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計中計
迦尹娜?
我的手突然顫抖起來,幾乎握不住手中的茶杯。
這樣的聲音……還有這個語氣……
會這樣叫我的,只有一個人。
這……是我的幻覺麽?
左手猛地握住了右手,但依然壓不下右手的顫抖。
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我将手藏在桌下,緊緊地攥住。
我張了張嘴,心中突然竄起了一絲歡喜,一絲慶幸,試探地說道:“……卡蘭?”
沉默。
久久的沉默,死寂得讓人心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心也一點點冷了下去。
是了,違逆命運的安排,能夠不魂飛魄散就已經算是可喜可賀、靈魂強大了……我又怎麽能奢望他會這麽早早地蘇醒?就算我将他的靈魂放入那串他硬給我戴上的藍色手鏈中,時刻用自己的靈魂之力溫養他的靈魂,但想來也不會這麽早地醒來。
果然還是不能奢望吧……
這世上只會有我一個人……
也注定我只能一人……
徹骨的寒意從心髒一點點漫開,擴散到身體的每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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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把手從桌下抽回,輕輕攤開,出神地看着我這雙光滑得連掌紋都已經沒有了的手,突然嗤笑起來,“喂,巫妍,你都已經死了啊,還在怕什麽呢?”
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已經死了個幹淨了,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我還能怕什麽呢?
我自是怔怔出神,而時間卻不會為我停留。
不知是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馬匹的嘶鳴聲,緊接着是馬車的轱辘聲從門口開始,飛速地遠去。
“糟了!那小子跑了!”
突然地,有人大吼一聲,一把抓起桌上的長劍,飛身出門,淹沒在夜色之中。
人們面色一變,立即有人想也不想,急沖沖地跟着第一個沖出門的人,向那一輛遠去的馬車追了過去。
與我鄰桌的一個腰佩大刀的灰袍人看到這個情形,頓時冷笑一聲,說了一句“黃毛小兒”,便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碗一碗地往自己嘴裏灌着酒。
像灰袍人這樣的不在少數,可是更有一部分沉不住氣的年輕人,既沒有坐在位置上,也沒有追出去,而是一臉驚怒交加,飛身上了三樓,一腳踹開了房門。
“真以為那個姓殷的已經走了嗎?找死!”灰袍人再次冷笑一聲,好像還想發表什麽高談闊論,但在下一刻,表情卻凝在了臉上。
“該死的!他真的跑了!”
從三樓那一間空無一人的房間裏跑了出來,那幾個年輕人奪門而出,一臉猙獰地追向客棧之外。
“幹你娘的!這怎麽可能?!”一把将手裏的碗摔在地上,灰袍人猛地站起來,一跺腳,跳上三樓,沖進了客房。而那些本是成竹在胸地坐着的人也坐不住了,紛紛竄上三樓,一齊擠進那個小小的客房。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後一個進去的人伸手一推,房門轟然合上。
我依然看着自己的手,沒有将目光轉開一分。
來追殺殷天睿的,就只有這種貨色嗎?
不管是追着馬車而去的,還是進了客房的,想來都活不了吧……
殷天睿……你到底在躲誰?!
在心中冷笑,我不緊不慢地數着,“三……”
客棧一樓依然有寥寥幾人,或是猶豫不決坐立不安,不知道該上樓确認的好,還是現在追出門的好;也有幾個好像完全置身事外,只是純粹前來喝酒的,穿着黑底紅紋的長袍,眼都不擡一下。
“二。”
沖進三樓的人猛地靜了靜。
“一!”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了起來,緊接着,接二連三的慘叫夾雜着金屬交擊的聲音,從三樓的客房中傳出。而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甜香味從三樓的客房中漫了出來,在空中悠悠然飄蕩着。
尚在一樓猶豫不決的人聞到這股甜香味,頓時面色大變,用手掩住口鼻,急急沖進三樓客房,擡腳踹開房門。
“小心!”
就在領頭的中年人踹開房門的同時,在他身後的一個面色黝黑的壯漢狂吼一聲,長刀出鞘,由下向上,“锵”地一聲,險險地擋住了從房門中劈出來的血色刀鋒。
被那個血色的刀尖震得蹭蹭後退了好幾步,如不是黑臉壯漢身旁的人眼明手快,伸手拉住了他,此時他怕是被那一把血色的刀子震得滾下樓去了。
狂笑着,那個第一個沖進去的灰袍人提着血色的大刀沖了出來,眼眶血紅,癫狂地笑着,“來來來!殷家小兒!來跟你爺爺我大戰三百回合!!哈哈哈哈哈哈!”
說完這段話,灰袍人血紅的眼睛轉到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中年人身上,咧嘴一笑,擡刀吼道,“殷家小兒!看刀!”
“狗娘養的黃元刀!你瘋了嗎?!”終于反應過來的中年人氣急敗壞地抽出劍,用劍脊迎了上去,輕輕一轉,便消去了灰袍人那來時兇猛的一刀,“睜開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霍浩建!”
灰袍人置若罔聞,自顧自地笑着,回手一刀,正正地劈向了中年人的面門。
中年人也惱了,揮劍上撩,削向了灰袍人的手臂,倘若灰袍人不收手的話,灰袍人的手臂定是必廢無疑!
完全沒有在意中年人的招數,灰袍人不管不顧,竟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模樣。
“你這個瘋子!”中年人大驚失色,連忙收劍後退。原本在他身後,除了第一次出手之外,完全沒有動作的黑臉漢子再次上前,勉強擡刀,再次擋住了灰袍人的這一刀。
這一刀被險險擋住,灰袍人擡手剛想繼續,卻猛地怔住了。
松了口氣,中年人以為灰袍人終于恢複了正常,剛板起臉,想要責問灰袍人時,卻只見灰袍人頸間猛地噴出一道血線,僵硬着臉,轟然倒地,露出了在他身後的一個嬌嬌小小、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漂亮女人。
咯咯笑着,這個漂亮的女人看着霍浩建一群人,眼神迷亂而癫狂,“是你,對不對?寶藏就在你的手上,對不對?”
被青衣女人那雙同灰袍人如出一轍的血紅色眼睛駭得後退兩步,霍浩建色厲內荏地吼道,“薛青娘!你也瘋了嗎?!”
“是你吧!”猛地貼身上前,薛青娘甜美地笑着,右手卻是兩指成勾,剮向了霍浩建的眼睛,“寶藏是我的!給我交出來!!”
沒有向樓上的混亂投去一眼,坐在角落的那群黑衣人中帶着半臉的銀色面具,大約是領頭的人,慢條斯理地吃完桌上的菜色,又慢條斯理地擦嘴,最後長身而起,竟轉身往客棧之外走去。
剩下的那幾個黑衣人怔了怔,其中一個大約十六歲左右的少年最是沉不住氣,忍不住起身道:“堂主,我們就這麽走了?”
領頭人頓了頓,轉過身來,面具下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地落在了少年身上,一言不發。
少年面色一白,禁不住抖了抖,但卻強撐着,看着領頭人,執拗地說,“堂主,那個小子太過狡詐,我們這樣離去,怎麽知道他是不是當真已經離開了?!門主說過,我們要……我們要……”漸漸地,在領頭人的注視下,少年慢慢低下了頭,聲音也越發地弱了下去,最終消弭不見。
領頭人站在客棧的門口,定定地看着少年,居高臨下。
少年身旁的黑衣人們看到這個情形,頓時沉默地後退兩步,死死地低下了頭,不敢擡頭向領頭人看去一眼。
在領頭人絲毫不帶感情|色彩的注視之下,少年咬着唇,冷汗一絲絲地從額上滲出。與三樓的混亂截然相反的詭異沉默,籠罩了一樓。
突然,原本在三樓陷入了混戰中的霍浩建沖了下來,滿臉血污地朝客棧門口沖了過去。
看到攔在客棧門口的領頭人,霍浩建狂吼起來,“滾開!好狗不擋……”
霍浩建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見一直沉默着的領頭人猛地擡頭,眼神如刀看向了霍浩建。
沒有人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只是一瞬間,那正在沖向領頭人的霍浩建猛地一頓,大量的鮮血突然從他的身體的每一處噴了出來。踉跄着向前走了最後幾步,霍浩建的身形猛地一委,就像是被砸碎的石像,四分五裂的堆在了地上,只有一個頭,完完整整地立在那堆碎肉上,眼睛大睜,臉上還凝固着他沖領頭人喊話的那一絲癫狂。
少年額上的冷汗更多了。
将目光從那堆碎肉上移開,領頭人沒有再看少年,轉身邁步,每一步都是那樣的從容悠然,慢慢地走出了客棧。
抖了抖,少年看着領頭人遠去的身形,慢慢地吐出一口氣,身體晃了晃,險些軟在地上。
猛地上前扶住少年,那些剛剛只敢站在一旁低頭不語的黑衣人們無奈地沖少年搖搖頭,使了個眼色,飛快地扶着少年跟了上去。
一樓已經走光了。
二樓沒有人。
三樓的亂戰聲音也快消失了。
我如同一座雕像一般,坐在原處,動也不動。
漸漸地,不知道過了多久。三樓上那最後一絲人聲也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四處彌漫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還有越發濃郁的甜香。
我垂下眼,擡手,握住茶杯,慢慢地喝着。
夜風吹過,一樓油燈上那最後一絲微弱的燈火抖了抖,終于熄滅了下去。
四周死寂無聲,如同墳墓。
我挺直腰背,靜靜地坐着,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什麽都沒有看到。
慢慢的,不知道過了多久。黑色的寂靜終于開始褪去,一絲絲色彩開始染上人間。
當東面的雲彩沾上了第一抹微紅之時,三樓的客房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一身一塵不染的青衣,面如冠玉,眼若星辰。
他臉上的每一個棱角,我都曾在心中勾畫過千遍萬遍,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語,都曾令我止不住地歡喜。
可是我沒有看他。
他自然也沒有看我。
他慢慢地笑着,聲音低沉溫和。不熟悉的人,誰都不會想到,就是這麽一個人,劍不出鞘血未染衣,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殺了那一屋子在江湖成名已久的人。
俊朗如神,卻奈何心如鸩毒。
“傅枉生堂主,既然你們已經來了,何不上樓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