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互不讓(+3.8K)

一碗酸辣湯很快就端上來。切成絲兒的菇菌,湯面上勾芡着幾片新鮮綠葉,灑下點點紅尖椒兒,看一看,食欲便按捺不住。

卻不能喝,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呢。

鸾枝笑盈盈,給榮若端過去:“三奶奶懷着孕,這酸辣湯最是提胃口了。”

低着頭,默默挑着米飯,心思卻還是留戀。暗怪自己,怎生得就是管不住嘴巴,就像是變了個人。

李氏在旁悄悄打量,從前都沒覺得這丫頭有什麽不對勁,只這會兒看她,才發現臀股兒竟然圓了不少,那一件胭脂小襖下胸脯飽-脹脹的,比榮若都要撐得滿……呵,小狐媚,還真是藏得緊呀。

心中不由生出幾許緊迫,便笑笑道:“怪我,這些天只顧着急榮若,都忘了鸾枝丫頭了。瞧瞧這胃口好的,怕是老二房裏的也添了吧?母親不如叫秋老大夫過來看看,這可是雙喜臨門的好事吶!”

做着興高采烈,笑容卻牽強。巴不得鸾枝不是,又巴不得知道她是,好去占蔔她是男是女。

姜姨娘抿着小酒兒:“嗤,才說她吃了不吐呢,這麽快就開始發作了。還是夫人聰明,直接着大夫過來把把脈,省得有些人裝……哎喲!”話才說到一半,腰上便掐來二指。是柳姨娘,用眼神兒示意,看到老太太陰狠的目光,吓得連忙噤聲。

老太太咳了咳嗓子,語氣沉沉道:“一到春天,人就胃口好。做媳婦的伺候少爺辛苦,想吃什麽就多吃。那些自己不吃的,也別攔着別人吃!…我們沈家即便現在窮了,總也不至于缺這一口兩口的飯菜,沒道理多吃幾碗就要被人說道!”

噙着煙鬥若有似無地看了鸾枝一眼,讓人把手邊的補湯分成兩碗,一份給榮若、一份給鸾枝。

那眼神裏刻意掖藏起來的渴切,卻看得鸾枝一口飯也吃不下去了。

……

沒有月光,一路挑着燈籠走路。陰雨綿綿的三月天,窄巷內青石地板被雨水沖刷得精光發亮,走一步,滑半步,須得十分小心。

鸾枝越走越無力……太反常,明明那般的渴切子嗣,卻偏一晚上将話頭忽略。

見梨香提着食盒惴惴的跟在身後,忽地把步子一頓:“你最近是不是又和她說了什麽?”

就知道二奶奶會問,梨香步子猛然頓住,慌得連話兒都說不齊整:“沒、沒有……就問了奶奶和少爺最近好不好……還有沒有吃膏兒……”

鸾枝便知道她撒謊了,自那次沈蔚萱姐妹倆拿着煙杆去上房理論一番後,老太太就再也沒有提過那陀羅紅膏兒。看着梨香欲哭無淚的模樣,曉得她也是身不由己,頓地有氣無力:“…你知道,我一直是把你當做自己姐妹的。”

扭過頭,揩着帕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都以為自己年紀小,不懂事兒呢。好個精明的小腳老太,一邊好吃好喝的哄着自己,一邊卻默默掩護着那塊骨肉悄然滋長,安的是什麽心思?…真該謝謝張二嬸子的提醒!

“嘤嘤。”梨香委屈得哭起來。知道二奶奶的不甘心,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她是老太太撿回來的孤兒,一條小命都是老太太給的。

——*——*——

竹岚院裏亮着燈火,陳媽才把花盆搬回窗臺,見鸾枝回來,連忙迎上前去:“奶奶回來了?”

是沈硯青從市場上新雇回來的傭人,幹淨利落的,挺實誠。

“少爺回來了沒?”鸾枝沒心沒緒的問,夾雜着迫不及待,又恨不得從此不見。

陳媽說沒,要晚點兒呢。颠着小腳去布置洗澡水。

屏風後袅袅熱氣彌漫,點一盞昏黃的油燈,把身子在浴盆中浸潤。一塊皂膏沿着香頸徐徐往下,那濕濕滑滑的塗抹舒緩着肌膚,就好像沈硯青在撫着她、貪吃她的香蜜,涼涼的,勾着人骨頭酥-軟。早先的時候還以為是男人近日要得勤了,才使得那裏那麽的脹,哪裏想到竟是有個小東西悄悄的在裏面生根發芽……可惡,還沒出生呢,就和他爹爹一樣,學會了算計娘親。

鸾枝懶懶的閉起眼睛。

三月的醉春樓上櫻花燦爛,梅喜瞅着小桃紅又羞又豔羨的眼神說,女人做得越多,那兒才能長得越好看,你還沒長開,難怪鳳蕭哥不愛看你。那時候的小桃紅,望一眼比梅喜幹癟的身子,再望一眼樓下黑衣少年的疏離,心中都是沮喪,怪自己為什麽不長開。

可是此刻把雙腿盤坐,看到那裏綻放的美麗,怎麽卻忽然的厭棄起來……‘咕咚’一聲,皂膏落進了水裏。

那霧氣彌漫的水面氤氲開一抹紅,隐隐的便浮出來一張女人美麗的臉。涼涼的眼神,倔強的唇,怎麽那麽熟悉,卻又那麽陌生?以為是自己,便用手摸了摸下巴,那臉卻陰陰的笑起來,嘴角噙着諷弄,好像藏着很多的恨和不甘。

是小桃紅!鸾枝忽然記起來,是那個洗衣丫頭來找自己讨債來了……都怪自己騙了她,每一回都騙她說沒事沒事、一定不會愛上他,下一回卻還是癡纏于沈硯青的寵溺,貪飲他給的情-愛-暖-欲,迷戀他的清隽不羁,反把那最初的願望一點一點兒遺落。

“水性楊花!把你的身子還給我,你不配鳳蕭為你舍命!”女人的腦袋忽然龇牙逼近,紅的唇,白的臉,空洞洞的,鬼氣森森。

啊,不要過來!鸾枝一把抓起棉巾砸了過去:“你不要找我……這個老宅子,不從就活不下去……我也是無奈……你沒有試過那種滋味的你不知道,我根本就擋不住他!…”

牙關咯咯打着顫,新與舊、愛與恨,兩情糾纏難舍,來來回回間折磨,一不小心便入了魔障。苦澀對她解釋,卻沒有用,那鬼臉反而越發的清晰逼近——

把身子還給我,我不要他的種子!我不要在這個宅子裏困死!她說。噩咒一般反複叮咛着,把執念催入你的三魂七魄。

意識渙散間鸾枝兩只手便摁去了肚子,用力抓了一抓,有點痛,…舍不得,連忙抽回來。恍惚擡頭,卻又看到那屏風後多出來一道灰蒙的暗影,瘦瘦高高的,五官模糊,看不清臉……鬼都是沒有臉的!她心中一狠,硬僵僵地把肚子搓撚了下去……

“你在做什麽?!”忽然一聲冷肅的嗓音,那陰影裏的男人一個快步沖了過來。

鸾枝雙手才軋至少腹,手腕便已被高高地拽出水面:“狠婦,非要一次次這樣傷我你才滿意?”

沈硯青的目光在霧氣中看上去異常的狠冽,那瘦削的清隽面龐上,薄唇噙一抹冷酷,将鸾枝恨恨地桎梏在胸膛。

潋滟水波将可怖的紅唇白臉蕩漾開來,女人陰森森笑着消失不見。

鸾枝驀地慌亂起來,想起這個屋裏死去的兩個女人:“硯青啊,你怎麽才回來?…我剛才看到鬼了!…她來找我讨債,她要我把身子還給她!…”

熟悉的淡淡藥草香沁入鼻翼,把沈硯青抱住了就再舍不得松開。沒有他,她一天也不想呆在這個死人的宅子裏。老一輩都說陰氣太重的房子不能懷孕,那找不到地方投胎的惡鬼但知你有了子嗣,便會想法設法托身到你肚子裏,然後生下來把你折磨……這個孩子她不要了,不能要!

少見女人這樣的語無倫次與驚惶迷離……原來是着了鬼魅,不是她存心扼殺。沈硯青才硬着的心便又軟了下來,抓過薄毯将鸾枝顫栗的嬌-軀一覆,緊緊裹在了懷裏:“傻瓜…我都在,只要你不趕我走!”

“少奶奶,出了什麽事兒?”春畫聽見尖叫跑進來,才推開門,卻看到少爺把少奶奶濕答答的裹在懷裏,頓時紅透了臉頰:“爺?你…你怎麽回來了。”

“嗯。”沈硯青沉着嗓音,皺眉吩咐道:“少奶奶近日心神不安,日後她洗澡便由你伺候着,不要讓她一個人瞎想。”

懷中的女人越摟越緊,蟲兒一般蠕在懷裏發抖,他雖恨她殘忍,終究還是斷不了愛,便一邊輕撫着,一邊把她往床邊抱去。

半掩的薄毯下乍洩出若隐若現的春光,春畫哪裏還敢多看,嘴上“嗯嗯”應着,趕緊關了門出去。

馨香的軟褥上,鸾枝卻還是不肯松開沈硯青的脖子,只是攬着他,失魂落魄地把鬼魅重複。才沐浴過的身子把他寬寬的胸膛打濕成一片,她卻不允他擦,他一松開手她就更緊的纏上來。

她入魇尚未回還,然而如今的身子卻不比從前,這樣濕答答的挂着,一着涼,就傷了兩個。沈硯青被纏得沒了辦法,只得覆下薄唇耐心的輕撫:“聽話,松開……我不走,我就給你擦擦。”

“不要擦。擦不幹淨了。”鸾枝卻閉着眼睛不肯。

一下午被兩個潑辣小白臉刁難蠻纏,本就為生意愁煩,沈硯青頓地受傷了。心一狠,驀地把鸾枝發髻扣住,狠狠地對準她的唇深-啄了下去。

“吱……唔……”

那吻熱烈,唇-瓣-汲-纏間都是詭秘的吱-咕-聲響。起初一個掙紮要躲,另一個便越發的霸道進攻,漸漸的卻雙雙軟了下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抱成了一處,只是那麽深-吸-淺-啄着,在唇齒間把愛恨癡嘗。

其實還是貪愛,他一來,她就心安。

男子硬朗的線條抵着下颌,微痛,鸾枝的意念終于回還,懶懶地松開沈硯青的脖頸,氣喘籲籲道:“不是有生意應酬嚒,幹嗎又跑回來?”

那語氣涼薄沉靜,曉得她終于好了,沈硯青缱绻地把唇移開:“推了,我不放心你。”取過一面棉巾,一點點替鸾枝擦拭着身體。

一彎凹凸有致的雪-白曲線,蛇兒一般,嬌滿滿的,不比初嫁時的盈盈纖瘦,卻更有一番鮮美味道。那高-聳的兩座雪-峰上,粉-暈兒比從前闊了,殷紅殷紅的……女人一旦懷孕,那裏便先且脹-大起來。她們羞窘不敢看,卻不知男人心中的原是歡喜。

沈硯青大掌覆上鸾枝的豐-盈,不輕不重的揉-捏起來:“你剛才做的那件事……足夠讓我想殺了你。”

嗓音喑啞,意味深長。

“說什麽吶?”鸾枝不由多看了沈硯青一眼。他卻又将眼中光影斂下,也不知到底發現沒發現她的秘密,便一把将他的手拍開:“不讓你弄。整日就知道哄我吃東西,最近都胖了…好難看。”

背過身,自己擦。怕被他看出來身體的異樣。

沈硯青也不惱,兀自脫下一襲濕卻的衣裳上了床。女人的身體在被褥下滾-燙,他把她抱在懷裏,心中就只剩下了柔情:“你胖了,我更喜歡。”

薄唇俯下去,貼着鸾枝的蝴蝶骨,一路沿着她的腰際舔-吻下去。

鸾枝怕他又要,連忙翻過身子推搡起來:“可惡,一回來就貪吃。回去睡你的書房。”

沈硯青才不走,只把鸾枝下颌捏起來:“下午你去祖母那邊,我便着人将那張破床拆了。日後除了你這裏,我哪裏還有旁的去處?”

那鳳眸上挑,嘴角噙一抹促狹,實在壞透了。氣得鸾枝要打。

他卻就勢把她的手放置肩頭,吃上了她的乳-兒。這輩子唯一見過的一對美物,洞房之夜第一次褪下她嫣紅的小兜,看到那兩只顫-栗的圓-白,找不到理由的就愛上了,不吃便不肯容她睡着。這個狠心的女人,卻動不動将他冷落,可知他夜半熄燈時到底有多想她?

“唔……”那薄唇汲-咬間,鸾枝止不住的痛-癢起來,身旁的男子像個孩子一般,是那麽的纏她……孩子?有了孩子,就更加糾纏不清了。

那是她的底線。他碰了,她就不能原諒他。

鸾枝抱住沈硯青,素淨指甲兒從他的峻眉滑落,一路沿着他清隽的臉龐勾勒:“近日這麽發懶,姨娘們差點懷疑我懷孕了呢,還好不是。你說,我要是真有了可怎麽辦?”

吃吃的笑。又在做戲,真真假假。

沈硯青目光微微一滞,少頃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懷了就要了吧。我總不至于連個孩子都養他不起?……只怕是你不肯懷。”

裝得太冷靜,反而顯得假了……原來所有的人都已經看出來,只有自己後知後覺呢。

鸾枝便笑的越發明媚。軟-峰上被男人吃的濕-津津一片,曉得他一吃自己就不行了,手兒便往他下面探去,果然那只卧龍不知何時早已經硬-大了起來。

哼,看你裝?

偏若無似無地套-弄起來:“笨蛋,藥都吃着呢,怎麽懷?…對了,今日那兩個公子的事兒怎麽樣了?”

“布倒是不錯的,廣繡在北面甚少,他日前景應該不錯。只這二人出言刁蠻難纏,怕是其中有詐。我準備讓人去查查,若當真是豐祥綢緞莊外派來的差使,便瞅個機會與他們談談。雖讨厭,終究生意上的利益總是第一。”沈硯青蹙着眉頭,女人綿軟的手兒在密林間上下起落,本就脹-痛的青龍頓然又弛揚了數分。然而他越忍痛忽略,她便越發的存心逗弄。卻偏偏要她不得。

可惡,沈硯青忍着欲念,将鸾枝的手腕鉗住:“別動……今日累了,改日再給你。”親了親鸾枝的臉頰,把被子給她蓋好,兀自隔開一掌的距離躺下。

幾天沒有了,他竟然還能拒絕得了自己?…果然在裝呢,情-欲終究不敵利益第一不是嚒?

鸾枝一顆心頓然冷卻下來,想了想,依舊不死心,問道:“聽說戲院裏來了個南邊的班子,我想去看一看。你沒有空,就讓春畫陪我去好了。”

搖曳燭火下,沈硯青的側臉看不清表情:“女人家家的,一個人去戲苑裏不安全。你若是想去,我陪你去就是。”

鸾枝咬了咬下唇,又道:“…你生意那麽忙,不如我邀孟夫人一起去吧。她老家是南邊的,正好也喜歡。”

“那倒正好兩家同去好了。早先他們夫妻本就幫過我們一回,這次就當請他們罷。”沈硯青吹熄了燈火,嘴上笑着,心中亦冷。才心疼她被鬼魅魇心,一轉身,她卻依然千方百計的要扼殺他們的骨肉。

“哦,那我不去了。”鸾枝眼睛閉起來。

默了默,又把被子一卷,整個兒卷去了角落。

藥是回回都吃了的,也不是每一回都讓他舍進去,怎麽就懷上了?……他不是沒有過那換藥前科的。

“好。”黑暗中沈硯青低啞着嗓音應道。

女人的背影在角落裏寂寥寥的,這一回他卻不去哄她。什麽都可以對她讓步,只這一點,卻是他的底線。自除夕探監之後,他便甚麽都由着她,由着她吃藥,由着她舍在體外,然而那千般防護之下還能懷上的骨肉,得之何其不易?既然來了,他就絕不容被她傷害。她若是決意嫌惡,便生下來,由他自己撫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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