發,五官性感而嬌俏,像是墜落人間的天使,在那一天,離去,成了永遠。
身後的雪花,一直在飄,男人輕輕地閉上疲憊的雙眼,心裏默默地呼喚:阿文,對不起,對不起。
她是如此決絕的一個姑娘,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委曲求全。與其困着她不如給她自由,等到适當的時候在出現在她的面前,這個期限,是十年。
那天,是農歷三月二十五,涼宮早産,母子平安。德國的雪下了一個星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