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桃花簪 皇兄的危機感

殷明鸾向來讀不懂殷衢的表情, 今天的他好像同往日沒有什麽不同。

殷衢走過來,身邊沒有一個太監宮女,連張福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地退下了。

殷衢走進涼亭, 細密的雨沾染在他的頭發上,他走近殷明鸾,帶來一種微微的涼意。

殷明鸾向他行禮:“皇兄萬安。”

殷衢擡手讓她起來, 而後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殷明鸾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紗, 不太确定地問:“皇兄,我臉上有什麽嗎?”

涼亭外栽種着許多桃樹,遠遠看過去一片深深淺淺的粉海, 映在殷明鸾臉上, 算得上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殷衢問她:“長樂怎麽來了文華殿?”

對這個問題,殷明鸾早有準備:“皇兄不是準許我來文淵閣臨摹畫作嗎?我今日便來了,見到陸修撰,于是和他聊了兩句。”

殷明鸾偷偷看了一眼殷衢,把責任往他身上推:“皇兄明明說過要教長樂學畫的, 卻根本不見蹤影。”

殷衢沒有料想到會被殷明鸾這樣倒打一耙,突然間失了言語。

殷明鸾便開始絮絮叨叨:“今日見了陸修撰,我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文采風流, 原來從前是我見識短。”

她話裏話外是在損裴元白, 若是殷衢看中了陸桓, 索性給她換個夫婿,那邊是再好不過了。

哪知殷衢突然說道:“陸修撰為你簪花的時候, 你在想什麽?”

殷明鸾一驚,原來那時候自己看見的明黃色身影不是錯覺。

難道說自己那個時候的表情太過不堪入目了嗎?竟然讓皇兄忍不住過來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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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明鸾想着該怎麽說,腦子轉得有些慢,一時間有點支支吾吾:“我……我……”

殷衢的手将穿進涼亭的桃花樹枝撥過, 殷明鸾沒有看清他的動作,然後她覺得臉上有些濕濕的,涼涼的。

殷衢用三根手指輕輕端起了她的臉,像是在品鑒珍貴瓷器一般,緩緩地用拇指在她的臉上來回劃過,玉質扳指的微涼觸感緩慢地沾染着她。

殷明鸾的臉騰地紅了。

她慌忙往後退去,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殷衢在她的發上戴上了一朵桃花。

殷明鸾腦子一片混亂,卻聽見殷衢十分清醒的聲音,這讓她有些生氣,覺得殷衢是在耍弄她,并且開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殷衢冷冷地說:“你覺得你喜歡陸桓,那是完全的錯覺。你身邊的人輕浮浪蕩,而你作為皇室公主,卻因為這輕浮浪蕩而動搖心神。像這樣的輕浮舉動,你應該生氣,而不是心猿意馬。”

說完這些話,他漠然收回了手指,藏着袖籠之中。

殷明鸾真的開始生氣,卻不是為了殷衢莫名其妙的理由,她以下犯上地說:“你……你……”

殷衢對殷明鸾的生氣看在眼裏,絲毫不為所動,繼續說:“朕看重陸桓,你若真心對他好,就不要耽誤他。”

她出離地氣憤了,她沒有對殷衢行禮告退,轉身就跑了。

殷衢站在涼亭裏,看着殷明鸾的身影消失在眼中,張福山悄悄走了過來,打圓場:“長樂公主喜歡使小性子,她是尊重兄長的。”

殷衢冷聲道:“她是太過任性了。”

張福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出聲:“陛下先前不滿意裴元白,如今這個陸桓,不是也挺好嗎?殿試的時候,陛下特意讓公主去看,依老奴看,滿殿中挑不出比陸修撰更傑出的人才了。”

殷衢道:“陸桓皮相好,長樂年紀輕,輕易迷上他,最終總會傷了她自己。”

張福山說:“夫妻恩愛,不是更難得嗎?”

殷衢道:“朕的妹妹,怎麽能輕易看上別的男人?”

張福山琢磨出點意思來,陛下想要為長樂公主尋一個待公主好的夫婿,但是卻不能容許公主将真心付與這個人。

可能是原先裴元白的事情,讓陛下決定防患于未然。

殷衢走出涼亭,對跟在後頭的張福山說道:“把陸桓給朕叫過來。”

陸桓和殷明鸾說完話後,一直飄飄忽忽,似乎走在雲裏。

林四郎見不得他這個樣子,說道:“陸兄你清醒一點!”

陸桓自說自話道:“我要對公主表明我的心意。”

林四郎瞪大了眼睛:“你瘋了,長樂公主的未婚夫還在呢,你是要奪□□?到時候低頭不見擡頭見,多尴尬。”

林四郎說了一通後,又想到什麽,說道:“陸兄三思啊,當了驸馬後,你就仕途無望,你想想你的十年寒窗苦讀!”

陸桓說:“不算苦讀,我讀得挺輕松的。”

林四郎無語凝噎。

兩人拉扯之間,乾清宮的全喜公公過來,道:“修撰大人,陛下有請。”

陸桓懷着見未來大舅子的心情,過來見殷衢。

殷衢對陸桓近來的工作大加贊賞,語氣卻是冷冷淡淡的。

陸桓沒有在意這些,然後他聽見殷衢說:“陸修撰年少有為,朕很看重你,若你不走岔路,拜相當朝并不是一件難事。”

對一個臣子透出自己的打算,這是殷衢幾乎不會做的事情。殷衢話中的暗示很明顯,希望陸桓一心仕途,不要被兒女情長蒙了心。

殷衢相信陸桓會心動。

可是陸桓臉上現出了猶疑的神色。

殷衢想到殷明鸾,不由得加上一句:“所以,修撰趁着年輕多努力奮進,勿要被男女之事分了心。”

陸桓聽到這裏,終于下定了決心,他跪了下來,面色凝重地說:“陛下,臣對長樂公主一見傾心,萬望陛下對公主的婚事多加考量。”

殷衢良久沒有說話,陸桓跪着,并不能知道殷衢的反應。

過了片刻,殷衢說:“你可知,求娶長樂,代價是什麽?”

陸桓說:“為了長樂公主,臣自願放棄其他。”

頭一次,殷衢産生了莫名的危機感,他仿佛感到自己會失去什麽。

殷明鸾回到醴泉宮,換了一身衣裳就策馬出了宮。她出宮後,卻有些茫然不知去哪裏,她想去靈覺寺,但知道母妃不會見她。

這次出宮,比上次更加任性,母妃怕她在宮中吃苦頭,一定又會刻意避開她。

她在宮外吹了許久的風,然後有人找到了她。

衛陵驅馬趕上了殷明鸾,打趣道:“公主殿下,誰惹你受氣了?”

不知道為什麽,殷明鸾不太願意和別人将自己和皇兄的事情,現在氣消了一些,她說:“算了,回宮吧。”

衛陵探究地看了她一會兒,終究什麽話也沒有說。

殷明鸾蒙着面紗,一身紅衣俠女打扮,就這樣明目張膽不倫不類地騎馬進宮,身後的衛陵也是一向膽大包天的性格,悠哉悠哉地看着守城侍衛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殷明鸾和衛陵騎馬踏上金水橋,正碰上裴元白從協和門走出來。

那紅色身影一出現在裴元白眼眼,他就感到哄地一聲,腦子裏亂糟糟的,周圍人在和他說話,他卻什麽都聽不見。

裴元白不會認錯,她的身姿,她的打扮,還有她身後護着她的少年。

她怎麽出現在宮中?

裴元白準備追上去,但是那兩人騎着馬,飛快地穿進了太和門。

裴元白身邊的跟班很奇怪:“裴兄,你怎麽了?”

另外幾人叽叽喳喳不停:“是沒有睡好?”“餓着了嗎?”

從協和門那頭又走出了幾個人,這幾人一向和裴元白不太對付,見狀看熱鬧地在一邊站着笑:“裴兄總是以天之驕子自居,這下見到了別的天之驕子,一時間受了打擊吧?”

殷明鸾回到醴泉宮,看見宮外站着一個女子。

她的釵飾盡去,淡妝素衣,站在宮外好像有一會兒了。殷明鸾悄悄看了一眼,發現那竟然是鄭貴妃。

殷明鸾對鄭貴妃沒有什麽惡感,畢竟鄭貴妃是個妖妖嬈嬈的美人。

而殷明鸾愛看美人。

況且,殷明鸾知道,前世鄭貴妃一直是殷衢的一大助力,也曾經在危難之中幫過她。

殷明鸾上前問道:“娘娘怎麽在外面站着?”

玉秋悄悄說:“貴妃娘娘是來向公主請罪的。”

殷明鸾拉着瑟瑟發抖的鄭貴妃走進了殿內,噓寒問暖,讓宮人準備飲食糕點,說道:“娘娘在皇兄那裏受了什麽委屈?不用怕,盡管對我說。”

鄭貴妃表情古怪起來,殷明鸾為何對她這樣親切,她想不明白,只以為殷明鸾太有城府。

玉秋欲言又止,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殷明鸾問:“怎麽了?”

玉秋悄悄指了指帷幔之後,小聲說道:“陛下在這裏。”

殷明鸾暗嘆倒黴,硬着頭皮往後望去,張福山拉開了帷幔,裏面果然坐着殷衢。

殷明鸾不情不願,但是面上恭恭敬敬地向他問安。

難道皇兄是為了捉她出宮來醴泉宮守株待兔?

殷衢看着殷明鸾,沒有說話,張福山說道:“因為先前那事,貴妃娘娘特來向公主請罪,陛下說了,任憑公主處置。”

殷明鸾思考了一下,殷衢一定是心疼鄭貴妃,想要借自己的手放過她。

呵,男人。

不過她原本就打算這樣做,可是這樣似乎太便宜了皇兄。

她悄悄瞟了一眼殷衢,自己覺得這小動作做得悄無聲息。

殷衢低下頭,腰間墜下的縧環嵌着佛頭青幽幽透出斑斓的藍色光暈,他生出閑心捏了捏。

鄭貴妃進來的時候,臉上顯出惴惴不安的神色,她先向面無表情的殷衢一絲不茍地跪拜,然後小心翼翼地,竟是向殷明鸾拜了一拜。

殷明鸾側着身子讓了一下,然後依舊親密無間地扶起了她。

殷明鸾說道:“貴妃娘娘快請起。”

鄭貴妃以為殷明鸾有後招等着她,順勢就跪了下來。

她是不想承認的,可是看見殷明鸾這樣子,心中惴惴不安。

她咬咬牙說道:“臣妾錯了,是臣妾把公主的病,說與許姑娘知道的。”

殷明鸾被唬了一跳,不知道鄭貴妃為何這樣幹脆承認,只覺得鄭貴妃是個實在人。

殷明鸾摟着鄭貴妃說:“貴妃娘娘清醒一點,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雖然鄭貴妃幹的那些事,殷明鸾和殷衢都知道,可是他二人都想保鄭貴妃,只要鄭貴妃自己不掉鏈子。

可是鄭貴妃掉鏈子了,掉到十萬八千裏外去了。

鄭貴妃垂着頭:“妾錯了,任由陛下處罰。”

還是趁早認錯領了罰為好,她如今根本看不出來長樂公主的路數,未知才是最危險的。

殷明鸾還想試着救一救她,對着鄭貴妃說:“貴妃哪裏知道我的私事,這事不幹貴妃的事兒。”

說完她看了一眼殷衢:“皇兄,對吧?”

她要保住鄭貴妃,她相信殷衢看懂了她的暗示。

這件事皇兄又不吃虧,保住他心愛的妃子,他偷着樂還來不及呢。殷明鸾相信殷衢會順着她的路子來的。

但是鄭貴妃噼裏啪啦地說了一通話,竟然是把自己的所有罪罪責都交代清楚了,殷明鸾愕然。

即便殷衢早已知曉鄭貴妃的事,現在一聽,依舊怒火難平。

殷衢居高臨下地站着,陰沉着臉,沉聲道:“鄭氏,謀害公主,居心叵測,降為嫔,鐘粹宮禁足半年。”

鄭貴妃連降兩級,她兄長可是戍守在外的骠騎将軍。

殷明鸾求情:“皇兄,念在娘娘是初犯……”

殷衢聲音冷冷:“難道你還要容她再犯?”

張福山在後面站着欲言又止,他明白鄭貴妃在宮中是殷衢的助力,在宮外,有鄭将軍建功立業,他躊躇了半晌,說道:“陛下,鄭将軍好不容易回京,這個時機處置了鄭……嫔娘娘……”

殷衢聽了後,不為所動:“鄭嫔在宮中靜心反思,見鄭愛卿一事,免了。”

鄭嫔跪地向殷衢哭求:“陛下……”

殷衢皺了皺眉頭,道:“好歹是後宮妃嫔,勿要失了體面,出去。”

鄭嫔站了起來,像是恢複了一點鎮定,沉靜地向殷衢行禮退下。

殷明鸾看着鄭嫔離開的背影,心中一寒。她看了看殷衢繃緊的下颚,看到了他洩露的一兩分怒意。

原來這才是殷衢生氣發落人的樣子。

她又忘了殷衢是能決定人生死的天子。

可是涼亭裏皇兄對她說的話,讓她覺得受到了羞辱,她無法釋懷,她不敢露出自己的氣憤,只能恭敬又疏遠地對待他。

殷衢的目光緩緩移到殷明鸾的臉上。

殷明鸾屏住了呼吸,知道下一場,就是對自己的考驗了。

殷衢看向殷明鸾,道:“你覺得朕不該罰鄭嫔?”

殷明鸾點了點頭,然後膽小起來,又搖了搖頭。

殷衢伸出手來,将殷明鸾衣服前的一縷烏發撥到身後。

殷衢的聲調堪稱溫柔,可是殷明鸾依舊提心吊膽地聽:“若不懲戒鄭嫔,往後她們只會對你得寸進尺,你明白嗎?”

殷明鸾沮喪地點了點頭。

殷衢終于露出滿意的表情,然後他話鋒一轉,語氣平平地問她:“朕聽守門侍衛說,長樂公主怒氣沖沖騎馬出宮,長樂生朕的氣?”

殷明鸾擠出笑:“皇兄說笑了,長樂怎麽會?”

殷衢幽幽問道:“是不會,還是不敢?”

殷明鸾讪笑。

殷衢說道:“長樂,你漸漸長大了,性格卻還沒有定數,今日喜好這個,明日喜好那個,可是,婚姻大事畢竟不是兒戲。”

殷明鸾對殷衢擺出的語重心長的樣子震驚到了,她拽了拽衣服帶子,總覺得和殷衢談起婚姻這件事,有些說不出來的奇奇怪怪。

殷明鸾見殷衢說得誠摯,自己也不自覺開始真誠起來:“我不是瞎胡鬧,因為前頭裴元白的事,我看人很謹慎,就說陸修撰,我也是考察了許多天的,他真的是個好人。”

殷衢抓住了殷明鸾話中的幾個字,皺眉問道:“許多天。”

殷明鸾只以為他在簡單地重複自己的話,回道:“是啊。”

殷明鸾看着殷衢,他似乎在思考着什麽,面色有些凝重。

殷明鸾瞧了瞧殷衢的神色,斟酌着說:“所以我覺得,我大概遇到對的人了。”

殷衢又一次神色不定地重複了她的話:“對的人?”

殷明鸾為了增加可信度,不住地點頭。

殷衢問她:“你喜歡陸桓?”

殷明鸾想着,她大概是喜歡的吧,陸桓那麽好,喜歡他有什麽不好呢?

殷明鸾說:“是。”

殷衢的目光一點點劃過殷明鸾的臉,像是在研究她的每一個表情,他說:“陸桓未滿二十,已是狀元郎,朕有意給他大前程,若朕将你許給他,是害了他的仕途。”

殷明鸾一愣,似乎殷衢的話讓她很震驚,她喃喃道:“殿試的才子明明是要做官的,你還讓我去相看,難道不是準備讓我的驸馬依舊做官嗎?”

殷衢卻說:“朕打算讓你挑選一個,從此入公主府,好好服侍你。可朕沒想到,你挑中的,是朕看重的人才。”

殷衢看着殷明鸾沮喪的神色,冷着臉說道:“你好好想清楚,莫要讓陸桓成為下一個裴元白。”

***

鄭貴妃被降為嫔的事,開始在後宮傳開。

雖然之前殷寶華踢出了許婉娘保住自己,現在卻仍舊心有惴惴。

殷寶華坐不住了,問宮女琉璃道:“怎麽辦?”

琉璃說:“公主,太後娘娘會護着公主的。”

殷寶華叫道:“護着?為什麽要護着?難道你說皇兄會罰我?我可是皇兄的親妹妹。”

琉璃也着急,說道:“可是,陛下真的很生氣,咱們後宮中的嫔妃們,自陛下登基以來,位份從未動過一點,這次一下就把最受寵的鄭貴妃娘娘降做了鄭嫔。”

殷寶華站起來,來回踱步,冷靜了一些,說道:“鄭嫔不過是一個妃嫔罷了,本宮是公主,況且,本宮的母親是太後,舅舅是會昌侯,誰能動得了我?”

殷寶華知道的這一層道理,殷明鸾自然不會不清楚。

殷明鸾想,必須要給這位皇姐一個小小教訓,讓殷寶華下次在動手之前有所忌憚,殷明鸾問玉秋:“嘉陽公主怎麽樣?”

殷寶華跟着許太後住在慈寧宮,玉秋說道:“慈寧宮沒有什麽動靜,一切照常。”

殷明鸾若有所思:“一切照常嗎?”

她想了想,說道:“把前些日子裏抓到的禦膳房的人,做桃花羹的人,還有花宴伺候的人,都送到慈寧宮去。”

玉秋問道:“送到慈寧宮去?公主不打算追究了?”

殷明鸾道:“這些人放在我手裏,才是不追究。我送到慈寧宮去,看許太後有沒有臉,明目張膽包庇。”

玉秋不安地問道:“可是,公主說過在宮裏要謹言慎行的,這樣送人到慈寧宮,許太後會不會認為公主挑釁?”

殷明鸾笑了一笑:“那就裝裝樣子。”

殷明鸾對着銅鏡仔細端詳,臉上的紅點已經漸漸褪去,看不到有一絲痕跡。殷明鸾将殷衢賜給她的藥瓶拿在手上把玩,細細看了一下,然後拿起陸桓塞給她的藥瓶,将兩個瓷瓶擱在一起。

殷明鸾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是誰的藥起了作用。

玉秋和檀冬看着殷明鸾臉上白皙似雪,膚如凝脂,驚喜道:“公主臉上大好了。”

檀冬說:“奴婢看着,好似更加細滑了不少。”

殷明鸾仔細看了一回,恍惚間也這樣覺得。

檀冬說:“公主的那些面紗都該收起來了。”

殷明鸾搖頭:“不,找一方最厚的,我要去慈寧宮。”

殷明鸾到慈寧宮求見許太後,殷寶華聽說了這個消息,飛速躲出了慈寧宮。

許太後在主殿見殷明鸾,看見殷明鸾兩眼紅紅,蒙着厚厚的面紗,一臉憔悴的樣子。許太後本以為殷明鸾是來興師問罪的,看她這樣一副柔弱的模樣,覺得自己興許是猜錯了。

殷明鸾從前沒有什麽出息,腦子裏沒什麽彎彎繞繞,比殷寶華還要天真無邪一點。

因此許太後沒有懷疑這是殷明鸾故意過來糊弄她的。

許太後問道:“長樂,你帶着這些人來,是做什麽?”

殷明鸾小聲說道:“母後,前些日子長樂生病了,查來查去,查到了這些人,長樂不敢……不敢自己做主……”

她說着,似乎有些畏懼地看了一眼許太後。

許太後環顧了一下伺候的人,打算屏退左右,殷明鸾沒有讓她開口,接着說道:“皇姐不在嗎?長樂似乎前些日子得罪了皇姐,但是自己卻弄不明白,想要過來問問皇姐,解開姐妹心結。”

許太後清了清嗓子,制止了殷明鸾的話頭:“長樂,哀家知道了,你是個好孩子,哀家會教訓寶華的。”

殷明鸾欠身道:“是。”

殷明鸾走後,許太後怒道:“蠢貨!”

殷寶華和許婉娘生生把許家姑娘入宮的計劃給掐死了,做事手腳還不幹淨,給殷明鸾拿下了把柄。

殷寶華逃出了宮,到了姨母家安國公府。

殷寶華姨母是國公夫人,膝下有兩個和殷寶華年歲差不多的女兒,一個閨名蕭松月,一個閨名蕭林月,是上京裏身世相貌都拔尖的貴女。

殷寶華平日裏出宮,就是在她表姐妹這裏消磨時間,蕭家女兒出身名門,會交際,常常呼朋喚友,飲宴不停。

宴會來的這些小姐妹,就是上京頂級名媛淑女。

平時,殷寶華一來,這些貴女們都會對她百般巴結,今日她卻感到有些些微不同。

那些女孩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偶爾地還像殷寶華投以不屑的目光。

殷寶華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她們。

連蕭松月和蕭林月似乎對她也不同往日。

殷寶華想要任性離開,但是又忍了下來,拉下臉問表姐蕭林月:“表姐,她們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嗎?”

蕭林月用團扇捂着臉,刻意離殷寶華遠了一些,她看了看其他人,似乎怕被人看見和殷寶華說話。

蕭林月在團扇後面小聲說:“你做的好事!姐姐聽說了十分氣憤,認為你堕了殷氏的之名,有德行的女子是不會做你這種事的。”

蕭松月是上京第一才女,深得讀書人追捧,她的一言一行也是恪守禮節,是女子楷模。

她若厭棄了誰,這人在上京從此就混不開了,還會收獲一個不佳的名聲。

殷寶華揚起眉毛:“什麽?你們從哪裏聽到的?”

蕭林月沒有回答殷寶華的提問,她只是和殷寶華說了一句話,就避嫌似地走到姐姐身邊去了。

殷寶華在原地悄悄地跺了跺腳。

她覺得這件事很怪,宮裏今天才開始透出消息說是她殷寶華搞的事,怎麽外頭已經這樣沸沸揚揚了。

今天之前,宮裏人也不知道花宴那回事和她殷寶華有關系啊。

殷寶華覺得,這背後似乎有人在故意推動,給殷明鸾出氣。

殷寶華悶悶不樂地回到了慈寧宮,她沒有見到許太後,心中一松,覺得許太後放過了她。

用膳時分,下人端來的是蘿蔔青菜湯。

殷寶華撂下筷子,生氣問道:“你們膽子大了,這些東西,是拿來喂狗的嗎?”

宮人戰戰兢兢:“這是太後娘娘吩咐的。”

殷寶華想到之前殷明鸾來過,馬上焉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殷寶華都老老實實地待在慈寧宮啃蘿蔔,瘦了一圈。

***

會昌侯許晖深夜被傳喚進宮,他回來時,面色不霁。晚上宿在夫人房裏,他說道:“婉娘在宮裏行事不妥當,快些找個人家,把她嫁過去。”

許夫人對這件事上了心,第二天就差人多方打聽适齡兒郎,只是不知為何,往日裏巴結許府的夫人們都避而不見。

許夫人稍微一打聽,才知道上京裏的勳貴人家早就傳開了宮裏的那件事。

許婉娘後頭還有兩個姑娘,是許夫人自己的嫡親女兒。怕許婉娘一事影響自己的閨女,許夫人對許婉娘又氣又恨。

殷明鸾不知道宮外許家人遭受的風風雨雨,她只見因為鄭貴妃倒臺,宮裏許皇後日漸得意。

殷明鸾一天游園,像是不經意間問起鄭嫔的現狀。宮人不解其意,以為殷明鸾想要看鄭嫔的笑話,于是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鄭嫔的慘狀。

太監說道:“眼看鄭将軍就要離京,鄭嫔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回來,卻見不着,這也是報應。”

殷明鸾道:“也是可憐,”她觑了一眼太監,問道:“鄭嫔雖然降了位份,可她是你們的主子,沒有人克扣她的飲食用度吧?”

太監冒出了一點冷汗,連說道:“奴婢不敢。”

許是殷明鸾游園的這一番話傳了出去,鄭嫔思來想去,終于覺得殷明鸾是真心實意向她示好,而不是陰陽怪氣地耍她,她在晚上來醴泉宮拜訪殷明鸾。

鄭嫔來對殷明鸾深深一拜,說道:“妾聽到宮人談起公主在禦花園說的那番話,得知公主沒有怪罪妾,心中感激又羞愧。”

殷明鸾親熱鄭嫔起來,說道:“我知道娘娘是一時迷了心竅,娘娘平日裏帶我極好的。”

她知道鄭嫔的來意,沒刻意吊着鄭嫔,而是直接幹脆地說道:“鄭嫔娘娘,我聽說鄭将軍不日就要離京,你有什麽打算?”

鄭嫔神色落寞:“妾還有什麽打算,妾犯了錯,這是妾該得的。”

殷明鸾道:“娘娘放心,我一定要讓你們兄妹團聚。”

鄭嫔吃驚地看着殷明鸾,她并不知道長樂公主為什麽對自己格外親厚,在宮中,從未有其他人這樣無私地給與她這分暖意。

想到自己之前對殷明鸾的百般懷疑,心中又惱又愧疚。

殷明鸾的方法自然是不太規矩的,但是有殷衢的有意放水,到頭來也是順順利利。鄭将軍在乾清宮面見殷衢,待殷衢問完話後,便退了出來。

一出宮門,他就看見自己的妹妹,打扮得簡簡單單,站在日精門處,悄悄地候着。

殷明鸾看到他兄妹二人相見,事了拂衣去。

鄭将軍看着妹妹往遠處望去,問道:“妹妹,你在看什麽?”

鄭嫔說道:“是長樂公主,今日你我兄妹能夠相見,全都是長樂公主不計前嫌,還幫了我們。”

鄭将軍道:“妹妹在宮中有人幫扶,哥哥便放心了。”

裴府。

裴元白從宮中流傳出來的只言片語,明白殷明鸾的發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他從沒想過,那位嬌慣的未婚妻,在宮中竟然過的是風刀霜劍的日子。

他從來沒有想過,殷明鸾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女子。

裴元白開始想,或許應當早些把殷明鸾接到裴府中來。

雖然他不喜她的嬌氣任性,但是他想要殷明鸾安然無恙地生活着。

另外,他心裏藏着一點希冀,他猜測,那紅衣女子,或許就是殷明鸾。

裴元白思來想去,找到了裴夫人。

他說:“母親,兒子在想,長樂公主已經長大了,是時候把親事提上日程。”

裴夫人對裴元白這樣一番話很是意外,同時她隐隐感到了殷明鸾的威脅。

裴夫人是小門小戶出生,嫁進還未發跡的裴家,對于裴夫人娘家來說,也是她高攀了。随着裴昭加官進爵,裴老夫人愈發不把裴夫人放在眼裏。

裴夫人小心謹慎着,好不容易熬走了裴老夫人,多年媳婦熬成了婆,卻又要迎來一個公主媳婦。

裴夫人聽了兒子的話,臉上現出悲切的神色。裴元白蹲下,握住裴夫人的手,說道:“母親?”

裴夫人嘆了一口氣,說道:“元白,娘這麽多年來,服侍你祖母,盡心盡力。娘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到你媳婦進門,向親女兒一般同娘親近。可是長樂公主……她畢竟是公主,她入了我們家門,如何能夠同尋常媳婦一般?娘的願望,恐怕是要落空。”

裴元白安慰道:“娘,您放心,公主進門後,兒子一定讓她像別人家的媳婦一般,孝順你。”

裴夫人笑着搖了搖頭。

裴元白問道:“娘,您不信?”

裴夫人說道:“我是怕委屈了我兒。公主進門後,哪裏能夠容得下其他的妾室?”

裴夫人打量着裴元白的神色,繼續說:“依娘看,不如這樣,你先納了秦氏,讓為娘享幾天媳婦伺候的福氣。”

裴夫人口中的秦氏,就是她前些日子找來的紅衣女子秦紅葉。

裴元白搖頭:“不可,兒子娶的是長樂公主,若是在公主尚未入門就納了一房妾室,那皇家的臉面何存?”

裴夫人小門小戶出身,對這一說法不以為然。她自小自在娘家從未接觸到皇家宗室這群人,連大官也沒見幾個,只知道夫為妻綱,不知曉君為臣綱。

在她看來,長樂公主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當然是要事事聽從婆家的。

當晚,裴夫人在裴元白飲用的茶水中,加了一點虎狼藥。

裴元白昏昏沉沉促成了好事,第二天捂住頭坐起來,看見掩着被子,一臉嬌羞的秦紅葉,頭疼不已。

更讓他頭疼的事,第二天他納妾一事馬上鬧得風風雨雨起來。

殷明鸾在宮中聽說了裴元白納了一個喜好穿紅衣的女子,心中一喜,覺得這事一出,她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将于裴元白的婚事作廢。

這件事左看右看都是裴元白做錯了事,裴昭只會感到羞愧難當,不會對殷明鸾退婚有絲毫怨言,說不定還會因為殷衢沒有過多責怪而感激涕零。

玉秋見殷明鸾喜不自禁,很是驚奇,雖然最近公主的确是對裴元白淡了許多,可她見到殷明鸾這樣毫不在意,還是感到很難以相信。

玉秋遲疑道:“公主、在想什麽?”

殷明鸾問:“那女子,是不是姓秦,閨名喚作紅葉。”

玉秋有些驚奇地點頭:“是啊。”

夢裏的樁樁件件都成了現實,殷明鸾對這個夢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消散。

殷明鸾站起來走了兩步,說道:“這是老天助我,老天爺送我的夢在幫我。”

玉秋不明白殷明鸾在說什麽,笑道:“公主又在說些奴婢聽不懂的事了。”

殷明鸾叫人準備了轎攆,就要去乾清宮見殷衢,走在宮道上,忽然看見穿着一身象牙白絹衣的陸桓緩緩行來。

殷明鸾托腮看陸桓,陸桓的相貌身姿,家世學識無一不是上等,只是這等翩翩佳公子,卻不是自己的良配。

想到前些天裏,自己枉費心機勾搭陸桓,殷明鸾覺得很可惜。

因為殷衢的不同意,殷明鸾現在已經不能嫁給他,所以需要和他斷了來往,若是交情愈深,傷了少年真心,可是天大的罪過了。

想到這裏,她便轉頭不再看陸桓。

陸桓認出了殷明鸾的轎攆,擡頭向殷明鸾望了過去。

殷明鸾以為陸桓是碰巧出現在這裏的,其實不然,陸桓是專程過來找她的。

陸桓聽說了裴元白納妾一事,料到殷明鸾或許會感到沮喪,想要來陪着殷明鸾,并且……表明自己的心意和決心。

那日殷衢和他說的話,他鄭重考慮了。陸桓一向知道自己是個淡薄功名利祿的人,就算做不了官不覺得有什麽。

唯一需要克服的困難是,殷衢可能更想要他做官,而不是做一個碌碌無為的驸馬。

這個困難,陸桓有信心克服。

就算沒有裴元白納妾這一回事,陸桓也是要來同殷明鸾說的,這是深思熟慮的考慮。而裴元白納妾一事,把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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