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得不償失

妖界之主登門造訪,自不可能拒之門外。

綠松撤去屏障,火紅身影落下,靈狐很興奮,撲到妖王身前,開口就要告狀。

這裏是妖界,父王的地盤!他打不過那老不死,父王總行吧?

“父王,我……”

未料話到一半,突然被妖王截住。

靈狐不解,還要開口,結果被親爹團成球,交給同行的侍衛,道:“多日未見,你母後甚是想念。”

手一揮,侍衛領命,恭敬捧起狐球,返回妖王殿。

“嗚嗚!”

全身被妖力捆縛,出不了聲音,靈狐掙動四爪,雙眼冒火。

這是第幾次了?

當真是親爹?!

回到家裏,一定要和母後告狀!

于是乎,狐小九在告狀的路上越走越遠。是否能夠成功,有待商榷。

送走兒子,妖王擺正神色,表情肅然,道明了來意。

歸納總結,只有一個中心思想:賠錢。

擅自闖界,要賠。

破壞妖界屏障,要賠。

引來雷劫,要賠。

破壞妖界環境,砍斷梧桐雙木,也要賠。

惹得妖族大亂,妖心不穩,造成嚴重後果,更要賠!

除此之外,善後修理費,精神損失費,以及各種費,零零星星加起來,堪稱天文數字。

當然,妖王并未說得如此直白,也沒半點市儈,遣詞造句頗具古意,十分文雅。

但在李攸聽來,都是同樣的意思,沒有其他解釋。

“非是我不講情面。”妖王斂袖,正色道,“實是界規如此,請道友體諒。”

私情大不過天理。

本領再高,也不能蠻不講理。

同為界主,應該明了。

擺正位置,不言己身,只為臣民,巫帝絕不會賴賬。

以上皆為妖後教導。

然提出的諸多條件,九成是妖王擅自添加。會造成何種後果,實在難料。

沉思半晌,李攸敲敲樹幹,請出鯨王,耳語一番。

“尊者意已決?”

“恩。”李攸點頭道,“此事本因我而起,妖王所言在理。”

若是胡攪蠻纏,上門挑戰,直接打回去就是。擺事實講道理,一副苦主姿态,總不能做個惡客。

手握三座藏寶閣,兩座靈湖,無數靈植,李尊者財大氣粗。所謂的天文數字,在他看來,不過了了。

能免除一場紛争,何必在乎三瓜兩棗。

妖王提出要求,敬等答複。

李攸請鯨王清點靈植仙寶,打算花錢了事,巫帝卻另有想法。

“闖界,需要賠償?”

“是。”妖王點頭。

“破障亦要賠償?”

“對。”妖王繼續點頭。

“造成損失,更是要賠?”

“不假。”

巫帝颔首,道:“道友所言甚是在理,本該如此。”

聽到這番話,妖王突生不妙之感。

不待詢問,但見巫帝召回紫色巨龍,祭出一道靈力。

巨龍當場化作一名高大将領,抱拳行禮道:“拜見陛下。”

“起來。”

巫帝颔首,斂袖沉眸,令巨龍起身。随後的話,差點噎死妖王。

“本座同妖王已達成界約,未得許可,擅自闖界破障俱要賠償。”

将領擡頭,五官端正,一派正氣,鄭重問道:“陛下所言,是從今日開始,還是前番也計算在內?”

“以妖王之意,應是後者。”

巫帝看向妖王,彎了彎嘴角,無半點暖色。

妖王四肢僵硬,汗毛倒豎,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可惜,壞的預感,永遠比好的靈驗。

領會巫帝之意,将領抱拳起身,開始計算妖王父子闖入巫界的次數。

僅是五百年,相加的數額已十分驚人。

“陛下,臣只記得這些,必有缺漏。還請陛下放出紅龍,以便詳查。”

将領行禮,重新化作巨龍,飛回巫帝袖中。

妖王臉色僵硬,面如水洗。

巫帝攏起雙袖,姿态怡然。

李攸沉默半晌,忽然覺得,達成這樣的界約,實在很不人道。

藍色光球飛回,內中裹着十株靈植,八件法器。

靈植為綠洲生長,法器是古戰場獲取。對比藏寶閣中的大拿,只算尋常。但于三界而言,實是難得。用來賠償妖王,更是綽綽有餘。

卷過靈植法器,李攸有些猶豫。

生平第一次覺得,賠償損失是在害人。

究竟該不該賠?

不待想明,巫帝已代他做出決定。

黑袖揮過,靈植法器一并送到妖王面前。以靈力結印,定為界約參照,随即送客關門。

“道友好走。巫界損失,他日再登門詳議。”

“慢着!”

妖王一聲大吼,想說有話好商量,之前是開玩笑。

巫帝卻是搖頭,“道友當知,我一向不喜玩笑。”

不顧妖王滿臉凄苦,再次揮袖送人。

李尊者站在一邊,始終沒有插嘴機會。

按照常理來講,巫帝不聽他言,反客為主,該生氣才是。可對上那雙眸子,見到嘴角的那抹笑紋,無論如何都氣不起來。

想想妖王臨走時的表情,忽然覺得,自己幾番和巫帝對峙,簡直太有勇氣,堪稱猛士中的猛士。

饒是如此,該猛士的時候也不能遲疑。

道理要争,架要打。

否則,永遠要不回仙靈草,更無法出一口悶氣。

李攸不言不語,神情變了幾變,自然逃不過巫帝雙眼。

“在想何事?”

“沒想什麽。”李攸搖頭。心中所想,實難開口道明。

巫帝沒有深究,轉而問道,靈蜂彩蝶之外,可還有想要的東西。

李攸微愣。

是問他想要什麽?

“靈蜂彩蝶,皆是應過你,忘了不成?”指腹擦過血紅淚斑,巫帝輕笑,“妖王殿藏有百壇靈酒,雖喝不得,倒入靈湖,總歸有些用處。”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不明白,肩膀上扛着的就不是腦袋。

握住巫帝王手腕,李攸的神情愈發複雜。

原來,一切都是為了他?

感動?好像不是。

感謝?也不太一樣。

腦子裏像纏繞數個線團,一個死扣接一個死扣,根本找不到解開的方法。

煩惱到極點,李攸心一橫,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扯住一縷銀色長發,無暇體會入手的順滑,擡起頭,對準血紅薄唇,狠狠堵了上去。

幹嘛?

渡氣。

禮尚往來,有意見?

雙眼微眯,長睫如蝶翼扇動。

笑意在眼底蔓延,有力的手臂纏在腰間,大手扣上後腦,手指探入發間,一瞬間,主從颠倒。

微風送來花香,綠葉在風中飛舞。

鯨王挂在樹梢,連噴三道氣柱。

綠松凝出靈體,疑惑道:“尊者是要與巫界之主雙修?倒也是提升境界之法。不過,也該找處靜地才是。”

瞥一眼西瓜似的小老頭,鯨王再噴氣柱,不想說話。

火鳳自湖邊飛來,決心與李攸結下血印。

飛到中途,見到“渡氣”一幕,險些自由落體。

原來,尊者和巫帝竟是這樣的關系?

思量片刻,當即召來三對鳳鸾,翅膀一揮,“起舞!”

清鳴聲起,悠遠缭繞。

青色鸾鳥在中,赤色鳳鳥環繞,雙雙對對,唱得歡悅,舞得火熱。

想當年,妖王成婚,僅有一對鳳鸾起舞,現如今,三對!

鸾歌鳳舞時,血印已然結下。

火鳳有信心,送出這份大禮,必能讓尊者點頭,許鳳凰一族定居于此。

實際情況又是如何?

看着上下飛舞,叫個不停的鳳凰,李攸不覺欣喜,只覺煩躁。大有抓來一只,抻脖子揪毛的沖動。

他在這裏渡氣,這群傻鳥湊什麽熱鬧?

不曉得非禮勿聽,非禮勿看?

巫帝卻似愉悅,手背擦過李攸臉頰,揮袖祭出兩道靈氣。

鸾鳥鳴聲更高,引動綠洲靈氣,火鳳當先,一枚血紅契印出現在李攸腕上。

“這是什麽?”

“鳳凰的圖騰,也是血印。”

巫帝低語,口中流淌出古老的法訣。

圖騰驟然發光,黑中帶金,又似有一團赤紅。

靈力洶湧,流出氣海,沖過靈脈,齊齊流向血印。

李攸有些慌,正要催動法訣,卻聽巫帝道:“無需驚慌,此為古法,為認主之意。”

事實上,血印出現時,巫帝也吃了一驚。沒有想到,鳳凰竟願以古法認主。幾代妖王都無法令其低頭,現今竟主動送上。

該說恰逢其會,還是另有緣故?

心中閃過數個念頭,指間不停催動靈氣,助李攸融合血印之力。

圖騰亮到極致,火光沖天而起。

靈氣化作一只黑鳳,雙眼火紅,尾羽覆金。展開雙翼,似能遮天蔽日。翎羽顫動,昂首輕鳴,口中噴出一道烈火,瞬間席卷半座綠洲。

“糟糕!”

李攸驚呼,綠松梧桐已先一步行動。

靈湖中心騰起水柱,頂端漫開,鋪開透明水幕,恰好擋住火焰,隔絕熱力。

“尊者,快收回黑鳳。”

火鳳飛到半空,一口啄在黑鳳頸間,似在教訓不聽話的雛鳥。

青鸾停止鳴叫,示意李攸取下鳳羽結成的綢帶。

“将此系在黑鳳頸上,即能為尊者驅使。”

說話間,黑鳳又被火鳳扇了兩翅膀,發出哀鳴。

體型靈力占優,卻戰鬥經驗不足,又被黑色靈力牽制,只能老實落回地面,乖乖套上彩綢。

不顧黑鳳委屈的神情,李攸狠下心腸,将其收回血印。轉向看了不少熱鬧的鯨王,問道:“玄冥,你所言的好處,就是這個?”

鯨王先是點頭,後又搖頭。

“鳳羽成百,便可馭靈獸。”飛落李攸肩頭,鯨王道,“只沒想到,他們願意和你結血印。”

李攸挑眉,誰又能想到。

這些荒古遺族行事,當真令人費解。

思及鳳凰,自然想起留在綠洲中的幻獸。雷劫已過,是趕是留,該早做決定。

正要将其喚來,突見綠松凝出實體,道:“尊者,人界出事了!”

妖王殿中,妖後抱着狐球,視線掃過妖王,冷聲道:“陛下同巫界之主訂約,可喜可賀。”

妖王面帶尴尬,嘴裏發苦。捧着靈植法器,只覺無比燙手。

“陛下究竟做了什麽,方成就這件‘好事’?”

妖後笑得美豔,妖王頓感不好,飛身要走,剛邁出一步,就被身後襲來的狐球砸中腦袋。

“你還敢跑?!”

現出本體,雪白妖狐立在殿中,利齒閃過寒光。

罡風席卷,聞訊趕來的幾只小狐貍都被吹飛。

“母後息怒!”

“父王!”

“小九,是不是你又闖禍?”

靈狐呲牙,怎麽事事賴他?分明是父王做錯,惹得母後大怒。要怪也該怪父王!

罡風漸猛,九條雪白的狐尾豎起,褐色雙眼凝聚戾氣。

妖王硬扛不住,又不敢和妖後動手,唯有化成本體,逃之夭夭。

以妖後的憤怒指數,接下來一個月,妖界之主恐要風餐露宿。

罪魁禍首逃走,妖後收起罡風,恢複女子面貌,抱起狐球,道:“都回去,等我回來。”

話落,雪白身影禦風而起,飛向懸山綠洲。

這份界約不能定。

無論巫帝出于什麽目的,提出何種條件,都必須撤銷。

“母後?”

“無事。”抱緊靈狐,親一口狐耳,妖後嘆息。對那個不着調的報以希望,她一定是被石頭砸了腦袋。

行到中途,忽見天空開出一條時空通路,綠洲懸山開始移動。

怎麽回事?

妖後皺眉,驚覺對方是要離開,當機立斷,手握狐球,用力丢了出去。

“小九,轉告洞天福地之主,暫留一步,母後有事要談!”

靈狐飛至,險些被屏障彈開,沖進時空亂流。

好在綠松警覺,松開一個缺口,放出噬魂藤,阻止一場慘劇。

脫險後,靈狐四肢攤開,眼淚啪嗒啪嗒落下。

爹那樣,娘又這樣,他當真是親生,不是撿來的?

看到靈狐,得知妖後來訪,李攸不得不暫緩行速。

對方來意,他能猜到幾分。看在靈狐的面上,也可以商量。

當然,該提的條件還是要提。面子再大,吃虧的事也不能做。

人界

石城外,黑風陣陣,百鬼凄厲嚎叫。

千餘披甲衛士癱倒在地,臉色慘白,生死不知。還能站立的,也是目光呆滞,三魂不見七魄,與死無異。

趙橫連祭數張符篆,勉強保得心魂,卻再無力操控百鬼旗。

被法寶反噬,別說鬥法,連逃跑都做不到。

半空中,古劍嗡鳴,連連穿透鬼霧,硬是近不得旗面。

器靈融入劍身,随靈力消耗,開始焦急。

若被鬼旗破城,休說凡人,修士也不得活。尊者囑他們守城,便是這麽守的?

“萬不得已,與其同歸于盡!”

劍靈下了狠心,百鬼旗器靈直覺危險,更不敢讓古劍靠近。

鬼軍列出戰陣,瘴氣彌漫,幾要沖破城防。

“吼!”

恰在此時,腥風刮來,黑蛇卷至。

龐大的身軀堪比一座小山,巨口張開,上千鬼軍盡被吞入。

百鬼旗器靈大怒,四臂揮舞,六眼暴睜,嘶吼間,旗面翻飛,放出兩頭兇獸魂魄,撲向黑蛇。

扁舟漸漸靠近,雲霁立在舟首,見到城外慘景,神情未變分毫。

自得祖師真傳,心境愈發超脫。

世間事,少有能引動心弦。

思及石室所得,再看趙橫,如視蝼蟻。

“去!”

黑蛇久戰不下,雲霁再祭法力,九宮轉動,器靈顯影。看到鬼旗,不必雲霁吩咐,當即放出三頭妖獸,勢要将其滅殺。

“不會錯,一定是那魔修的東西!”

立在盤心,器靈握拳怒道:“萬年前,我便吃了那老鬼的虧,今日不能報得大仇,也要毀了那面破旗,讨回一二!”

九宮盤器靈發飙,七劍得妖獸相助,攻勢愈發猛烈。

見二者聯手對敵,趙橫臉色黑沉。

難道石城之主與白雲山關系匪淺?還是說,占據此地,本為山門授意?

果真如此,這座城池,九成是要不回來了。

正想着,天空中突傳巨響。

罡風驟起,雲層間,赫然現出一道時空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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