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巫帝之言
李攸收服金烏真火,塔拓與塔蒼的戰鬥也将近尾聲。
二人舍棄法寶彎刀,決意以肉身對抗。
澎湃血氣充天而起,形成兩道光柱,奪目耀眼。
塔蒼一聲暴吼,身形頓時壯大一倍,右臂如鋼筋一般,小指粗的青筋沿脈絡鼓起,自肘部至拳身,如披上一層青色铠甲,攜碎山裂石之力,猛然擊向塔拓。
片刻間,空氣好似被凝固。
塔蒼的身影如慢動作回放,血氣與法力融合一體,聚集恐怖力量,化為拳風,如巨人撼山,似要将拳風籠罩下的所有砸碎。
“喝!”
塔拓雙足立地,不閃不避,同樣以法力凝于拳身,長嘯一聲,攻對攻,拳對拳,悍然迎上。
砰!
雙拳相擊,如巨石碰撞,山崩地裂,掀起團團風旋。狄戎人及尚未退走的黑狼站立不穩,接連被風吹倒,向後飛去。
數聲爆響,以兩人為中心,炸開一個白色光球。光芒散去,地面已成巨大陷坑。直徑十餘米,坑內雪融草消,砂石淪為飛灰,只餘煙塵滾滾。
寂靜無聲。
數息之間,整片營地中,半點聲息也無。
忽然,煙塵中走出一高壯身影。
赤發披散,皮袍破碎,赤裸—強壯胸膛,右拳高高舉起。法力未散,渾身赤銅。每行一步,足下都留下一個深坑。仿佛荒古巨人從沉睡中蘇醒,擎天立地,向整個草原發出吼聲。
“塔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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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狄戎首領率先發出高呼,繼而帶動所有族人,高舉手臂,用力錘擊胸膛。
“塔拓王子!”
“首領,大首領!”
高呼聲中,黑狼王的慘叫聲漸漸消失,狼群惶恐不安,倉皇轉身退去。
夜幕下,黑色狼影如同潮水,卷過被烈火焚成焦黑的土地。
陷坑底部,塔蒼雙臂盡斷,滿臉血污,昏迷不醒。
塔拓追随李攸,先得蠍尾,後得靈石,境界已非塔蒼可比。
純以武修之力相搏,後者自不是前者對手,連遭重創,氣海破碎。如無奇遇,今生再不可能淬體修道。不死也将淪為廢人。
“他背叛了大首領,同黑狼勾結,背叛了部族!”
一名重傷的守夜人被灰袍修士救回,捂住傷口,當衆揭露塔蒼罪行。
“他是罪人!”
千匹黑狼偷襲,金烏真火反噬,狄戎人損失慘重。
失去族人的悲傷,轉化為無盡怒火,傾瀉到塔蒼身上。
“他背叛了族人,與黑狼勾結,背棄了祖巫!”
柏長老被族人攙扶,走到塔拓近前,面容愈發蒼老,目光卻不再渾濁。
“請以大首領的名義,剝去他部落勇士的榮耀,奪去塔蒼之名,将他驅逐!“
沒有姓名,沒有部族,被所有狄戎人唾棄。只有“罪人”之名将伴他終生。
“他将是無名之人,草原的罪人!”
塔拓沒有遲疑,上前一步,高聲道:“以狄戎首領之名,驅逐狄戎罪人!”
“驅逐罪人!”
狄戎人發出高吼,兩名壯漢跳入陷坑,扛起塔蒼。又有族人牽來馬匹,塔拓親自動手,将塔蒼縛上馬背。
“自今日起,狄戎人的草場,再無此人立足之地!”
語畢,掌心拍在駿馬額前。
駿馬甩動頸項,邁開四蹄,長嘶一聲,飛馳向北。
草原以北,荒漠之地。
沒有豐美的青草,成群的獵物,只有無盡的黑岩流沙。唯有罪大惡極之人才會流放于此,以半生痛苦洗刷罪孽。
“大首領!”
衆人讓開道路,以對待大首領的禮儀,請塔拓步入圓帳。
塔拓忽然轉身,躬身行禮,對飛回寶車的李攸道:“尊者,請臨圓帳!”
狄戎人沿聲望去,恰逢兩頭山鹿奔回。鹿角染上黑血,嘴角挂着肉末,分別叼着半張狼皮,血腥氣彌漫數裏。
衆人心頭一凜,無不駭然。
那頭黑狼王,竟被這兩頭靈獸生吞活剝?
山鹿湊近李攸,放下狼皮,輕輕擺動頭顱,顯是在讨好:尊者,肉吃了,皮帶回來獻給您!
李攸無語。
或為驗證狄戎人猜測,遠處傳來陣陣狼嚎,是黑狼群發現狼王已死,悲痛萬分,對月長嚎叫。然本能注定,悲痛只是暫時。
很快,狼群将為王者之位發生混戰。未決出勝負之前,草原或将“太平”一段時間。
山鹿的突然回轉,打斷塔拓之言。
李攸斟酌片刻,直接将黑狼皮抛給塔拓,同時取出兩株靈草,道:“此物可解你父之毒。”
以草籽記憶,只要還剩一口氣,服用兩株靈草,必能救回一條性命。
難得做一回好人,幹脆送佛送到西。
“謝尊者!”
塔拓抱拳,再請李攸入帳。
狄戎長老見李攸收複金烏真火,認定他便是狄戎的貴人,高聲道:“您是大首領的恩人,狄戎的貴人。整個草原都将視您為貴賓,以最高禮儀,最隆重的儀式,迎接您的到來!”
“諸位好意,李某心領。”李攸立在半空,婉拒道:“我輩修士,言行皆遵本心,我助塔拓,本不為報償。不必如此。”
得到金烏真火,助狄戎人驅逐黑狼,見證草原王位更疊,便是因果已了。多留無益,不如早些告辭,前往冰湖尋找荒獸骸骨。
塔拓還欲再說,李攸擺手,向綠松要來一根枝條,當場以靈力煉化。
黑色靈力包裹下,枝條逐漸褪去原貌,華為一柄金色彎刀,刀身兩面镌刻篆字。
李攸手捏法訣,再祭以金烏真火,篆字發光,兩條火蛇纏繞刀身,張開巨口,似要擇人而噬。
“此物不及金烏,卻可抵元嬰法器。”抹過刀背,李攸以法力托起彎刀,送到塔拓手中,“我取你族之寶,便以此償還。”
另有數言,李攸以法力傳音,唯有塔拓一人知曉。
“此法器源自守山器靈,你自行祭煉,可成本命法寶,亦可傳于後輩。”
“謝尊者!”
塔拓橫托彎刀,滿面興奮。
金烏真火雖為至寶,終不可為狄戎所用,恐為其反噬。以元嬰法器交換,狄戎人唯有感激。
逢此時,旭日東升。
李攸立在半空,兩頭山鹿伴于左右。黑色袍袖飛舞,身後映出半輪光影,恍如仙人降世,天地間一片肅穆。
狄戎人感念李攸,道:“尊者欲行,我等不敢強留。日後但有差遣,狄戎人義不容辭!”
李攸點頭,剛欲轉身,忽見天邊騰起一朵紅雲,隐有風雷之聲。
一匹通體雪白,背生雙翼的駿馬,正禦風飛馳而來。
狄戎人紛紛驚呼,現出喜悅神情,“是天馬!”
天馬?
李攸微感詫異,塔拓曾提過的那頭馬王?
兩頭山鹿連聲呦鳴,如遇大敵。
紅雲飛散,白馬四蹄踏空,片刻奔至李攸跟前,壓根不理會兩頭山鹿,昂起頭顱,棕色眼眸透出無善意。
“咴咴——”
白馬長嘶,鬃毛随風飛舞,閃爍點點銀光。
李攸探手,撫上白馬脖頸。
白馬垂首,額心浮現數條紅紋,主動貼上李攸掌心,溫熱脈動傳來,就此立下盟誓。
“奉我為主?”
送上門的馬王,留還不留?
瞅瞅危機感十足的山鹿,終究沒能抵擋住誘惑,取出兩粒蠍血丹,就此多出一位好夥伴。
天馬欣喜萬分。
千萬年來,能令金烏真火臣服的強者屈指可數。“最近”一位還是夏朝人皇。承自歷代馬王的記憶,令它自覺找到一個好“歸宿。”
可惜,記憶傳承未必靠譜。自覺的好歸宿,很可能是個大坑。現實很快給了它沉重一擊。
兩粒蠍血金丹下肚,馬身突被藤蔓綁住,藤蔓另一端,直連綠色寶車。
李尊者托着下巴,左右看看,滿意點頭,“果然,還是馬車更合我意。”
白馬:“……”
山鹿:“……”
旁觀衆人:“……”
鹿王拉車已夠奢侈,馬王一樣用途,這是要逆天不成?
壯漢們跟随李攸不短時間,仍吃驚不小。
扁舟上的雲真人果斷被閃,長嘆一聲,李道友果真道随本心,肆意潇灑,不同反響。
山鹿被白馬替代,自覺無顏面對千刃山父老,對着天馬鼻孔噴氣,虎視眈眈,大有來戰一場的架勢。
為避免內部沖突,李攸只能将兩者分開,許輪流上崗。
所謂人品太好,天上掉餡餅,不能高興太早。處理不好,內部矛盾爆發,石頭也要撓頭。
此間事已畢,李攸同狄戎人告辭,飛身登上寶車,返回燕地。雲霁自然同行,李攸全當看不到此人,總算不再牙疼。
前行數裏,李攸突然推開車門,揚聲道:“兩位既已至此,何不入內一見?”
一邊說,一邊執起通天壺,倒出兩杯熱茶,正對車門。
靈氣自壺中溢出,兩道颀長身影穿空飛過,落在車轅。
扁舟中,雲霁收回目光,又取出一部竹簡。
草原之上,只露一面便隐去蹤跡。其後一路跟随,不見半點殺機。
以他之見,兩位大能應對李道友不抱歹意。若說善意……如玉面容閃過一絲遲疑,思及自身隐秘,終歸于無形。
此事不是他能牽涉,暫且置身事外為好。
寶車中,靈狐被親爹團成球,自覺往日放言都成了笑話,尾巴遮臉,一聲不出。
妖王好奇打量李攸,眼中疑色越來越重。
“你不是人修。”
李攸點頭,以靈力推出茶盞。
“我本為千刃山中一塊黑石,經幾番雷劫,借仙靈草化成靈體。”
千刃山黑石入道?
妖王詫異,似未想到李攸這般“老實”,問什麽說什麽。
“二位來歷,我能猜出大概。”李攸正坐,目光落在巫帝臉上,“能同兩位一晤,乃李某之幸。”
關于上次在車內發生的種種……為自身考量,間歇性失憶很重要。
妖王端起茶杯,目光轉向巫帝。
通天壺,聚靈杯,巫族之物,竟出現在外人手中。其中有何緣故?至于小九說的那通胡話,他是半個字也不信。
飲過半盞靈茶,巫帝拂袖,開口道:“非是巧遇,此行特為尋你。”
“為何?”
“為此。”
伴着話音,李攸面前突然出現一團紫光,光中一粒金丹,正是金玉髓。
下意識摸上頸間,倏然想起,巫帝珠已經消失。
終于确信,靈狐所言全為實情。靈珠确寄巫帝法身,否則如何解釋,被紫氣吞掉的金髓,會出現在本尊手中?
“此為金玉髓。”巫帝收回紫氣,手托金丹,道,“乃三界至寶,唯存人皇宮之內。”
李攸沉吟片刻,能猜到話中未盡之意。
“兩位在找人皇宮?”
巫帝點頭。
“認為我能幫上忙?”
“自然。”
李攸再次沉默。
巫帝突然探手,放出一條紫色靈龍,不比巨龍強悍,反是精致小巧。
靈龍環繞寶車一周,發出歡悅龍吟,口中噴出一道靈光,直接李攸額心。
後者忽覺額心一陣灼熱,覆手其上,竟是草籽被靈光包裹,正移出氣海。
“什麽?!”
李攸大驚,欲以靈力抵抗,卻是半點動彈不得。
巫帝揮手,紫色玲珑化作帷幕,霧霭朦胧,将妖王父子隔絕在外。
“炎青?”
帷幕中,草籽被兩道靈力牽扯,載浮載沉。
巫帝将李攸拉至身前,指尖點上李攸額間,“別動。”
李攸全身僵硬,只覺一股霸道靈力沖入氣海,自身靈力被完全壓制,似要被一口吞噬。
瞳孔驟縮,脊背發寒,仿佛又回到石中歲月。
這就是境界威壓?
正要奮力一搏,眼角忽覺一陣溫熱,陌生指腹沿臉頰滑下,擡起他的下颌。
“你既為石,當屬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