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揚州作客

被燦爛笑容刺瞎眼的宋霁默默轉開眼,之前信中他就大概了解到薛子安有個放在心尖上的男人,沒想到能提得這麽嚣張,也不愧為厚臉皮。

應下薛子安要求的宋霁松了口氣,雖然他華沒說滿,但這位名義上的大師兄醫術他還是信得過,就算不能完全治好,只要能緩解些症狀便也夠了。

只是這樣一來就必須得去京城了……宋霁在心底嘆一聲,合着是怎麽着都躲不了的,近日來的輾轉糾結霎時都有了着落,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必須去的理由,他心中竟無端地生出些喜意。

剛要離開藥鋪,後頭跟着的暗衛便躍到他身邊。

“公子,主人現在已經去了淮王殿下那處。”暗衛低聲道。

宋霁回頭看了眼薛子安,後者聳聳肩,“我無所謂,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讓你治病去又不是讓你挨刀子去……宋霁嘆口氣,一天聽官府和江湖兩頭互相對罵正是夠讓人頭大了。

甚至他有些擔心,要是薛子安見淮王禮數不周被降了罪,拖累了秦既明可怎麽辦。

暗衛在一旁又道,“二位是要現在過去?”

宋霁見他面露難色便道,“怎麽了?不能過去?”

暗衛搖頭,“屬下這就去備馬車。”

秦承興自從五歲的冬天被嬷嬷扔到荷花池以後,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所幸的是,秦承興以雙_腿為代價撿回了一條命,并被排除在了皇位争奪者之列,得以安然地度過之後的數年人生。

聖上念他身體抱恙,便不及二十便封淮王,封地不大,卻在富庶的江南水鄉,也免得他為治理操勞傷神。

秦承興尤為喜歡揚州的蟹粉獅子頭,便就近将王府建在了當地,遠眺瘦西湖,近賞扶風柳,過着與世無争的恬淡日子。

秦既明來揚州之前與兄長通過信,前腳剛到揚州城,後腳淮王府便收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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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承興搬出京城十幾載,收到的賞賜與手信不少,但親自上門來拜訪的實屬不多,下人不敢怠慢這位難得的稀客,躬身請入,奉上茶,得了主子的點頭才悄聲退出屋外。

茶色清澈,唇齒留香,是上好的龍井茶,足見待客的用心了。

秦既明先前在信中已寫明來意,現下剛想說明,卻聽秦承興先開了口。

“要說揚州,不得不提到早茶,”秦承興微微一笑,“若三弟有空,明早與兄長一同吃早茶如何?”

秦既明雖不太明白,但也跟着笑,“看來兄長在揚州過得很是舒心,臣弟也能放下些心。”

“夏天倒是無妨,”秦承興嘆口氣,“可到了冬日,這雙_腿就開始疼,要不用暖爐捂着能疼上一整夜都睡不着。”

“兄長應該知道,臣弟出宮的這陣子師父一直在照顧臣弟。”

“知道,”秦承興笑了,“你三句話不離你那師父,什麽時候帶來給兄長瞧瞧?”

“他跟臣弟一同來的揚州,”秦既明道,“師父是個厲害的郎中,可以讓他給兄長瞧瞧。”

秦承興樂了,“他是個郎中,你是他徒兒怎的不是了?不如你來給兄長瞧瞧?”

秦既明撓了撓頭,“罷了罷了,我醫術不精,被師父打了多少次了。”

說到這兒,二人相視一笑,秦承興道,“不如明早将你那師父也帶來,一同去吃早茶如何?”

秦既明笑着,聽秦承興又道,“這早茶呢,可講究了,既是早茶,那麽這茶便是有講究的,不同于尋常的茶。”

秦既明樂呵呵點頭,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就早茶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熱火朝天。

正在這時,屋門被敲響了,只見下人引着宋霁和薛子安進了屋。

秦既明見到宋霁身後跟着的人一愣,“……師父?你怎的來了?”

宋霁視而不見,給他們二人恭敬地行了個禮,“草民宋霁見過淮王殿下,三殿下。”

薛子安跟在他身後,估計不大情願,但還是跟着行了禮。

宋霁松了口氣,介紹道,“這位是草民的大師兄,姓薛,較為精通凍傷的醫治,可以為淮王殿下瞧瞧。”

“宋大夫有心了。”秦承興微微一笑,“來人,帶薛大夫下去好好安頓。”

“王爺多獎了。”宋霁推辭道,見薛子安被請下去了,才徹底放了心,要這擱這兒一會兒說了什麽大不敬的話,事情就麻煩大了。

宋霁被安排在秦既明旁邊,聽秦承興接着講揚州的早茶。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沒人來了,秦承興話頭一開就止不住,講完早茶又講起了揚州三頭,講完了吃的講風景,連秦既明的意見都沒問,便直接定下了游瘦西湖吃淮揚菜的行程。

宋霁到王府的時候申時剛過,硬生生聽秦承興說到了日落山頭該用晚膳的時候才停了話頭。

“王爺,”有下人敲門進屋,是做暗衛打扮的黑衣男人,“可以了。”

秦承興長舒一口氣,喝了口放涼的茶,對面前的二人搖搖頭,“被秦承平耽誤了好些時辰,二位留下來用晚膳吧。”

秦既明皺眉,“方才一直有秦承平的人監視?”

“大概從半年前開始,每天時不時會有人來探牆角,”秦承興道,“我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麽才并未打草驚蛇,如此看來是與你有關。”

秦既明點頭,“應該是他擔心我們二人聯手。”

秦承興放下茶盞看着他,“那麽你是怎麽想的?”

“我需要兄長的力量,”秦既明直白道,“我不想淪為秦承平或者秦承遠的棋子。”

秦承興搖頭,“只是不淪為棋子?如此的覺悟恕兄長不能幫你,帝王之道,非常人能及,須有極其堅強的心性與耐性。”

宋霁在心底嘆口氣,說到底還是在宮外長大的孩子,本該刀尖舔血過來的日子活得**逸,才會缺少皇族骨子裏的陰冷與狠毒。

與其人,少了戾氣自然是好的,但他是皇子,終究還是拖累。

“臣弟并非這個意思,”秦既明說的話字字擲地有聲,打斷了宋霁的思緒,“登上高位有太多的無奈與心酸,許多事不能任性而行,所以臣弟并不想要那個位子。”

秦既明自己心裏有數,一來他自己知道沒那個金剛鑽就不攬瓷器活兒,二來,皇上也不是什麽好差,受後人評價,一不小心一個嗜好能讓後人叨叨許久。所以他打從開始就算好了,要推旁人上_位。

但這樣的風險将會很大,他必須得賭一賭,這秦承興不是忘恩負義的多疑之徒,免得剛一上_位轉頭便要殺人。

宋霁聞言一驚,轉過頭看着他,剛成年的男人面上還未褪去青澀,棱角卻已然剛硬了起來,仿佛剛離巢的鳥兒,雖生活地磕磕巴巴,卻依舊堅持着飛翔。

秦承興的眼底也浮了些驚異之色,“你這是什麽意思?”

秦既明沉聲緩緩道,“恕臣弟不敬,臣弟總覺得兄長并非不想回宮。”

外界都傳言淮王殿下偏安一隅,疏于朝堂,這是連宋霁都知道一些的,可此言一出,宋霁見對面秦承興一向和善的臉上浮上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太危險了。

宋霁的心沉了沉。

“從何得出?”

“若是真的不想回宮,秦承平的眼線兄長便沒必要留他了,早解決早幹淨,不是嗎?”

秦承興臉上的笑沒了,一雙眼打量着秦既明,秦既明的面容并未為他消失的笑意所變動,依舊一成不變地堅持着自己方才說的話。

宋霁的心沉到了底,這是猜中了的,外頭傳言秦承興有多不想回宮,秦承興就花了多大的功夫遮掩這件事,若秦既明一語中的,難保秦承興不會動手。

既然秦承興有偏安一隅十幾年不露聲色的實力,宋霁相信他有本事做到殺人于無形。

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窗外的蟬鳴顯得格外聒噪,一聲聲撥亂他焦灼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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