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成全

桌上的蠟燭染了一夜,紅蓼艱難直起身子。

躺在她旁邊的連珏睡得很沉,這種熟睡是曾經的他從未有過的。

紅蓼看着他的容顏,唇邊彎起一抹笑意,随即這笑意稍縱即逝,變成了苦味。

嫦嫣告訴她,從來沒有什麽所謂的解藥,都是她編出來的謊話,唯一可以解蝕骨散毒的就是她,從小浸泡在瑤亭水榭至純之水的花月宮神女,就是解藥。

也就是說,她必須與連珏歡好,用自己的冰肌玉骨來彌補他身上的熾烈灼焰。

至少,就此而言,嫦嫣沒有騙她。

連珏枯槁的銀發此時已經變黑,他蒼白若紙的臉龐,有了血色。紅蓼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手上的溫度也不是灼熱燒人,而是厚重的溫暖。

“真好。”

她喃喃自語。

察覺有人握緊了自己的手,連珏慢慢睜開眼,他看着旁邊的紅蓼,迷離狹長的眼睛笑了起來。

“狗尾草……”他輕聲喊着她,紅蓼第一次發現這三個字在他的唇齒之間流轉時,會變得這般好聽。

紅蓼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輕輕道:“再睡會。”然後低下頭,吻上了他的嘴唇,她舌尖藏了一點迷藥,這點迷藥,足夠他睡到日曬三竿。

那時候,她就已經在回花月宮的路上,就與他再無關系了。

紅蓼翻身下床,腳剛剛踩到地,骨頭痛的她激起了一身冷汗。她擡手,看着自己正在慢慢爬上皺紋的手,眼睛微微合起。

花月宮的神女,只要與男人交合過後,變會迅速的衰老,她現在全身的骨頭好像一碰就會散,她原本黑徹油亮的長發,也慢慢變得花白。

她勉強支撐走到桌邊,找出了紙筆,幾經猶豫給連珏留下了一句話。

[回清潇觀等我]

她将紙放好,拿了一個茶杯壓住,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結局的等待,但是她要連珏活下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紅蓼穿好衣服,原本簡單的事情,她現在要費盡全力才能完成。紅蓼走到銅鏡前,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這副模樣,她最不想讓連珏看到。鏡子裏的她佝偻身子,就如同一個遲暮老妪,滿布皺紋的手臉,已經看不出她曾經的樣子。

她嘆了口氣,離開了房間,心裏喜憂交加,也難以言說此時的心情。

嫦嫣派來的人就在城鎮郊野等待,現在天還未亮,紅蓼獨自走在無人的街巷,心裏反而輕松了,沒有人會對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感興趣,偶有人經過也沒有注意到她。她腳步很慢,受傷的腿現在越發的疼痛,她想若是這樣下去,許是以後就會落下病根,可再一想,自嘲一笑。

她還需要考慮以後嗎?

一直走到天色大亮,紅蓼才終于找到了那個花月宮人。

看到紅蓼的模樣,那人極為震驚。

“走吧,回去見宮主。”

那人回過神,拿下了馬凳,攙扶着她登上了車。

此去,便是無期。

連珏一覺醒來,身子是前所未有的輕盈,他摸着身邊,發現空無一人,猛然坐起,忽然發現自己的銀絲已經變為了黑發。

他急忙起身,紅蓼不在屋內,若不是榻上那點落紅,連珏還以為昨夜種種不過是他的一夜春夢。

“狗尾草。”他朗聲喊去,并無人應答,他站起身,還為出門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紅蓼留給他的字條。

他反複看了多遍,确實是紅蓼的字跡,只是她現在究竟身處何處,讓連珏有些心神不安。

連珏疾步下樓,看到了正在打掃的小二,小二看着他上下打量許多遍,都沒想起昨日是否有此人入住。

“客官,您有什麽吩咐?”小二遲疑走上前去,詢問連珏。

“可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從這裏離開?”

“沒有。”小二回答極快,“這幾日入住的客人不多,我都有印象,并未見到有姑娘離開。”

一聽此話,連珏更是奇怪,那人看連珏一籌莫展寬慰道:“許是姑娘先去外面轉着玩了,公子不必着急,不如等上一等。”

連珏沒有回答,只是往桌上放了幾塊碎銀。

“這是房錢。”說完急匆匆離開了客棧。

連珏現在也沒有目标,不知去何處尋找,只是看着字條,自我安慰,紅蓼只是出去,過些時辰便會來找她,于是按着紅蓼所說,重回了清潇觀。

六曲一早醒來給連珏他們送水,卻發現房間空空,頓時吓得就坐在了地上,可又不敢告知外人,恐有有心之人,只能自己忍着,在觀內尋找。連珏重回清潇觀,弟子看到,紛紛迎了過去,而連珏并未搭理,徑直走向六曲。

“紅蓼可有回來?”

六曲看到連珏,喜極而泣,“掌門,我都快吓死了。您,您上哪兒去了?”

“我問你紅蓼有沒有回來。”

“沒……沒見到紅蓼姑娘。掌門……你的頭發……”

不僅僅是頭發,連珏發現自己一直壓抑在心口的那股氣也消失了,整個人豁然開朗,剛剛他上山時,運用內力,輕功,毫無阻礙,甚至連珏感覺自己的身體比曾經還要豁然。

他昨日還是一個将死之人,今日就身體康健,神清氣爽,中間有太多說不清的原因,而這些緣由知道的人,肯定只有紅蓼一人。

六曲跟着連珏進了房間,看掌門恢複了曾經的模樣,也甚是歡喜,“掌門,您是不是找到解藥了?你現在和當初一樣,今年的武林大會您肯定還能一把頭籌,蟬連至尊!”

對這些連珏早就沒了興趣,他一心全想着紅蓼,六曲的話一句都沒進耳朵。

“你師父如何了?”

“師父好了許多,我那天看他睜開了眼,但是還沒來及說話就睡了過去。”六曲有些失望。

“你好好照顧你師父,我這裏無需你多問。另外,傳我令下去,從明日起,清潇觀恢複正常的早晚練功。”月剎門一事已經過去些時日,清潇觀不能一直如同散沙一般。

“是!”

連珏坐在自己房內,沉默不言,他一直在想着紅蓼會去何處,他隐隐察覺,自己身上的毒和她肯定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一連在觀內等了數日,連珏都沒有等來紅蓼。他越發的害怕,害怕那張紙條是一封永不得再見的訣別。

“掌門!”六曲急急忙忙沖了進來。

“何事?”連珏因他的莽撞神色有幾分不耐。

六曲大口的喘着氣,甚至忘了行禮,“師父,師父,師父醒了!”

連珏一聽這話,眸光一聚,跨過了六曲急匆匆向京墨的房間而去。

京墨在床上躺了這麽多天,身子極為虛弱,他靠在床榻邊阖目養神,聽到門響才睜開眼。

“師父……”看着連珏他一臉愁色,可再一看,連珏的銀發已經變黑,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呆滞。

“六曲,去廚房找些白粥來”他說着從一旁藥匣拿出幾片人參放在了京墨口中。

“你這些日子一直昏睡在床上,體力不支實屬正常。你先稍稍修養,然後咱們再說。”連珏欲将京墨身後的枕頭抽離,讓他好好休息,不料想京墨拉住了連珏的手腕。

“師父,清潇觀有危險。”

“月剎門已經離開,不用挂念,你好生養病。”

京墨聽了此話,拼命搖着頭,“不,不是月剎門,月剎門是被人引來的。”他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有些氣短,喘了好幾口,方才緩過來。

連珏聽了這話,坐在他旁邊,“不急,慢慢說。”

六曲正巧在這時端來了白粥裏面還放了一點青菜,京墨拿着碗,慢慢的喝了兩勺。

“徒兒夜探月剎門,見到月剎門副門主和一人正在交談,那人我聽聲音耳熟,沒想到居然是玄參。”京墨說出這個名字,神情沉重了不少。

連珏心裏已經有了底,聽到這話雖然有些感傷,卻也不覺太過吃驚。

“因此他将你毒傷?”

“嗯,我留了一手,并未被他殺死,但是也已經神志不清。尚若師父你晚來一日,徒兒可能就真的沒命了。”京墨低下頭,回憶當時,真是命懸一線,當玄參來到他房內時,他就知道,玄參就是來取他性命的。

“只是,徒兒有一事不明。為何玄參會背叛清潇觀?”京墨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一起在清潇觀內長大的師兄弟究竟會因為何事而翻臉無情。

連珏也說不清,只是現在看來,除非玄參願意自己開口,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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