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校準時間
夏廣不明白,想了一天才隐約得出了幾個猜測。
其一,是自己身後突然出現了什麽更可怕的東西,這樣的東西令那個怪物驚懼不已。
其二,自己無意之間觸發了什麽,而令那個怪物開始後退。
要麽怕自己,要麽害怕其他什麽玩意。
沒有第三個選擇了。
第一個選項自然先不去考慮,因為沒什麽好考慮的,橫豎都是被秒殺,一個可以秒殺自己的怪物與一個更厲害但依然可以秒殺自己的怪物,有什麽區別?
第二個選項就值得自己深思了。
起初那怪物可是跋扈的很,被聲音吸引而來,瘋狂追擊自己的蹤跡,對自己頻頻攻擊。
那麽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麽呢?
做了什麽與之前不同的事情呢?
盡管此時已過午夜,但男孩卻無心睡眠,他靠着冰冷的牆壁,仰望着窗外刺落的幽藍光澤。
腦海裏則是開始慢慢複盤。
一遍又一遍...
而終于,答案浮現了。
“神隐...”
起初的自己只因覺得在一個時停,且萬物會複原的世界裏,使用神隐是毫無意義的,所以就沒有使用。
但在最後,自己繞過那怪物的時候,卻是下意識的使用了出來。
因為人在面臨未知,逃離恐懼時,總是會本能的去屏住呼吸,放輕一切動作,所以他用出了會帶來“低音效果”的神隐。
可是低音效果,還是會有聲音。
這怪物會被聲音所吸引...
那麽怎麽想也不是會被低音所吓走的。
“到底是什麽呢?”
夏廣開始對一個一個元素進行深入的探究,但皆無法解釋。
期間,他也思考過神隐的第二效果,那就是隐藏自己的實力。
只是那怪物總不會是被自己隐藏實力,變弱後吓到了吧?
男孩沉思片刻,覺得此事已經超過了理智的範圍,于是尋到這宗動閣的靜思閣樓,而盤膝打坐。
他體內三股內力極其充盈,便是片刻的功夫就能恢複精力。
但想着長夜漫漫,自己又是個孩子,于是夏廣依然選擇了睡覺。
至于其他選項,比如夜探皇宮去尋找失蹤的姐姐...
他并不是不想做,只是覺得現在做太急了。
至少等待自己尋一門易容縮骨類的功夫,再配上絕世輕功,然後再去試試這皇宮的水深水淺,以及自己那唯一的親人所在。
欲速則不達,他等得起。
次日。
天晴。
因為選擇了《八荒至尊功》,所以夏廣只覺自己即便不修煉,內功每日都在增長,滿盈則虧,也許這就是每隔三十年需要返老還童一次原因吧。
那麽對于自己而言,返老還童就是直接落到五歲的時候,然後每一日額外恢複一年的功力,直到百分百功力為止。
這樣便會突破某個屏障,而繼續增強內力,延年益壽。
神武的使用間隔為三十日。
而這三十日,夏廣并不能離開宗動閣,除非他自己想舍棄這個機會。
每天除了珮玉會給自己送飯,除此之外再無人來此。
這位有着瓜子臉的小姑娘起初還有着隔閡,但才過了幾個月,也竟真有些将自己當做弟弟看待的感覺。
她經過的是“輔佐小主上位”的禮儀訓練,被派來照顧一個小孩,實在是大材小用。
但“小主上位”這種危險的活兒,真可謂是一将功成萬骨枯。
所以,她既嘆息,也慶幸。
何況,若是她全家沒有被西都餘家截殺,她弟弟估計也是這麽大了吧。
宗動閣是皇宮的禁地,非允許不得入內,外出了也不得再入內,同時視為對皇室恩賜的亵渎。
天子賜福,豈能辜負?
宗動乃是天下武者心皆向往之地,若非武癡,若非有大功勞者豈能入內?
入內而出,豈非笑話?
但這三十日是真的無聊,夏廣借着需垂釣來感悟的說辭,通過珮玉向宮中索要了一套漁具。
然後這小小的男孩,便帶上遮陽的鬥笠,盤膝在湖心島嶼邊。
宗動高閣陰影投落,将他埋在其中,使得整個身形都變得深沉安靜。
宛如垂落水中天的那一縷釣線。
夏廣眯着眼,明明該活蹦亂跳的熊孩子年齡,他卻在釣魚。
釣魚卻不求魚兒上鈎。
只是待到勾兒上的餌被吃下後,他便再重新換上一只新的肥餌,再次擲線入水。
天上有雲。
水能倒影。
那麽,雲也在水中。
別人以為他在釣魚,卻不知他想釣的是那天空的雲。
這三十日的時間,夏廣準備好好研究一番時停後的世界。
那個世界太詭異,太危險。
未雨綢缪,否則保不準發生什麽,而錯過了最好的準備時機。
午夜再次降臨。
詭異悄無聲息的彌漫開來,而沉寂落下。
陰森森的塵埃,從屋頂撲簌簌,像是夜色裏古老的小雪。
夏廣做了個簡單的實驗。
他并沒有待在宗動閣內,而是在午夜即将到來時,整個人躍到了二樓的窗外,然後運用內力,一根小指隐秘的挂在窗沿。
此時,他向着閣樓內悄悄投入目光。
屋裏什麽都沒有!
看來那恐怖的怪物并不在原地。
而昨夜已經極度毀壞的時停世界,已經恢複成與現實一致的模樣,似乎之前所有的破壞,所有的毀滅,都是虛假的一般。
那麽那個怪物還在第三層裏面嗎?
畢竟作為一個狩獵者,在發現獵物原地消失後,應該在附近追蹤才是。
若要試驗,那就需要坐好試驗前的準備。
所以,夏廣從時停的第一秒就開始心裏默數。
他什麽都不做,就是默默數着數。
二百七十一...
二百七十二...
...
二百七十三...
時停突然結束,一切恢複了正常。
“慢了二十七秒。”夏廣皺了皺眉,這個世界似乎還沒有計量時間的儀器,而即便有...也許在時停的時候,估計也未必會正确計量時間。
“一切還得靠自己才行啊。”
第一天實驗完畢,睡覺。
第二天,繼續釣魚,同時以一種适應性的、頗有節奏的、刻意間隔着的默念,在心裏重複着數數。
如果要探索那個恐怖的時停世界,那麽一定要掌握好時間。
因為“世界恢複”是他唯一的底牌。
這不是游戲。
沒有人可以代入重來。
他,只有一條命!
第一次實驗
“多了二十秒。”
“唔...這一次又慢了十五秒。”
“今天不錯,只多了三秒。”
...
“今天正好在三百處,時間完好,但依然需要校準,一秒的誤差,也許帶來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結果。”
夏廣坐在秋日的紛飛落下下,秋魚肥美,但他無心釣魚,只是不停思考着完全校準的方式。
他現在身兼三門內功,盡管年幼,但體內蘊藏力量卻如江海波濤,洶湧澎湃,體現到軀體上,也是思緒敏捷,耳聰目明。至于他瞬間的爆發力更是恐怖至極,只是無機會嘗試而已。
數數,如此枯燥無味的事情,他硬生生是将自己的心變成了精确的鐘表。
又經過了數次嘗試,夏廣終于完全确認下了時間不會有任何偏差。
然後,白日裏,他不再釣魚,而是開始奔跑,甚至是出拳。
他并非習武,而是在這激烈的運動之中進行校準。
同時,在時停的時間裏,他也開始适度的跑步。
聲音低至某種程度,便是徹底的寂靜,所以并不會引來怪物。
又花費了幾日,夏廣終于做到了,無論多了激烈的運動,甚至是精力耗盡,他也可以完完全全的對上時停的三百秒。
“轉眼之間,竟然已過去了二十多天,這簡簡單單的數數,沒想到要校準完美了,竟是這般的不易。”
夏廣随手拈住一片葉子,看着遠處的水雲,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今晚開始,就是真正的探索了。
時停。
萬物詭異,百般寂靜。
唯有永恒不散的灰塵,被無風自動地吹起、跌落,帶着古老氣息。
“首先需要确認的是那怪物,在不在第三層裏。”
夏廣自言自語着。
這些日子,周邊根本沒有發現那怪物的蹤跡。
他心中默默數着,直到第二百八十五秒時,他直接取下牆燈裏,籠罩着灰色的燭火,極為土豪地點燃一摞功法。
第二百九十五秒時,他開啓神隐,然後右手運上內力,頓時一團熾熱包裹在拳頭上,如人頭大小。
心裏默數着,在最後兩秒時,右手猛然轟擊兩層三層之前的牆壁,而左手則順勢丢出一那一疊熊熊燃燒的功法,功法飛散,而燈光雖然昏暗,卻也随之炸開,使得整個三層的屋子明亮了一剎那。
就是這一剎那,也是最後一秒的功夫,夏廣看到那團詭異的黑影,嗖地一聲從密室裏,爬了出來!
那速度快的驚人。
風速,音速,或者是光速?
甚至是瞬間?
算錯了。
一秒,居然還是給的太多了!
夏廣心中駭然,原本他想着的是那怪物來臨前“踏踏踏”馬蹄般的征兆,那蹄聲由遠而近,顯然是奔跑系的怪物。
只是現在看這副架勢,簡直是火箭啊!
匆忙之中,他立刻啓動了預案,右手迅猛地擊向鐵門,以此聲音來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力。
哪怕右手廢了,也比沒了命好。
這年方五歲的男孩,已經有了壯士斷腕的覺悟。
所以,他瞳孔裏,無悲無喜,無傷無憂,只有絕對的冷靜。
嘭!
沉悶的金屬聲音傳來。
夏廣收拳,如蛇影般急速後縮,他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但總得試一試。
然而,那卻沒有預想之中的攻擊。
剎那巨響之後,毫無後續,更無回音。
“這是??”
夏廣腦海裏一瞬間閃過諸多念頭,這一瞬間,僅僅不過一秒。
而須臾便逝的一秒裏,男孩與怪物已經在生死的陰影裏競逐了幾個來回。
最後一幕。
是夏廣正對着那怪物。
黑影攜帶着極度恐怖的氣息,卻沒有攻擊!!
它從竄出,到落定,然後安靜蹲在夏廣身邊,好奇的睜大閃爍光芒的瞳孔,盯着面前的人形。
不過剎那!
光是金光,其間不見瞳仁,便說是神靈的眸子也無人懷疑。
但這樣的一雙金色眸子卻生在猿猴的身上。
龇牙咧嘴,其間是焦黃的獠牙。
而它尾巴極長,不是毛茸茸的那種,而是如一道可以刺殺一切的雙刃槍,來回舞動,則是鐮刀,而刺出則可貫穿萬物。
想來之間的刺擊都是由這只尾巴完成的。
更為誇張的是,它一雙粗糙的大手正在撕扯一條魚,那魚雙目赤紅,鱗片如屍,正咧嘴無聲地吧嗒吧嗒着嘴,似乎很痛苦。
啪!!
怪魚被驟然扯成兩半。
在一人一猿對望的剎那,被金眸猿猴遞到了夏廣面前。
時停結束。
最後那一秒裏發生的事情,令夏廣簡直覺得是奇跡。
一秒的時間,可以做什麽?可以發生什麽?
太快了,所有的動作,都近乎是剎那間完成,剎那間通過光而投影入眼珠裏。
但,這些都沒什麽。
他确認了幾點,其一,那詭異的怪物就是金眸猿猴。
只是那馬蹄般的“踏踏踏”究竟是由一只猴子發出來的?
其二,那怪物始終停留在第三層,沒有離去。
它在等什麽?
其三,它對自己充滿了友好。
但并非開始就如此。
食物,對于動物而言,就意味着生存,而它居然肯将食物對半分,并且贈給自己一半?
男孩輕舒一口氣,排解掉過度冷靜而造成的壓抑,然後開始沉思。
之前自己猜測的第一種可能,至此幾乎可以排除。
那就是自己身後并不存在,一個什麽更可怖的怪物,否則那金眸猿猴該逃跑才是。
但它沒逃,而是做出了友好的動作。
那麽,就是自己的原因了。
神隐!
夏廣腦海裏閃過自己的這個天賦,這一次他是故意使用了神隐天賦。
那麽該再确認一番了。
再思索了一番,是否有什麽遺漏信息,夏廣這才沉沉睡去。
白晝裏。
五歲男孩又穿上了蓑笠坐在湖邊。
頭頂,打着旋兒的是梧桐葉,巴掌大小,堆了一疊又一疊,直到地面金黃。
湖面也金黃...
瓜子臉的小宮女如約而至,挽着精致的三層飯盒,“小王爺,今天我和禦膳房的師父打了招呼,特意以這奇特的烹饪方式,給油炸了幾只雞翅膀。
您喜歡吃這個。”
珮玉裹着淺黃色的宮裙,與站在滿地金葉間。
夏廣看了這名為珮玉的小宮女一眼,自從姐姐消失後,之後她的任務都由她接過,起初,她做事說話還有些矯情,慢慢的也就露出真性情了。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
只是這個小姑娘,此時卻用愛憐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是看着自己的弟弟。
“珮玉,以後不要叫我小王爺。”
小宮女盈盈道:“是,小王爺。”
夏廣輕笑一聲道:“你也算我親人,無需這麽多禮,說說你的故事吧,我想聽聽。”
小宮女忙道:“珮玉不敢,小王爺是皇室血脈,奴婢哪敢說什麽親人。”
她何嘗不想有個親人。
只是小王爺此時尚幼,或許此時真得和自己親,但是再大些,那就說不定了。
現在貿然的答應,以後未必不是大禍臨頭。
所以,珮玉不敢應。
但她話頭一轉,開始回答後面的問題:“奴婢原名王九,家族在西蜀遭遇劫匪而遭逢不幸,唯有奴婢逃出,而之後則因伶俐乖巧,而被當地官府看中,選做宮女送入了京城。”
她說的很簡單,也很自然,那些所有的生生死死,全都一句帶過,糅雜在禮儀的話語裏。
夏廣點點頭:“王九,以後若有機會,我為你報仇。”
小宮女吃了一驚,匆忙擡頭,而眸子裏,那男孩穿着與年齡不符的鬥笠,鬓角黑發垂落,随秋風而飄零。
魚竿平舉,不晃不搖,而垂釣着一湖的...水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