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燒烤攤

銀灰色的轎車裏,陽光透過前玻璃窗灑在淩庭筠的臉上,細碎的餘光親吻着他的發尖,蕭斯凡透過側車窗望向對方,直射的視線在光照的烘烤下變得有些迷離。

“上車。”淩庭筠重複一聲。

蕭斯凡這才“哦”了聲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子的副駕駛不像是有旁人坐過的,嶄新得仿佛不曾粘過任何灰塵。就連車座底下的塑料薄膜都沒有拆除幹淨,像是今早上才剛買的車子,下午就拿來載人了。

“你餓了嗎?”等蕭斯凡上車,淩庭筠出聲問。

“啊?”蕭斯凡滿腦子迷糊,不是很懂對方的意思,就連現在他坐上這車的整個過程也是在迷糊中度過的,“淩哥,咱們是……”

“去吃飯。”

車子朝着學校東門口的拐角駛去,駛過一個胡同停在了一家燒烤攤上。這家燒烤攤是當年蕭斯凡最喜歡和陸航一起去的。十八年的時間過去,沒想到燒烤攤的攤位依舊如此,就連位置都不曾挪一挪。

中午,蕭斯凡才剛說過要請蕭越吃烤串,結果倒是他自己一個人先來了。

“淩哥,咱就吃這個?”

雖說燒烤是蕭斯凡最愛吃的東西,可這種沾滿人間煙火的油渣食品看樣子就不适合衣裝革履的淩庭筠。尤其是對方身上環繞的上等五星級酒店才能匹配的氣質,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在這入座的。

本以為好心的一句提醒會讓淩庭筠意識到這個問題,結果卻見對方熟門熟路地從店裏頭搬出兩木板凳放在了桌子前。

蕭斯凡猶豫着坐下,好奇問:“淩哥以前來過?”

淩庭筠瞅他一眼說:“我以前是從這畢業的。”

“哦。”蕭斯凡聽明白了,欣喜道,“原來是校友。我說淩哥你怎麽知道這地方有一家燒烤攤,看來淩哥以前經常來。淩哥畢業的時候是幾幾年?”

他估摸着淩庭筠畢業的年紀和他當初本應該畢業的年紀差不多,算算時間,說不定他們不僅僅是校友,還有可能是同一屆的校友。這樣的關系倒比之前更熟悉了。

“02年的。”

“我也是……我是說我有個叔叔也是02年畢業的。”

“恩。”

淩庭筠應了聲,開始揮手招呼老板,在蕭斯凡的一臉慶幸沒說漏嘴下指着燒烤攤面上的幾樣東西各點了一份。點完後特別囑咐一份要辣,一份不要辣。等東西上來,把不辣的那份放在自己面前,辣的那份遞給了蕭斯凡。

蕭家人嗜辣是傳統。

盡管蕭家人一個個都是江南水鄉出來的模樣,可偏偏嗜辣到了極致,平常炒盆小菜都要放幾根辣椒,吃個烤串更是喜歡在烤串上多加點辣椒粉。每次吃得嘴裏冒火,偏帶心裏爽快。

“淩哥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辣的?”

“蕭越像你。”

淩庭筠嘴裏說着謊話,蕭越姓蕭,可沾了淩家人的血。骨子裏不像單純的蕭家人那樣嗜辣,反而和淩家人一樣吃不了辣。一點點辣味都能讓蕭越喝上幾杯子的水,更別說沾滿辣椒粉的烤串了。

蕭斯凡接觸蕭越不過兩天的時間,不知道對方吃不了辣,反而覺得自家兒子像自己正常。

他向淩庭筠道聲謝,從盤裏拿出串年糕咬了咬,嘴裏含糊着東西問:“淩哥是想問我些什麽嗎?”

“恩。”

淩庭筠面上說着恩,想問的話卻一句沒有說出口,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着蕭斯凡吃東西。他面前的烤串一根沒動,像是等蕭斯凡解決了面前這一盤,然後把自己的這盤灑點辣椒粉遞給對方。

烤串的味道是好,但一個人撸串的滋味卻顯得有些寂寞。

蕭斯凡還記得以往他和陸航來撸串,兩人都是一人點一大盤然後比誰吃得快,吃得慢的那個人請客付錢。這種游戲往往都是陸航輸,可偏偏對方是玩得最上瘾的那個,所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淩哥不嘗嘗?”蕭斯凡從淩庭筠的盤裏拿了串金針菇遞到對方嘴前。

“嘗嘗吧,很好吃。”

不是他吹,整個華高一中也就這家燒烤攤烤得最好吃。

站在前頭幫着算賬的小夥轉頭瞧見這景象,出聲道:“這位同學,這位先生每次來這點串可從來不吃的。我還是頭一回見他帶人來。”

“不吃多可惜。”

“淩哥介意我幫你解決嗎?”

蕭斯凡正打算收手,把遞到對方嘴邊的那串金針菇塞到自己嘴裏,就見淩庭筠俯身低頭咬住了那串即将被移走的金針菇。咬掉最上頭的那一片後,微微皺眉地将嘴裏的那團油膩東西咽了下去。

油炸食物向來不是淩庭筠喜愛的,他以往點過很多次,卻從來沒吃過。

這倒是他第一次吃燒烤的東西,高中時候他曾對這家燒烤攤充滿好奇,曾以為這家攤子裏燒烤出來的東西是不一般的美味,現在卻知道不是燒烤出來的東西美味,而是那人吃得過于美味了。

金針菇被咬了一半,另一半看樣子淩庭筠是不打算接着吃了。蕭斯凡毫無負擔地把被咬過的另一半金針菇放自己盤裏,打算放着和他盤裏的其他串一起被吃掉。

“我咬過了……”淩庭筠伸手想要拿走那串金針菇。

蕭斯凡立即護住他的盤,揮手說:“沒事,我不嫌棄淩哥的口水。這金針菇才吃掉一半丢掉多可惜,要不你面前的這盤也給我……給我打包回家吧。”

怕眼前人覺得他吃得多,蕭斯凡腦筋一轉想出了一個他又能吃又能保證對方面前的那盤烤串不被浪費的想法,那就是打包。

淩庭筠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自從面前人說不嫌棄他的口水之後他整個人就是呈恍惚狀态,雖說面上沒有太大的變化,可鎖骨上頭的那圈都微微泛紅了起來。淩庭筠有個毛病,害羞紅脖子不紅臉。

“淩哥淩哥,能打包嗎?”

“恩。”

這東西本就是因為蕭斯凡愛吃,所以他才買的。

高中那會,蕭斯凡時常和陸航一起來燒烤攤吃烤串,淩庭筠也經常跟着。只不過他向來沒有湊到兩人眼前過,從來都是按照蕭斯凡點的那份原模原樣地再叫上一份。

唯一的不同點就是不要辣椒。

這種習慣持續了十八年,淩庭筠有時候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會對一個看不見他存在的人那麽上心。可上心就是上心,沒有理由的上心讓他為之魔障了十八年,直到十八年後那個人又回來了。

死去的心仿佛會再跳了。

“快吃完了,淩哥你到底有什麽事要問我?”眼見眼前的一大盤子被解決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幾串小香腸孤零零地躺在盤子的最底下,蕭斯凡抹抹嘴,一邊挑起最後兩串香腸,一邊問。

“聽蕭松說你成績不錯。”

淩庭筠撇過眼,不去看蕭斯凡的眼睛,“你願意來當蕭越的家教嗎?”

“家教?”

“恩。蕭越的父親一直希望蕭越的成績能有所提高,以往他替蕭越找過很多年長的家教,但效果都不明顯。我覺得與其找個年長的束縛着蕭越,倒不如找個成績好的孩子陪同他一起學習,現下看來你很适合。”

“淩哥我……”

“我知道你剛複學不久,很多事情都沒有處理好。我也不需要你現在就回答我,畢竟距離高三畢業還有将近半年左右的時間。”

“不是。”蕭斯凡笑出了聲,“我的意思是我願意。”

能有機會讓他和蕭越近距離接觸他自然是願意的,加上蕭越的成績确實需要人帶着提高。作為父親的第一步就是要把孩子的成績拉上去,他不求蕭越成績名列前茅,但至少也能順利畢業。

現在瞧,那家夥天天上課睡覺,別說順利畢業了,怕是降級都有可能。

蕭斯凡咬掉最後一串香腸,滿足說:“就沖着淩哥請我的這頓燒烤,我也要把蕭越的成績拉扯上去一點。不過淩哥你對蕭越還真上心,要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蕭越他爸。總之我覺得你比那位淩先生好多了……”

後續的話在一聲嗝中戛然而止。

蕭斯凡不說了,淩庭筠卻想聽。他想聽聽在蕭斯凡的眼中“淩庭筠”這個人代表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角色,還是說除了一個“蕭越父親”的身份,那人在對方眼裏沒有任何意義。

那天,天灰蒙蒙的,不像現在天上還飄着幾朵金花。

蕭斯凡十八歲的生日宴會本該是在蕭家人的主持下進行的,但孩子們天性/愛玩。陸航為蕭斯凡訂了一個包廂,特意慶賀自家好兄弟十八歲成年,包廂裏有酒有飲料。

雖說成年了喝瓶酒無傷大雅,偏偏蕭斯凡不喜歡酒精味,要了瓶飲料。哪知經過人手的飲料不知道混進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導致他……

想到這,淩庭筠不由得伸手捏了捏眉頭,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回想起來真覺得有點可悲。陰差陽錯的遇見,陰差陽錯的故事,導致最後發生的這陰差陽錯的一切。

或許對方從來都不記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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