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丁纨并不想讓梁俊太難堪,他最終收回了視線,淡淡道:“我回去了。”
黃娅是個自以為聰明的大笨蛋。
至少他在丁纨眼中是這樣的。
她一把抓住了丁纨的袖子,問他:“你是不是特恨梁俊?”
“不。”丁纨回頭看她,道:“對于我來說,在這個年齡看清一個注定無法陪我走到最後的人,實在太幸運了。”
黃娅詫異:“那你恨我嗎?”
“我心疼你。”
黃娅剛要繼續說話,就被梁俊拽了回去,他冷着臉道:“你不是要買光碟嗎?我們進去吧。”
黃娅被拉走的時候還在看丁纨,眼神裏帶着奇怪的困惑。
丁纨繼續朝前走,李霁就保持着一步之遙的距離跟着他,他越走越快,李霁越跟越緊,丁纨快步走下了電梯,一直沖到廣場外面才停下來。
李霁沖上去,看他毫無表情的在哭。
李霁張了張嘴,喉嚨堵得厲害,丁纨聲音很平靜的說:“我沒有開玩笑。”
“我是同性戀。我倆處了五年,你能想象嗎,在我們這個圈子裏,能在一起五年是多不容易,但他最後還是結婚了,跟我表妹。”
丁纨知道自己沒哭,因為沒有鼻酸心痛的感覺。
只是眼淚有點兒矯情,不聽使喚。
五年的感情就這麽沒了,到底該祭奠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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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霁說:“我能抱抱你嗎?”
丁纨破涕為笑,他說:“不能。”
李霁呆了呆,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怎麽都沒有找到自己那句話的笑點在哪。
丁纨抹了抹濕漉漉的臉,又帶上笑容看他,問:“你也是嗎?”
李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是說圈子裏面是有感應的嗎?”
“我沒有。”丁纨低下頭,“可能我不是個稱職的同性戀。”
“……這詞兒怪新鮮。”李霁面上在心不在焉的笑,手指收緊又放松,暗暗的給自己打了好幾次氣,才幹巴巴的問:“你要、要不要……”
“要什麽?”丁纨看着他抓着耳朵躲着自己的視線,又笑了:“你幹嘛,把我當豺狼虎豹嗎?”
李霁跟着笑一聲,目光落在丁纨的臉上,很緩慢的、一字一斟酌的道:“你要不要跟我……”
“李霁!”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李霁一下子慫的不行,回頭看到大毛那張臉,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反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西瓜頭上:“你他媽的幹什麽?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大毛一臉冤屈,差點哭了:“他媽的這誰吓誰啊……”
黃靖走上來攬走大毛,啞巴叼着煙,手挂在一妮子的腰上,問道:“怎麽回事兒?這誰呀?你不是去找你女朋友了嗎?”
李霁一臉吃了屎的表情,黃靖也道:“對啊,你女朋友不是給人打了嗎?你不去看看啊?”
看你大爺的看。李霁煩的不行,剛想趕他們滾蛋,就聽丁纨說話了:“那你先去忙,我回去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了,李霁追上前兩步,“不是……你遠不遠,我送送你吧。”
“沒事兒。”丁纨揮揮手,“先去看你女朋友吧。”
“我……”什麽時候能再約你啊。
看着他身影越走越遠,李霁覺得自己都無法呼吸了,皺着眉回過頭,就聽啞巴道:“那誰呀?”
“關你屁事。”李霁咬着牙說:“我回去了。”
“對了?誰打了你女朋友?要不要幫忙?”
李霁健步如風,頭也不回,對這話頗為嫌棄:“我他媽要打人還用得着你們?”
啞巴啧了一聲,說道:“這小子有點兒不對勁兒啊。”
黃靖摸着下巴,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
大毛覺得自己給李霁拍的都要腦震蕩了,“何時有點兒!是非常!!”
“剛剛跟李霁說話的誰呀?”
“有點兒眼熟。”
“不認識。”
……
住的賓館離廣場不近,其間還要經過一個很大的拱橋,丁纨頂着冷風走上去,趴在上頭看着下頭黑兮兮的江水,有些自嘲的笑了。
他剛剛還以為李霁打算跟他告白呢,可原來人家是有女朋友的。
李霁這邊兒把車開出停車場,循着丁纨回家的路追去,一直到了他家門口也沒見到人,失望的坐了一會兒,只好掉頭離開。
丁纨在橋上吹了會兒冷風,回到賓館睡了一覺,半夜就覺得嗓子跟什麽堵住一樣,起身拿熱水壺燒了點熱水灌下去,裹着被子躺回床上,下半夜就開始做噩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起來了,丁纨看了看時間,到底還是忍着滿身的不适爬了起來。
正常來說,這會兒他爸應該已經起床去廣場邊兒鍛煉身體了,而他媽則是會在這時候去逛菜市場,他準備偷偷溜回去把身份證拿出來,然後再作打算。
在離家一百米處下了車,丁纨把口罩戴了起來,回到家門口兒,一推大門,吱呀一聲,果然沒鎖。
推門而入,從門前的地墊下面翻出了鑰匙,丁纨手腳麻利的打開了房門,入目是熟悉的古舊的家具,牆上挂着幾個臉譜還有耍玩的刀劍,窗戶邊兒放着錄音機,他爸沒事兒就能抱着做一下午,興致一起,還能咿咿呀呀的來兩句。
丁纨顧不得傷感,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翻出了一幹證件裝在旅行包裏,又翻出了幾件穿得上的衣裳一塊兒塞進去,背起來剛剛走出房間,迎面就碰上了推門進來的他爸。
丁纨一呆,他爸已經操起了門後的掃帚沖了過來:“小兔崽子,我看你這次還往哪兒跑!”
丁纨吓的一激靈,掉頭再次沖回了房間裏頭,硬着頭皮抵着門把門鎖上,完了又怕他爸在外頭找到了鑰匙,大張旗鼓的把寫字臺拉了過來。
擱在平時,這寫字臺挪一挪都要廢好大勁兒。可人急了就是潛力無窮,把這大玩意兒拉過來抵住門,丁纨才覺得有些頭暈眼花。
趴在寫字臺上默默聽了一會兒動靜,耳邊兒全是自己的心跳跟他爸用鑰匙轉鎖的聲音,估摸着一直推不開門,他爸氣的呼吸又長又重。
又一會兒,丁纨叫了聲:“爸。”
他爸在外頭吼:“別叫我爸!!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丁纨說:“我對女的沒感覺,爸,您要是實在不想看到我,就放我出去。”
“你出來!我腿給你敲斷!”
“你敲我腿,我不出去。”
“你小子怎麽能那麽下賤!!”
“擱以前唱戲的還是下九流呢。”
雖然嘴挺硬,但丁纨心裏頭卻跟刀攪似的,難受的要命,他紅着眼睛說:“您要是不放我出去,我就從二樓跳下去了。”
“你有種就跳!摔不死你!!”
丁纨咬咬牙,轉頭從二樓窗口跳了下去。
腿上傳來嘎嘣一聲脆響,神經随即接收到了尖銳的劇痛,丁纨的冷汗當場就下來了。
勉強撐起身子爬起來,耳邊傳來了他爸風風火火下樓梯的聲音,丁纨吸了口氣,瘸着腿跑出了門。他爸跑下樓來,正看到他坐上出租車絕塵而去。
丁纨抱着腿坐在車後座上,前頭的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看他,問:“去醫院嗎?”
“不。”丁纨臉色煞白的說:“去XX賓館。”
丁纨下了車,拒絕了熱心司機的攙扶,扶着牆慢慢走進窄小的巷子,心裏頭全是不死不休的念頭。
誰也甭想逼他,他爸也不行。
他就是喜歡男的,就是想跟男的在一塊兒,陪着他走到生命盡頭的必然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曾經那個人是梁俊,但現在這個位置空出來了,甭管那人如今身在何方,哪怕始終空着,他也不會跟女人結婚生子。
丁纨好艱難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腳上鑽心的疼,打開房門插上房卡,剛把旅行包拿下來,還沒走到床邊兒就趴在地上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沒過去多久,許是因為昏倒的時候肩膀和臀部動一動都傳來陣陣的疼痛感,房間裏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任何人發現他。丁纨默默爬起來挪到床邊,把幾乎不是自己的身體丢上去,難受的再次昏睡了過去。
時昏時醒的這麽折騰了一整天,丁纨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時辰了,眼睛一合就覺得眼皮子都是燙的,丁纨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發了高燒。
他靜靜的趴在那裏,動也不想動,鼻子又堵得不行,腿上一動就鑽心的疼,這麽迷迷糊糊的又過了将近兩個小時,丁纨才慢慢翻了個身。
這個身翻得有點兒艱難,躺下來之後直喘氣。丁纨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頭發裏都是黏糊糊的,他本來以為是汗,不經意的一抹臉才發現那是血。
頭上的傷口裂開了。丁纨有些茫然,身體的不适加上心中的悲傷讓他變得異常脆弱,疲憊下來覺得就這麽死了似乎也不錯。
後來又一想,要是自己這麽死了那梁俊還不得以為自己是為情自殺?
為了一個背叛自己的男人,值嗎?
當然不值!
他打起精神再次爬起來,靠在床頭看向自己的腿,咬着牙把鞋子脫掉,又是一身的冷汗。
腿部已經腫的發亮,褲腿被漲滿,勒的腿上又悶又熱,
他難受的皺起眉,眼角燒的通紅,正打算打前臺電話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李霁昨兒晚上給丁纨發了晚安,等了一夜沒有任何回音,早上又不死心的發了早安,等了一整天同樣沒有回音,就在八點多的時候,他再次發了個晚安,到了将近九點依舊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李霁失望的同時又特看不起自己,突然就意識到自己一直這麽等着不是辦法,有句話怎麽說的?喜歡就靠近他,愛他就幹他。幹等幹看算什麽爺們兒?
于是他一個沖動就把電話撥過來了,忐忑的等着對方接聽,李霁一邊緊張着一邊又唾棄着自己的緊張。
幾十秒的時間被拉得無限長。
好不容易接通的時候,李霁幾乎要感激涕零。
“小、小纨……”
“李……霁?”丁纨聲音啞的幾乎聽不清:“你能不能……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