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橋風雲
藥鋪的門壞了,宋霁索性今天就不開張了,找人修了門和桌子之後就鑽進藥廬,直到日頭西斜才揉着酸痛的腰出來。
剛一出來,就看見秦既白蹲在藥廬門口,可憐巴巴地紅着眼眶。
這兄妹倆真是一副德行,動不動就跟只小狗一樣蹲着。
宋霁搖了搖頭,一把把她拉了起來,“怎麽?”
秦既白吸了吸鼻子,“他要帶我回京城,這兩天說走就走。”
“嗯。”宋霁毫不意外,替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
“他是來處理卞江洪澇的,前些日子就處理的差不多了,”秦既白揉了揉眼,“這兩天辦事剛好路過這兒,等辦完了就要帶我回京城。”
卞江啊……宋霁想了想,的确有聽說南邊不遠有座小縣城泛水災,莊稼都給淹了,上頭說要派個皇子來治水,沒想到竟是秦既明。
宋霁拉着她的手,輕聲哄道,“今天晚上有廟會,我們去玩玩兒?”
秦既白是很喜歡廟會的,熱鬧開心,好吃的也多,最重要的是,晚上逛了廟會,回來就沒有時間背醫書了!
可是現在她一點兒也提不起興致。
日頭漸落,華燈初上。
落橋鎮的廟會是出了名的熱鬧,過酉時外頭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路邊的花燈不說有多精致,但勝在新意,空氣中泛着焦糖的甜味兒和爆炒的香味兒,伴着各式各樣的叫賣,曲調婉轉地像是在唱曲兒。
大概是由于最後一場廟會的原因,宋霁花錢花的都快感覺銀子是撿來的一般,一小炷香的時間就已經買了大堆小玩意兒,秦既白只能跟在後頭用衣擺兜着。
“師父……別買了……”秦既白無奈地喊着。
“嗯,可是你及笄的時候師父沒法送你東西,就當這回一次性補全了。”宋霁正在攤上挑挑揀揀着木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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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這個太花,這個太素了,這個色澤不夠,那這個……
“诶,小白,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宋霁回過頭,忽的眼前黑影一閃,再回過神的時候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小白?!”
人潮擁擠着往前走去,卻沒有一人停下來。
宋霁一驚,擡眼就見剛才那黑影從他身邊掠過,直往西郊而去。
這是遭人擄走了?
雖然秦既白到哪兒都背着把都快跟她差不多高的大刀,力大無窮地弄壞了無數家什,但畢竟不過剛滿十三的小姑娘,宋霁在人群裏擠來擠去,急出了一頭汗。
廟會上人頭攢動,宋霁逆着人流走得辛苦,心下又着急,不留神便撞上一位衣着不凡的公子。
平常來說,宋霁該好好停下腳步給人家道個歉,可如今正着急,也就只偏了偏頭朝那位公子低聲道了句抱歉。
那位貴公子還沒表态,他身後的侍衛便向前一步亮出了刀。
“慢着,怎的對少爺如此無禮!”
宋霁額上沁出一絲薄汗,知道自己大概碰上大人物了。
落橋縣只是個小縣城,稱得上富貴之人無外乎鄉紳富賈,哪裏見過這麽大陣仗,也就是近日鄰鎮鬧洪澇皇上派了人來治水,大人們就近歇下才纡尊降貴住進了落橋鎮。
“這位大人,草民實在是要事在身,未有留意莽撞了,”宋霁垂眸斟酌着字句道,“還請大人海涵。”
貴公子不過十七八的樣子,臉上稚氣未脫,眸子裏卻陰氣沉沉地帶了幾分算計,總歸不是個好相與的。
宋霁心裏七上八下,一面擔心着小白,一面擔心着眼前這關怎麽應付過去,卻見一雙保養極好的手攤在了眼前,手掌上是一個釉色的陶兔,是方才他在攤上挑的小玩意。
“小心些,”貴公子上下打量着他,緩緩笑了,“這種東西可摔不得。”
他身後的侍衛明顯僵硬了一下,意外地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收起刀默默退到了後頭。
宋霁松了口氣,垂身行禮,“多謝大人。”
看着宋霁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貴公子臉上的笑意漸漸染上了幾分陰氣。
“四殿下,”他身後的護衛上前一步,附耳低聲道,“那是三殿下的人。”
“我知道。”四皇子秦承遠眯起了眼,“抓住他,帶回去。”
“是!”
秦既白剛揣好師父給她買的小東西,就見兩個黑衣男人在暗中朝她打手勢。
她是認得這兩個男人的,那是秦既明手下的暗衛,是叫藍二和藍八,經常埋伏在藥鋪四周保護他們,這會兒不知又得了什麽指令神神秘秘的。
暗衛示意她別驚動宋霁,悄悄跟他們來。
看了專心投入的師父一眼,秦既白在他背後吐了吐舌頭,刺溜便跟着兩個暗衛竄進了幽暗的巷子。
暗衛将她帶到了縣城西面的荒林之中,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見無人追上,才開了口。
“主人交代了我們一件事,”藍八扯下面罩,“要做一出戲給宋公子看。”
“做戲?”
“假裝我們是四皇子或者二皇子的人,”藍八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呃,然後攻擊公主殿下和宋公子。”
秦既白抽了抽嘴角,“我哥他想幹嘛?”
“主人想借此機會給殿下撒一種粉末,”藍八接着道,“這種粉末沒什麽副作用,殿下裝着中毒的樣子就成。”
秦既白摸了摸下巴,“讓我中毒,是想讓師父跟着走?”
“應該是這個意思,”藍八道,“主人說宋公子疼公主,為了解毒肯定寸步不離。”
秦既白挑眉,“可我哥沒有想過要是東窗事發,師父鐵定不理他。”
“主人說……”藍八盡心盡責的傳話,“到時候就看公主殿下的魅力了。”
秦既白呵呵幹笑兩聲,撸撸袖子,從背後掏出大刀,“我哥在哪,我要扇死他!
“公主三思!三思!”藍八費勁兒地拽着他,“一會兒我們就把人引過來,公主冷靜些!”
宋霁也跟着若隐若現的黑影離開了廟會,跑到了西邊的野林之中。
四周荒無人煙,烏鴉從頭頂撲棱而過,落下一串嘶啞的叫聲,将一地皎潔的月光襯得遍體生寒。
怎麽也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吧?宋霁錘了錘自己不太清醒的腦袋,擡腳剛要走,就聽身邊的草叢一陣撲簌亂響,似乎什麽人影在婆娑樹影中若隐若現。
宋霁摸遍了自個兒渾身上下,除了幾個治跌打損傷的藥罐子和廟會上買來的小玩意,什麽都不剩。
找不到防身家夥的宋霁只能随手撿起一根斷枝,朝着越來越靠近的人影擺上了個架勢,但沒有內力支撐的身體始終有些晃。
待到人影靠得更近些,他沉下氣大喝一聲,“什麽人!”
“師父?”
秦既白的腦袋從樹影中鑽了出來,見他的樣子一愣,“師父,你練過功夫?”
“小白?”宋霁扔下枯枝,松了口氣,“你怎麽在這兒?可叫我好找!”
剛跟暗衛串通好詞兒的秦既白眼神躲躲閃閃的,“那啥,看見一只很好看的蝴蝶來者……”
宋霁徹底放下了心,打算将這小崽子帶回去好好審審,也就沒在這兒跟她計較,剛要擡腳,袖管就被人扯住了。
“師父,”秦既白眼睛亮晶晶的,“我剛剛在樹林裏看到一種草藥,但認不出來,師父能幫我看看嗎?”
“難得你出來玩還不忘本,這自然可以。”宋霁笑了,牽起她的手剛要轉身,身後卻刷刷落下兩個人影。
“怎麽這麽快。”秦既白嘀咕一聲,眼角卻瞥見來者手中劍刃的鋒芒,霎時警鈴大作,刷刷從背後掏出大刀便沖了上去。
宋霁一頭霧水,“什麽這麽快?”
這時候秦既白已經跟那兩個人影糾纏在了一處,無暇顧及其他。
交上手,她立刻明白了這不是剛才與她商量好的那兩個暗衛,但這兩人雖出招兇猛,卻并未想置她于死地,反而似乎想盡快脫身。
秦既白打了一個激靈,猛地明白了過來,朝着宋霁喊道,“師父,你快往樹林裏跑!他們朝你來的!”
秦既白的怪力是天生的,刀功是秦既明教的,沒怎麽正統學過,對上正兒八經的刺客撐不了多久,宋霁是知道這些的。
若真如小白所說這些人是朝他來的,應當是不會要了小白的命,宋霁看秦既白為了照顧他額上都浮了大滴的汗,便咬咬牙轉身往樹林跑去。
不曾想,跑了沒幾步,宋霁眼前又躍下一個黑衣人,一見他面露不善,抄起家夥就沖面門而來!
他反應很快,往後連退數步,劍刃貼着他的衣擺蹭過,割下一片衣角。
刺客心下暗嘆怎的如此難纏,眉頭一皺,用了幾分內力在劍刃上,将他震翻在地。
再來一次怕是躲不過了,宋霁在懷中摸索着,又摸到了那治跌打損傷的藥粉,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手如電将藥粉沖來者的臉灑了過去。
刺客沒料到手無縛雞之力的郎中竟還有這一招,眼裏進了藥粉,難受的很,宋霁趁此機會拔腿便跑。
可他毫無內力壓根比不上用輕功騰空而行之人,就算迷了眼刺客也很快便追了過來!
眼看又要被追上,面前也沒個能隐蔽身形的地方,宋霁臉色蒼白,但腳步卻不見驚慌,心中一橫,索性随手折下一根樹枝,轉身停了下來,朝着他擺出了一個起手式。
“哼,毫無內力的弱小之徒,竟也有敢與我叫板?”刺客眯起眼,心道自不量力,擡手将劍送了出去。
冷色的劍刃映着宋霁失去血色的臉,在月色下泛着寒光,直直地朝他脖頸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