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被壞消息吓了一跳，又被“好消息”吓得跳都跳不起來的衆人，互相攙扶着離開了分析室。
數據分析師推門進來，大胡子教練正在屏幕上點播小賣部公會今天的比賽視頻。
“這麽早就開始研究全區賽的對手了？”
教練揉了揉眉心，終于流露出幾分絕不會在隊員面前展現的疲倦：“計劃不如變化。我們籌劃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組建了今天這支隊伍，以為可以一鼓作氣沖進職業戰隊了，卻遭遇‘藺琛回歸’這樣的黑天鵝事件。”
他自嘲地笑笑：“可能真的沒這個命。”
數據分析師在他身邊坐下，拍拍他的大腿：“藺琛幾年沒打比賽了，未必有當年的實力。”
“他在外面打過比賽。”
“什麽比賽？”
“中歐半職業賽，Rot。”
數據分析師瞪大眼睛，一臉“這是誰”？
教練說：“這是他在中歐區讀書時利用業餘時間打比賽的ID，勝率百分之九十二。中歐區各大職業戰隊費盡心機地挖了他很久，終于挖出他曾經打職業的經歷，在當地沸沸揚揚了一段時間。”
數據分析師很驚訝：“我怎麽沒聽到風聲？”
“可能因為你德語法語英語都不好。”
“……”
屏幕裏，比賽開始。
教練和數據分析師肩并着肩，淡定地坐着，與屏幕裏尖叫聲一片的現場形成強烈對比。比賽放完時，将近半夜，兩人靜默地坐了會兒。
教練揉了揉酸痛的後頸：“怎麽樣？”
數據分析師苦笑：“藺琛比當年更強了。”
時代在進步，當年如魚得水的藺琛放到現在，未必所向無敵，然而，藺琛也進步了。
教練瞄了他一眼：“去食堂吃點夜宵？”
數據分析師說：“還是點外賣吧。”
“你不是嫌外賣不健康嗎？”
“晚飯的時候老劉找我，說最近孩子們飯量大，下個月想漲點錢。”
教練沉默了會兒，拿出手機：“你想吃什麽外賣？”
數據分析師拍拍他：“算了吧，攢着點。這次打不進資格賽，咱就沒贊助商了，又要勒緊褲帶過日子。”
沒了贊助商，他們還有褲腰帶可勒嗎？
教練不敢樂觀。
他們已經不再是起起落落也沒人在意的小公會了，如果這次贊助商撤資，一定會有許多公會和戰隊餓狼撲羊般的圍上來，将他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隊伍瓜分得一幹二淨。
他不想隊員們面臨前途與忠誠的抉擇考驗。
所以不能輸，不敢輸，更不想輸。
他活動了下脖子：“不點就不點吧，我再看一遍比賽，就當夜宵了。”
選手們第二天起來，又以吃自助餐的心态，掃蕩了食堂。接下來是一場硬仗，糧食儲備必須到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皇子總覺得食堂負責人看起來好像比初見時瘦了很多。他和陽畫城分享了這項發現，還憂傷地操心起公會的經濟狀況，不然負責人為什麽看起來壓力這麽大。
陽畫城滿不在乎：“他可能減肥成功了吧。瘦了好呀，預防高血壓高血脂。”
一向認為肥胖是富貴象征的小皇子艱難地扭轉着自己的觀念——在物質生活大大豐富的當今社會，人們以瘦為美。
吃不了還想兜着走的選手們走進訓練室時，已經做好了被狂轟濫炸的準備，然而教練一改平時的陰陽怪氣，暖如春風地問大家昨晚睡得好不好。
選手們受寵若驚，陳景輝第一個頂不住壓力，哭喪着臉說：“教練，你還是罵出來吧？你這麽溫柔，看着好像變态啊！”
教練：“……”
然後他如願以償了——被狠狠的罵了一頓後，發配到角落去做基礎練習。
其他人鹌鹑一般地縮着腦袋，等着教練繼續發力。但教練又憋住了，只是讓大家練習的練習，對抗的對抗，想看比賽的去分析室看比賽，一切如常。
衆人忐忑地過了一天，直到晚飯前，收到飯後去分析室的通知，才長舒了一口氣。
與通知一起來的，還有數據分析師的溫馨小貼士：晚飯吃太多，容易造成肥胖，睡眠質量不佳，急性胰腺炎，糖尿病，慢性腸炎，以及腸癌。
衆人：“……”好可怕的樣子。
當晚，神龍後裔公會集體食欲不振。
食堂這次準備了超量飯菜，卻供大于求，夏天不好過夜，冰箱又放不下，氣得負責人差點戳穿了計算器——選手們飯量忽大忽小，造成食堂工作極大的不便，對食堂員工的身心造成極大的創傷……加錢！加錢！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選手們心理準備做了太多次，到最後就破罐破摔了，每個人自覺地散坐在各個角落，希望一會兒能分散教練的火力，不讓目标區域太集中。
小皇子搶在教練進門前交了作業。
原本，他打算學習陽畫城，在範文網上随便下載一篇文章抄抄改改，湊一篇心得，但真的打開了網頁，腦海就奇怪地浮現了第一次見藺琛的那張海報，然後想起了甄平安和隊友們對藺神的溢美之詞。
……總覺得，自己如果抄了，就認輸了。
所以，他花了一天的時間，把比賽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結合這些天的基礎練習，認認真真地寫了一篇原創心得。
不過沒有上次交作業時的自信了。
那時候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寫的小作文把藺琛批判得一無是處。
教練接的時候，表情不太好看，大概以為他交得這麽早，一定是采用了不正當手段，然而看到那熟悉的晦澀文字之後，就滿意了。
“以後用詞可以口語化一點。”
小皇子：“……”怎樣才能讓教練相信，這其實已經是他力所能及的口水文了。
正式分析賽況之前，教練非常給面子地當衆朗讀了小皇子的文章。
因為知道大家的水平都離譜得差不多，小皇子倒也沒有害羞的情緒，望着教練的眼睛帶着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光。
教練點評：“基礎練習沒有白做，知道了什麽時候該用技能，為什麽用技能。進步非常快！”
小皇子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這是被表揚了嗎？
陽畫城看着他發光的側臉，心中嘆氣。猶記得，上次心得體會點評大會，單純的室友也是唯一一個被教練誇的人，後來……
小皇子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笑容逐漸僵硬。
接下來，數據分析師對昨天這場比賽進行專業點評。從團隊到個人，從戰術到技術，方方面面，巨細無遺地分析了個遍，聽得小皇子頭暈眼花。
原來，賽後的心得體會……要寫這麽長的篇幅嗎？
小皇子捏着手機，猶豫良久，小聲對陽畫城說：“要不，你把範文網的網址再給我一遍吧。”早知道不删了。
4V4、10V10賽失誤最多，陳景輝、楊海威、杜睿三大主力聽得擡不起頭來。其他人都以為教練這次肯定要大發雷霆，畢竟，神龍後裔教練的暴脾氣遠近馳名，以至于他們平時挖人都特別困難。誰知，教練輕描淡寫地讓大家回去反省，事情就這麽雷聲大雨點小地過了。
直到離開分析室，陳景輝幾個都精神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出來了。
杜睿擦汗：“我還以為這次我們肯定要表演阿加莎·克裏斯蒂的《無人生還》了。”
陳景輝深沉地說：“根據‘事出反常必有妖’原理，你說教練會不會……被人奪舍了？他的靈魂可能現在就被壓制在身體某處，苦苦吶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能看出他與奪舍者的區別，找得道高僧把他救出來。”
單夢龍推了他一把：“那你去救啊。”
其他人紛紛慫恿。
陳景輝縮着肩膀靠着牆，腳底長了根似的，死活不動：“我還沒說完！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們喜歡上了新教練，從此和他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了一起。”
“你們在門口說什麽？”教練從裏面探出頭。
衆人連忙挺胸站直。
教練看杜睿。
杜睿期期艾艾地回答：“沒什麽，就是，灰神想和你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
萬籁俱寂。
教練望着陳景輝驚恐的面容，慢悠悠地笑了笑：“好啊，你進來，我們好好談談。”
今夜無人入睡。
大家都默默地守着分析室的大門，美其名曰保護隊友，其實就是想第一時間看到好戲。
陳景輝進去半個多小時，才四肢無力、滿身大汗、步履蹒跚地出來。單夢龍扶了他一把，陳景輝幹脆整個人靠上去，似乎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楊海威咬着拳頭：“你到底遭遇了什麽？說出來，讓我們幫你一起哭。”
其他人都好奇地豎起耳朵。
陳景輝有氣無力地說：“沒什麽，就是看比賽視頻。”
這麽輕松？
“順便做一百個仰卧起坐。”
“和一百個俯卧撐。”
“再蹲二十分鐘的馬步。”
衆人：“……”
齊聲大哭：“灰神你真是死得好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