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耳洞
第15章 耳洞
分啊,紀律分啊,徐駿一整天提心吊膽,生怕班裏的油田夥同炮仗把最後那點分底霍霍幹淨。
好在金丞沒有馬上找事,平平安安過了一天。次日,數學老師發下試卷,徐駿接過卷子一看,75分。
相當滿意了,150分的卷子拿到一半分數,武校生裏的學霸也不過如此。再看昨天抄伏城的那道大題,全錯。
就“解”字得了2分。
這心情就相當複雜了。徐駿看着同桌60分的數學卷子,不知道他對成績的盲目自信源自何處,并發誓以後抄蔣白都不抄炮仗。
又過一天,徐駿隐隐察覺出不對勁,怎麽這個炮仗真成了酷帥二人組的固定成員了呢?
“你老跟着我們吃飯幹什麽?”徐駿不解,“自己不會去食堂嗎?”
伏城聞着香味乖乖排隊。“誰跟着你了,我跟着我師哥。”
你師哥?徐駿拍蔣白:“你倆現在算徹底相認了對嗎?”
蔣白掏着錢包,沒什麽反應。“沒有,不認識他。”
不認識?不認識你這麽護着?徐駿倒不想深究他們之間的關系,只要不給班級惹麻煩怎麽都好。早餐攤隊伍徐徐前進,終于排到了他們。
“師哥,我想喝花生豆漿,好久都沒喝過了。”伏城擠在最前面。小時候師哥經常給自己買的,自己坐在獅館裏舉小獅子頭,肚子餓得咕咕叫,師哥在院門外勾勾手指,自己放下獅頭跑出去,每次都有好吃的。
“那味道好喝嗎?我也跟着嘗嘗。”徐駿起了好奇心,不巧豆漿快賣光了。
早餐攤的小姑娘趕緊解釋:“花生味的賣沒了,可原味的還有,你們要嗎?”
原味豆漿還有十幾杯,花生的只剩最後一個。蔣白不假思索把唯一一杯收過來:“你們喝別的,別和女生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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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別的也行,反正自己無所謂。徐駿坐在攤上咬雞蛋灌餅,旁邊一個氣呼呼的炮仗,也不知道氣什麽。
飯快吃完了,蔣白準備起身,豆漿卻被伏城搶先一步抄走。徐駿把最後一口原味豆漿咽下去,寵辱不驚,這集怎麽還沒演完?什麽時候大結局?
“幹什麽?”蔣白看着他,“還我。”
伏城賭氣不擡頭,盯着鞋尖也不開口。幾秒後撒腿就跑,邊跑邊看身後追上來沒有。
一看不得了,師哥追得飛快。媽個雞,蔣白你為了一杯花生豆漿至于嗎?伏城拼老命沖刺,掀起一片暴土揚長。再回頭,師哥就差一步追上。
幾把人。伏城叼住吸管包裝往杯口一戳,一邊跑一邊喝。
兩個人都跑了,早餐攤只剩下徐駿一個瑟瑟發抖,拿出錢包付賬。
“你給我回來!”蔣白終于追上了,一撈撈住腰抱了個滿懷。誰料豆漿杯口破了,弄得他滿手都是。
伏城蹿得飛快,根本不給蔣白挽救豆漿的機會,能喝一口是一口,多喝一口是一口。還沒來得及喝完,師哥拎着他後脖子到馬路邊上,他狼吞虎咽繼續嘬,愣是在最後一秒把整杯喝光。
喝完還打了個嗝,花生味的。
打完嗝還特別不服地看着蔣白,挑釁,有本事你丫就打我。
徐駿呼哧呼哧追上他們,發生什麽了?定睛一看,炮仗手裏只剩一個捏癟的塑料杯。
完了,他滿懷悲恸地看着伏城,你說你,喝什麽不好,偏偏搶人家女孩子的早飯。
“我喝完了。”伏城低着頭可不認錯,“你要打就打,反正花生豆漿……只能我喝。你買一次我搶一次。”
說完又打一個飽嗝。
蔣白什麽都沒說,但明顯不高興。
師哥轉身離去,伏城緊步直追,徐駿在隊尾,三人無話,趕路似的來到高二1班門口。最後蔣白敲了敲教室後門:“找付雨。”
“付雨,有人找!”1班女生傳話,“你家內誰!”
內誰?有毛病啊,我師哥有名字。伏城靠在牆上,時不時瞄一眼師哥,肚子裏各種委屈。不一會兒後門出來一個女生,挺高的,頭發很長,伏城仔細回憶,沒印象,不認識,你誰啊。
“怎麽了?”付雨猜蔣白肯定又是來送豆漿。可這次班門口不僅有徐駿,還有一個不認識的。
“今天……”蔣白立在付雨半米之外,随意瞥了一眼身側,“豆漿買完了,半路被野貓叼了。明天再買。”
“就這事啊?”付雨不僅沒生氣,嘴角挑了一下好像還有高興,“沒事沒事,以後我自己買也行,這是你們班的新同學?”
她這個高興的意味,蔣白看不懂。“嗯。”
伏城一言不語,站兩人旁邊像挑事打架的,不情不願才開口:“我叫……伏城,你是誰啊?”
徐駿在後頭踢他鞋跟。“咳,和女生态度好點。”
“伏城?我叫付雨。你和徐駿幫我照顧照顧蔣白吧,他有時候比較……”付雨降低了音量,“固執,就是愛打架,你們看着他。”
伏城是帶着敵意來的,這一下鬧得自己沒意思。“哦……行。你也看着他啊,我是他的內誰,他是我師……”
“走了,話多。”蔣白拎起伏城後頸皮推着人往前,又回頭,“我上課去了,你回去吧。”
“快去快去。”付雨轟他們趕緊走,等人離開呼出一口長氣,太好了,今天終于不用喝花生豆漿了。哪只小野貓啊,幹得漂亮。
被一路拎回教室,伏城內心張牙舞爪。媽個雞,蔣白你個幾把人,失憶把我忘了倒是沒耽誤你找女朋友,那你從小咬我梨渦幹什麽?還說只有師哥能咬,邱離青讓是師弟沒這個資格。
蔣白把人往座位一推也沒再說話,回座位準備上課。徐駿看了半天,沒明白兩個人到底怎麽了。不過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只要別幹架,保住紀律分就好。
就這樣,酷帥二人組變成了徐駿獨角戲,另外兩名成員說什麽都不張嘴。下午演武場訓練拳法,七星拳套路虎虎生風。蔣白在自己右側,伏城在右下角,還是誰也不說話,誰也不理誰。為了一杯豆漿鬧成這樣?不至于吧。
天氣熱得夠嗆,像悶一場大雨。果不其然,晚自習之前狂風襲來,胡一虎通知各班留在教室自習,停一天晚練。
這倒是讓武校生坐不住,誰也不愛上自習課。徐駿寫完作業偷偷拿出手機,碰了碰旁邊。“诶,小漂亮,我選大胸英雄你看不看?”
大胸?伏城心裏正難受,放下了筆。“看。”
這不就哄好了嘛,徐駿表示一點都不難。可組隊剛剛成功四周瞬間全黑,手機光在漆黑環境中無比顯眼,吓得他立馬關掉。
“停電了?”徐駿環視周邊,還真是,窗外是幾年不遇的雷暴雨,正山也趕上幾年不遇的大停電。
半個班的學生擠到窗口往外望,全校園都是黑的。羅強吹響哨子:“回座位!都回座位!沒見過停電啊,一個個這麽興奮?練功時候你們怎麽蔫了?再興奮我講鬼故事了啊!”
窗外一個慘白的大閃。伏城喉結一滾,不自覺地摸起鑰匙繩。
班級廣播傳出校長的聲音:“同學們請不要驚慌,學校正在啓動備用電源,請各班班主任留在教室,全體人員原地等通知,不要走動。”
打雷了。蔣白輕輕關上窗,把越長越高的薄荷草搬下窗臺,放到椅邊,再摸黑溜出教室。樓道裏更是黑,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呼嘯,真像鬧鬼。他摸黑跑到1班門口,敲敲後門,讓人幫忙把付雨叫出來。
付雨蹲着出來:“你怎麽來了?”
蔣白盯着她,眉頭慢慢擰緊。“沒什麽,你幹什麽呢?”
“聽班主任講鬼故事呢,半個班吓得又叫又笑。”一個閃橫過天空,照亮付雨的臉,“你快回去吧,怪黑的,一會兒羅強找不着你才麻煩。”
“嗯。”蔣白點頭,但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怎麽了?”付雨心裏一涼,“又頭疼了?”
“沒有,早不疼了。”蔣白耳後麻痹,麻意蔓延至下颚便中止,“你……你家那個空運來的水蜜桃,還有麽?”
付雨歪了歪腦袋,沒聽懂他的意思。
“要是有……”蔣白頓了頓,“下周再幫我帶幾個。”
這下付雨聽懂了,不就是要桃子嘛。“行,沒問題。”
“嗯,謝了。”搞定了貓糧蔣白這才離開,喂貓不能斷頓了。樓道裏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和一個影子。
鬧鬼麽?他不怕,更何況他從沒覺得自己是一個人,15歲的蔣白還在呢。樓梯拐角處一扇大窗沒關,潲進不少雨水,他踩上窗臺把鎖擰緊。
打雷了,所有窗戶都關上才行。蔣白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手,回到了3班。
班裏一片哀嚎,羅強真在講故事,繪聲繪色還自帶音效。
無聊。蔣白貓着腰往座位跑,一不留神差點摔個跟頭,被什麽絆了一跤。好在反應快,蔣白旋身坐穩,旁邊是薄荷草。薄荷草的旁邊蹲着一個人,閃電來襲,一個小圓寸,耳釘亮得出奇。
伏城蹲在薄荷草旁邊,緊抓課桌腿不放。
“你幹什麽?”蔣白坐着問。
伏城雙手緊了緊,又一個閃電劃破天空,立刻松開桌腿捂耳朵。
耳釘和梨渦都沒了。蔣白等了他一會兒,他不說自己也不問,直到閃電又劈了好幾回才等到他開口。
“老子怕打雷。”伏城逞強,“躲一會兒就走。”
頭又疼了。蔣白左手支着太陽穴,指尖死死往下揉,等他繼續說。
“我不是膽小啊,我是怕打雷。”伏城幹脆坐在地上,“怕打雷又不是什麽毛病,我膽子大得很。”
“哦,膽子大。”蔣白用膝蓋頂他,“那你滾啊。”
“不,我不滾,師哥我蹲會兒。”伏城立刻送上笑臉,“你都一天沒跟我說話了,讓我蹲會兒又怎麽了?再說我蹲着又不礙你事,你該幹嘛就幹嘛。”
“不認識你。”蔣白繼續頂他走,你不是也一天沒說話麽?怪我幹什麽。
“認識認識,我認識你,你以前比賽揍過我。”伏城怕得要命,高領微敞,他叼着褲帶繩說話,聲音有點癟,“我爸是開獅館的,我家是獅行。獅行你知道嗎?舞獅子,我真的會,扛獅子頭的。”
蔣白沒吭聲,眼前仿佛出現一個火球。
伏城吐了褲帶,悄悄嚼着剛才揪下來的薄荷葉子。“我家有獅館,有院子,小時候我和我師哥師弟就在院裏練。我那時候太小了,只能扛小馬紮。我爸老拿打雷吓我,說不肯吃苦學武,雷公雷母用閃電劈我屁股。後來有一天,我家院子被雷劈了,5米的木頭高樁引了雷,燒了好大一場火。”
蔣白閉着眼聽,鼻子突然動了動。“你吃什麽呢?”
“吃一片,我害怕。”伏城往右靠,快要靠上師哥小腿,“師哥你大人大量,別生氣,我以後不搶花生豆漿就是。”
“不是你師哥。”蔣白故意用腿推他。
伏城一下抱住他小腿。“坐會兒,坐會兒就走。你消消氣。師哥你薄荷草養得真好,養這麽大不容易,你可千萬別給別人。你要是懶得養了我幫你,要不就給我吧?”
頭越來越疼,蔣白趴在桌上臉朝右。講臺上羅強講得正起勁,一道閃電滑過,旁邊有個亮點在閃。
閃電沒了,亮點也沒了。他伸手,把剛才有亮的地方摁了一下,硬硬涼涼的一個小耳釘,收回手的時候,蹭到了耳廓周邊的絨毛。
“咳。”蔣白立刻坐直,“耳洞怎麽只有一邊?”
“這個啊?”伏城指右耳垂,“師哥親手摁進去的。那年我叛逆,非要去紮耳洞,我爸不讓,我只好求他給我穿。結果一疼我一躲,就摁偏了。左邊就沒敢再穿,一直空着呢。”
“他親手給你摁耳洞?”蔣白淡淡地問。
“是啊,挺簡單的,一摁就摁進去。以前沒有耳洞槍,耳洞都是這麽摁的,做好消毒,手底下動作快就行。”伏城又揪了一片薄荷,“師哥你還生搶豆漿的氣嗎?”
親手摁的。蔣白左臉被潲進窗的殘雨打成半濕,盯着沒有耳洞的左耳垂磨牙根。“生啊,氣沒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