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浴佛節 小殷衢:只許吃我的糖水

浴佛節當日,許婉娘天還沒有亮就起了床,梳洗打扮之後,嫡母許夫人派人過來叫她入宮。

許婉娘先去慈寧宮拜見了太後,許太後觀她的相貌禮儀,十分滿意。許婉娘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接着,許婉娘去了坤寧宮。

許皇後心中對許婉娘存着一分氣,面上也帶出了一些。等許婉娘走出坤寧宮後,她身邊的小丫頭輕輕呼出一口氣。

“皇後娘娘好大的威儀,今日到了宮中,奴婢才是開了眼。”

許婉娘柔順謙和的表情中不适宜地出現了一絲嫉恨。

小丫鬟又說:“皇後娘娘提點說,宮中以鄭貴妃娘娘最為得寵,不知道是怎樣的美人。”

許婉娘心中對皇後口中的鄭貴妃也有些在意。

許婉娘走到禦花園中,繁花似錦,春色如許。在花樹之後隐約聽見了歡聲笑語。許婉娘有些好奇,她頓住腳步,走到一邊樹蔭遮蔽處站立。

她看見對面的美人一襲蜜合色金絲軟煙羅留仙裙,長相明豔不可方物。

這美人臉上的神色很奪目,驕縱天真,纖細易碎,但因為被人好好保護着,一直未曾破碎。

美人身邊的內侍宮女神色親近又恭敬,付出全部精力地捧着這位貴人。

許婉娘剛剛是從坤寧宮中出來的,見過了皇後身邊的侍從,他們是低眉順眼的,眼中卻沒有活力和奔頭。

許婉娘稍微一想就明白,宮中小人物的升遷,全靠貴人的一念之間。坤寧宮死氣沉沉,是因為得不到聖寵,沒有盼頭。

而這美人身邊的宮人卻不同。

許婉娘想,這樣的容貌和神态,她一定就是嫡姐口中的敵手,鄭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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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娘從小在許府裏看人眼色,她不喜歡這種如同明珠一般的女子,仿佛只要她們一笑,就立刻有人将所有都捧給她們。

許婉娘身邊的丫鬟着急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說道:“姑娘,不好了,您和那位的衣裳,顏色花樣有八分相像!”

許婉娘心中一凜,也沒有心思去聽那個美人說話,急急忙忙走開。

花樹那邊站着的卻不是鄭貴妃,而是殷明鸾。

趁着浴佛節宮中人多事雜的時候,衛陵找到了殷明鸾,對她說:“貴太妃娘娘已經回到了靈覺寺,一切都好,她讓你在宮中規矩些,還有,娘娘讓我給你這個。”

衛陵拿出了一只精致的小罐子,殷明鸾揭開看了看,問:“這是什麽呀?”

“靈覺寺裏的佛水。”

殷明鸾很驚喜,李貴太妃在殷明鸾小時候,每逢浴佛節都會給她準備浴佛水和烏飯吃。

李貴太妃怕殷明鸾吃壞了牙,嚴格控制着她吃糖,只有在這個時候,殷明鸾才能吃到寺院裏求到的煎香藥糖水。

殷明鸾抱着罐子,眼睛晶晶亮地說:“衛陵,你太好了。”

衛陵咳嗽了一下,轉過頭,像是并不想接受她的誇贊。

殷明鸾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東西,忽然間想起了小時候。

當年在行宮的時候,殷明鸾總是追着殷衢跑,可是殷衢卻經常對她愛理不理,讓小小的殷明鸾很沮喪。

但是四月初八,殷衢破天荒地找上了她。

半大的殷衢已經有了日後的幾分風采,只是他身上穿着的卻是灰撲撲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個窮人家的小子。

殷衢遞給她一只陶碗,殷明鸾能夠聞到裏面一縷甜絲絲的香氣。

這是殷衢偷跑出行宮,為她弄來的煎香藥糖水。

行宮裏,生活匮乏,這佛水是尤為難得的零嘴。

殷衢見殷明鸾愣愣地不接,冷着臉往桌上一擱,這才看見桌上另有一只碗,裏面同樣裝着糖水。

殷衢哼了一聲,收回了手,語氣中含着譏諷:“不要我的,原來是衛陵來過了。”

殷明鸾立刻沒出息地說:“我只要阿傩哥哥的。”

阿傩是殷衢的小名。

殷衢的态度頓時軟和下來,別扭地重新将手中的陶碗給了殷明鸾。

他袖籠一動,将桌上的那只瓷碗打翻。

殷明鸾驚呼:“阿傩哥哥,你太不小心了。”

殷明鸾低頭去攔,動作慢只能眼睜睜看見瓷碗落在地上,變成了片片碎片。

她沒有看到,殷衢垂下了眼,眼中有笑意。

殷衢威脅道:“以後你只能要我的糖水。”

殷明鸾糾結:“可是,母妃給我的呢?”

殷衢思考了一下:“那就,你只能要我給的,和貴妃給的。”

殷明鸾還在糾結:“可是,若是父皇賜下呢?”

殷衢沉下了臉:“殷明鸾,不要就還給我!”

殷明鸾連忙抱住殷衢的胳膊,笑得很甜:“我答應阿傩哥哥。”

行宮的歲月像是一段斑駁的青苔石階,殷明鸾回想起來,已經許多記不真切了。

殷衢從行宮離開就蕃,幾年過去,當他回來登臨大位的時候,殷明鸾恍然驚覺,當年那個即尊貴又卑微的小小皇子,成了朗朗朝日,不可逼視。

殷明鸾很難把阿傩哥哥和如今的皇兄認作一人,他們小時候的親近也不複存在。

小時候,殷明鸾可以撒嬌撒潑,唧唧哝哝地在殷衢身邊扭成一團。

如今是不能夠了。

她不敢。

但小時候的親近不能抹殺,殷明鸾和殷衢就這樣既親又疏,至親至疏。

殷明鸾想得出神,站在一旁的衛陵道:“公主,你在想什麽?”

殷明鸾回神,心虛地收好東西後,對衛陵說道:“你快些離開吧,莫要被人瞧見了。”

衛陵挑眉:“公主是怕被誰看見了?”

殷明鸾不解其意,認真說:“若是被皇兄瞧見了,他定要罰我,說不定還要降你的職。”

衛陵故意說道:“我還以為你怕裴元白看見。”

“裴元白?”殷明鸾根本就不在意:“他是什麽人,值得我在意。”

衛陵仿佛感到很意外:“你不在意?”他沉吟半晌,一邊觀察殷明鸾表情,一邊說道:“我聽說前些時候裴元白出門,差點被人打了,你沒打聽一下嗎?”

殷明鸾道:“差點?算他走運。”

***

許婉娘從殷明鸾處離開,沒有走多遠,聽見不遠處一群人走了過來。她心中暗嘆,不知道該走出去還是走開。

對面走來長長的儀仗,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颀長的男子,他站得筆直,如同松柏立在峭壁之上,他身邊的內侍和宮人弓着身,謙卑又小心。

許婉娘心中跳出一個猜測,留了下來。

殷衢走進禦花園,看見樹林之中隐着一個蜜合色衣裳的女子,将周圍的人都遣走了,說:“你在那裏做什麽?太後請的僧人已經到了慈寧宮,你還在這裏,不怕太後怪罪?”

許婉娘看清楚了來人的長相。她原本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感到驚慌失措,在看清楚他的相貌之後,卻感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慌亂。

殷衢問:“你在等着朕嗎?”

許婉娘猶豫着,點了點頭。

許婉娘看到殷衢的臉上綻出一絲堪稱溫柔的神色,原本的冷肅一點點地化開。許婉娘感到困惑,和十分的驚喜。

她想着如何以一個完美的姿态走出去和殷衢見第一面,突然間一個想法如同火星子一般劃過。

陛下把她錯認做他人了,她和“鄭貴妃”今日穿得很像。

那樣的神色,許婉娘想,陛下把她認錯成了鄭貴妃。

若是這樣出去,一定會惹陛下大怒。

許婉娘準備偷偷跑開。

殷衢見“殷明鸾”還沒有答話,微微頓了頓,再次問道:“長樂?”

許婉娘心中一個荒謬的想法升騰而起,她來不及細想,提起裙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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