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起誓(新)

紅蓼愣怔原地片刻,只見連珏平靜淡然的面容驟然扭曲起來,她頓時心中寒意側側,沒等她問,就聽連珏一聲怒吼:“出去!”

他的身子劇烈顫抖着,像是在隐忍什麽,卻發現再多的隐忍都是徒勞,紅蓼遲遲不走,他一手擡起八仙桌,往上一掀,桌上的盤盤碗碗一下子碎了一地,紅蓼驚魂不定,發覺此時的連珏似乎已無自己的意識。

她慌忙起身,奔至門邊,只覺身後有一龐然大物向她襲來,紅蓼本能的縮着肩,将身子蜷起,只聞得一聲悶響,就看到連珏在她身子上方,拳頭打入了牆內。

“快……走……”連珏從喉嚨眼擠出了的這二字幾乎耗盡他所有的意識,紅蓼連滾帶爬跑出了房間。

門一合上,屋內全是響聲,站在門口的紅蓼雖見不得屋內情景,但這聲聲巨響,讓她心驚肉跳。

忽而外面鞭炮聲四下響起,孩子們的笑聲鬧成一片,攪和着噼裏啪啦的鞭炮響一片熱鬧。

屋內的聲響卻不能被此掩埋,顯得更為突兀與恐怖,紅蓼幾次聽裏面的聲音輕了,想推門進去,可又聲音複來,讓她聞而卻步。

就這樣,她反反複複猶豫了整整一宿,外面的鞭炮聲斷了幾次,又重新響起,屋內的響聲停歇片刻,而又重來。

終于到了天明之後,屋裏的響聲停了,過了半晌後,紅蓼才小心推開一扇門,從門縫裏悄悄地張望一圈,所見之景,吓得她節節後退。

她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短氣,幾次想要逃走,又忍了下來,慢慢的爬過去,将門推開。

屋內滿目瘡痍,碎了的碗碟、飯菜掉了一地,白牆上處處是尖銳抓痕,就像是曾經這裏居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兇惡的野獸。

紅蓼微躬身子,試探的在屋裏張望一圈,看到連珏躺在地上。她快步上前,剛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來,猶豫的放下了。

“連珏?”她試探的喊了一聲,他并未答音,連珏輕輕蹲下,用手推了推他,又喊了一句:“連珏?”

等候良久後,看他眼眸慢慢睜開,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聲,紅蓼本能的往後退了幾步。

“狗尾草……”聽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紅蓼重又走了過來。

“我扶你起來。”紅蓼彎下身子把他的手臂搭載了自己的肩上,艱難的半拖半拽着,将他放在了床上。

連珏緊閉眼眸,手按在胸口,喘了好幾口氣,才平息下來。

“你怎麽了?”紅蓼有意與他保持了三尺的距離,像是在為自己的逃跑而做準備。

“無事……”他氣若懸絲,嘴唇泛白,原本就極為白皙的面容,一下子變得更為慘淡。

紅蓼還想追問,就聽到連珏說:“我想歇息一會,你出去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他又開始喘了,紅蓼看他現在這樣也問不出什麽頭緒,應了一聲,出了房門。

昨夜一宿未睡,紅蓼下樓鎖了客棧大門,也準備回房休息一會,剛走到門邊,就遇到了來送飯的李大娘。

“小師父,新年好啊!”李大姐臉上喜氣洋洋,手上挎着食盒,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都變得慈祥了不少。

“新年好啊!”

紅蓼學着她的樣子也道了一聲“新年好”。

“仙人還未起?”

“嗯,昨日睡得晚。”紅蓼不經意瞥了一下連珏緊閉的房門,臉上的笑容也有了幾分僵硬。

“我不知道王掌櫃給你們留餃子了嗎,所以特地來給你們送點。”李大娘說着将食盒遞了過去。

紅蓼道了聲謝,将食盒裏的餃子放在了桌上,把食盒還給了她。紅蓼現在疲乏的要命,沒有什麽心情和李大娘多聊。

李大娘拿出了一個紅紙包遞給了紅蓼,“也不知道小師父是何年歲,這是壓歲錢,不應我給,不過這是個喜氣的日子,又聽說小師父前些日子忙出病來,正好壓壓歲,驅驅邪!”

紅蓼遲疑許久,才将紅紙袋接了過去,她看着紅紙袋,不甚明白,偏着頭問:“壓歲錢是何物?”

李大娘聽她這一問,一時還不好回答:“就是……驅邪壓祟的錢,小師父是仙人,是我糊塗了。”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可紅蓼聽了此話,淺笑道謝。

“多謝李大娘。”紅蓼将紅紙包拆開,裏面的錢不多只有幾個銅板,不過她還是第一次拿到壓歲錢這種東西。

“上次仙人留的錢太多了,若是花钿喜歡,擇日我再做幾個給小師父,昨兒我家外人回來,帶來了一塊極為漂亮的玉石,通體無暇,白潤如脂。我正思量要不要做個玉冠送予仙人,只恐凡世俗物,入不了仙人的眼,惹仙人不快。”

“大娘客氣了,自是心意哪有優劣之分,紅蓼在此代祖宗謝過。”

李大姐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重,忙不疊的點頭應下。

“有了小師父的話,我心裏就有底了,我這幾日趕趕工,在您與仙人遠行前贈上。”

許是發現紅蓼臉上帶着倦色,李大娘不再多說,拿着食盒走了。

看着手上簡陋的紅紙包,紅蓼臉上浮上一絲笑意,路過連珏房間時她有意停下腳步,靠在門邊細聽許久,直至确定了沒再有聲響傳來,才安心進了房間。

再睜開眼時,天色已經混黑了,紅蓼摸黑找出火石點上了燈。

踏出房門,發現連珏屋裏亮着,輕叩了兩聲,推門而入。

看到連珏坐在床邊,整個人雖然還有些病色,不過較之早晨已經好了許多了。

“李大娘送了一些餃子,要不我給你熱一熱?”連珏颔首。

不久,紅蓼端着兩盤子餃子進來了。屋裏幾乎都被連珏砸了個幹淨,地上還有殘羹剩飯,碎木碎瓷。紅蓼找了個食案放在床上,将筷子遞給了連珏。

“你怎麽不吃?”連珏看着坐在旁邊的紅蓼問道。

“你究竟是怎麽了?”紅蓼再次詢問。

“不礙事。”他将口中的東西咽了下去,回道。

紅蓼聽了這話,臉上帶有怒色,她站起身,從床頭取下寶劍,咬着牙,用力抽出,在自己手指上一劃,連珏看到她這個舉動,扔下筷子上前搶下寶劍。

“這青鋒劍削鐵如泥,吹發可斷,你這手不想要了!”

不過刀鋒已經掠過她的指尖,殷殷紅絲沾染在了劍鋒上。

紅蓼咬着嘴唇,盯着自己被割破的手指,聲音都些顫抖。

“不知道祖宗是否聽說過,江湖上,歃血起誓。猶如毒咒,如有食言,死無葬身之地。我今日在此起誓……”說着她将染血的指尖,塗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下子原本寡淡的面容多了幾分明豔。

“我今日在此起誓,此生追随連珏公子,絕無二心雜念,若有不忠之舉,天打雷劈,人人得以誅之!”

她尚還稚嫩的容顏,說着這樣的話,有些格格不入,連珏擡擡手指将她喊起,:“你要喊我祖宗。”

聽了這話,紅蓼原本繃着的小臉一下子舒緩了下來,她将手指放在口中,小心的舔着自己手指上的傷。

“不是什麽要緊事,何必說這麽毒的咒詞。”連珏将她的手從她的口中拽了出來,從一旁拿出了一個銅板大小的白瓷盒,打開之後,沾了點藥膏塗在了她的指尖。

傷口接觸到藥膏有些痛,紅蓼想把手拉過來,而是她的手腕被連珏緊緊地抓住。

“還不是祖宗不信我!”紅蓼小聲的埋怨道。

連珏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開口道:“我本是清潇觀掌門,虎嘯比武後尊封為‘武林至尊’由于過于興奮,喝酒時沒有留心喝下了毒酒,便成了這樣。”他挑起自己的銀發,自嘲的笑了一聲。

“那昨晚……”

“每到朔日,就會毒發,我也不知昨夜發生了什麽,只覺如同車裂,痛苦不堪。可是過了毒發那一陣子,很快就能恢複,明日時,我也就一如往常了。”

“那祖宗下山,是為了尋仇?”

“不,和弟子雖是這樣說,不過,我倒覺得樂得自在,我自小送入觀中,已經快二十年了,這毒……反倒是幫了我。只是我有些擔心,我神志不清毒發之時,會不會傷到旁人。”

“祖宗之前執意要走,也是因為這個?”

“不用多猜,若你害怕,你那些錢咱們分道揚镳正好。”他輕輕一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當然不!我剛剛都起誓了,一生追随,絕無二心。”

“呵!随你。”

說話間外面的爆竹聲再次響起,在吵鬧的炮竹聲中夾雜了一聲草笛細長尖銳的聲音。

“祖宗去我房裏休息會吧,這房間我打掃下,省的王掌櫃來了,再有別的牽扯。”

紅蓼說的在理,連珏也就應下了。

将連珏送入房間,紅蓼環顧了一下房內,走上前将青鋒劍取了下來。

用力拔開劍鞘,劍身寒光冷銳,上面紋刻着清風流雲的圖案,劍鋒處還有她剛剛抹上的血際。紅蓼拿過劍鞘,上面雕着游龍畫鳳,龍鱗熠熠生輝,鳳羽栩栩如生。

這個确實就是青鋒劍,是清潇觀掌門的世代傳承之物。

紅蓼眸中閃過一絲欣喜,她抿唇莞爾,小心将劍放置原位,然後起身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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