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燈枯

楚臨秋到底是虛弱,他忍着一陣高過一陣的昏沉幫蕭岑排解過後,連手都來不及擦,便重重地倒回床上昏睡了過去。而蕭岑跪坐在他身邊,十分憂心地細看他蒼白憔悴的睡顏,暗中思忖這該死的藥是如何下進酒裏的?又究竟會為這人的身體帶來怎樣的傷害?

夜色漸濃。

眉頭不展的定南侯,終是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他托着楚臨秋的頭,将其仔細地扶上玉枕,而後取來銅盆及巾帕,一點一點地幫人把手上的污濁之物拭盡。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安心地打開房門,吩咐守在外邊的下人擡一桶水來。

他要沐浴。

“侯爺,夫、夫人他……”

“什麽夫人?吩咐下去,日後在他面前,一律不準這麽叫。”

“是,侯爺!那、那侯爺......”

“你還有何話要說?”

“那叫什麽呀?”這小厮見前來開門的是自家主子,頓時喜上眉梢,便是連說話的語調都輕快了許多。

蕭岑看在眼裏,哪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此時的他并不認為,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他垂首細思了一陣,便緩緩道,“都叫老爺吧。”

……

為不讓外面的人起疑心,蕭岑最終還是宿在了上房。然他根本不敢熟睡,生怕夜裏發生什麽狀況,或者楚臨秋突生不适。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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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破曉之時,這楚臨秋還是起燒了,他不僅整個身體如同炭火一般滾燙,便是連人也神智昏沉全然喚不醒。蕭岑跪在邊上推了兩下,見大事不妙之後,便高聲呼喚令家仆進門。

少頃,房門大開,一衆少年便呼啦啦地小跑進來。

蕭岑此時已坐在床邊,正在替楚臨秋将錦被拉至肩部,他頭也不擡,直接吩咐道,“請劉先生過來一趟。”

這劉先生原是他漠北軍的軍醫,後因年事已高,才跟随他蕭岑來了陶都落腳,其人醫術高明,據傳有令人回陽之力。但蕭岑請他可不是為了這個,只因他是自己人罷了。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地方,他當然要趁機知道楚臨秋真實的身體狀況。

打遇見了自己起,這人好像就一直在生病......蕭岑低頭凝視着楚臨秋灰白皲裂的唇瓣,整顆心便猝不及防地緊縮了一下。他忍不住擡手碰了下那人的眼角,卻被手下的溫度驚得險些跳起來。

“人呢?人都死到哪裏去了?!”

“侯爺,您還有什麽吩咐?”

“水呢?等你們打水過來夫人都要燒死了!”

“這、侯爺,您不是說......不準叫夫人......”

“閉嘴!”蕭岑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說道,“本侯可以叫,你們當然不能。還不快去!”

蕭岑又回到床邊之後,見楚臨秋還是跟剛才一樣仰躺在上面毫無動靜,呼吸似乎也愈發虛弱無力起來,他不禁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這人會不會就這麽悄無聲息地......

這個念頭驅使着他慢慢将手放在床上人的頸側。半晌後,他又搖頭苦笑起來,暗道自己果真是魔怔了。

但這人一直躺着是不是喘不上氣?他眉頭緊皺,是不是十分難受?自己是不是要做些什麽?

于是,當劉先生推門而入之後,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令人吃驚的場景:年輕侯爺只着中衣坐在床上,懷中還抱着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而他此時正一手摟着那人,一手拿着帕子不知從何下手。那焦急無措的模樣,唯有面對心上之人才會出現。

劉先生眼中意外之色一閃而過,他将藥箱随手交給身邊的小童之後,便低眉斂袖輕喚了一聲,“侯爺。”

蕭岑見了此人如遇救星,急忙擡手招呼他近前為楚臨秋診治,“本不該在這時擾先生清夢,只是着實沒有其他法子了。岑在京中,信得過的只有先生一人。”

“侯爺不必如此。”劉先生擺擺手,長嘆一聲道,“為您分憂,本就是荺分內之事。這位大人......似乎有些異樣。”

“此話怎講?”

“他的體內似有數股極為強勁的力量在往不同的方位撕扯着他,以至于他的氣息時常如同一團亂麻,捋不清楚。”

“正是!本侯昨夜探他脈象,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那麽先生,是否有法可破?”

“有法。但需得找出源頭才是。”

“源頭?”蕭岑皺眉思索,不知要去何處找尋這個“源頭”,恰在此時,他懷中的楚臨秋似乎是難受得緊了,低低地“哼”了一聲,惹得他忍不住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人能靠得更安穩些。

劉先生見主子待這“奸賊”愈發細致耐心,面上表情不由變得更為怪異起來。

“若一直無法尋得源頭,他會怎樣?”

“油盡燈枯。”言此話之時,劉先生的二指始終沒有離開楚臨秋的手腕,探出越多內容,他的眉頭便皺得越緊,到了最後,臉色已變得極其難看。

“大人正值盛年,脈象卻猶如耄耋老翁,遲緩而無序。若無內力加身,只怕、只怕......”

“只怕什麽?!”蕭岑在聽到“油盡燈枯”四字的時候,便已經心慌得不行,他耐着性子聽到最後,越發覺得接下來劉先生所說的話,一定不是自己想聽到的。

“只怕......剩下幾年光景了。”

“......”

“侯爺?”

“......”

“侯爺?!您......您沒事吧?”

若非劉先生提醒,蕭岑甚至都不知自己竟然哭了,他伸手接住順着臉頰滑落的淚珠,放進嘴裏嘗嘗滋味。他暗中狠咬了一下舌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半晌後方啞聲道,“先生你這是在開玩笑吧?”

怎麽就到了這種地步了呢?在自己還在破戎之時,懷中之人究竟遭遇了什麽?此時的蕭岑,心裏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恨自己不能早些遇見他,更恨那些欺他、毀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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