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進了家,鞠裏就往廚房去,問她:“你自己坐會兒?”
“不了,我閑不住,幫你打下手。”
索莫然打開他家的冰箱,和上次來一樣,依然被各種食材填滿,她拿起一塊牛肉聞了聞,問他:“你今晚打算做什麽菜?”
“挑你喜歡的,我都可以。”鞠裏在淘米煮飯,頭也沒回道。
“什麽都可以嗎?”牛肉沒有異味,她又拿起一袋排骨,“那就做糖醋排骨吧,挺想吃的。”
冰箱裏還有兩根苦瓜,向他提議道:“再來個苦瓜炒牛肉?”
“嗯。”
“你會做蛋糕?”
索莫然拿起一起白色的塑料袋,裏面有蛋糕粉、黃油、奶酪之類的,轉身就撞上他的胸膛,她看冰箱看得認真,沒料到他會突然站身後,她怔住,兩人貼身相近,莫名的,她被動搖了心跳,一跳一跳,她無以控制的,手中還抓着白色的購物袋,她稍稍挪開了臉,不自在又問了遍:“你、還會做蛋糕?”
“不會。”鞠裏伸手越過她,拿起了排骨和牛肉。
索莫然趁機溜到他身後,“我看你冰箱裏有蛋糕粉。”
“你上次沒帶走,忘記了?”
“對哦!”
經他一說,索莫然才想起來她是買過這東西,難怪她那天回家總覺得落下了什麽,後來她的雲朵蛋糕也沒再出現在她腦海中。
“後來你怎麽沒提醒我?”
“我以為你會主動聯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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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莫然苦笑:“我沒想起來。”
吃飯的過程中兩人對醫院的事只字不提卻各懷心事,沉默的過程也算是相安無事的吃完了飯。
飯後,鞠裏在廚房洗碗,索莫然在客廳玩手機,沒過多久,她拿上今天剛開的藥走進廚房,問他:“你家開水怎麽燒?”
“等等。”鞠裏在擦最後一個瓷白碗。
索莫然靠在旁邊看着他,也不說話,直到他遞來一杯溫水,她就着藥片喝下。他又接過她的杯子想再接上水,索莫然阻止他,“不用,可以了。”
索莫然記得他家冰箱還有幾聽啤酒,她打開冰箱看,果然還躺着幾聽,拿出一罐,剛想拔開易拉罐的蓋子,卻被他先一步拿走。
“不是剛吃藥?”
她無奈說:“想要說點什麽,好像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喝點酒也許能醞釀出什麽來,她低着眼簾,默了幾秒,擡頭問他:“你想了解我什麽?”
鞠裏看着她,眼睛裏帶着柔和的光,吸引人的溫柔目光,“你想說的。”
“行。”她挪開視線,拿過先前的杯子,接滿水,走出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拿遙控打開電視機,沉默了幾秒,接着不緊不慢地開口:
“我從上初一開始患病,到現在十五年了吧,期間住過幾次院,那天我哥說的對,我就是一個靠藥物維持生命的人,系統性紅斑狼瘡,治不好的,很麻煩,每天都要吃藥。”
“你……”她頓了頓,轉頭去看他,剛觸碰到他的目光就扭回頭,盯着電視屏幕,正播放國際新聞,一則社會重大事故新聞的播報,主播一口快速流利的美式英文,背景音樂凝重,而她心頭卻是慢慢松懈了下來,像一個被充氣的氣球不斷膨脹,在快要爆炸的那一刻卻又被放過。
她無聲笑了笑,卻不知道說什麽,能和他說什麽啊?她不知道。
索莫然喉嚨有些幹了,她拿過桌面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繼續道:“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是因為這個吧,不想麻煩別人,也不想多一個人為我擔心。”
沒結果的愛情,她寧願從不開始。
話語落下,他的雙瞳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像是在思考,像是在洞察,又像是在隐忍。
索莫然猜不透,也不想琢磨,她一口喝完玻璃杯剩下的水,放回茶幾桌面,語氣穩了穩,“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不要對我好奇,也不要憐憫。”
她拎起沙發上的鏈條包,又抓起矮幾上的白色藥袋,看他一眼,義正言辭說:“這些我都釋然了,你也……不要浪費在我身上,我不會喜歡任何人的,我不談戀愛,你不要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走到門口,關上門的瞬間她又轉過身來,朝他喊道:“鞠裏。”
“之前的那些,給了你某些信號,我很抱歉。”
她說的是要微信的事,後來跟他來他家喝酒在他家留宿的事。
如果說一開始是好奇加欣賞讓她動了某些藏在心底深處的念頭,現在看來,她自己這坎過不去,就永遠無法開始。
這一刻,她自卑到了骨子裏,卻又佯裝堅強,她輕輕吸了口氣,似是做決定。
“那個蛋糕粉我不要了。”
話是對他說的,卻是給自己的心提個醒,稍安勿躁總是要學會的,何況是此時的躁動。
索莫然坐回車裏,苦笑一聲,這算什麽?換作以前她哪會大費周章把自己的情況掏空讓人知難而退啊。
以前她就覺得自己很麻煩,吃藥檢查,檢查吃藥,非正常人的正常生活,正常人的非正常生活。伴随她一生的麻煩,她慢慢接受到慢慢适應再到慢慢習以為常。
她甚至想着,就一個人好了,一個人也能體會生活的點點滴滴。
可在他那一句,“莫然我可以了解嗎?”
那種害怕又雀躍的悸動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也不知過了幾分鐘,玻璃窗的敲擊聲拉回了她的思緒,索莫然扭頭去看,眼神露出幾分詫異,她滑下車窗,“怎麽了?”
鞠裏低下頭,“我有話說。”
索莫然點頭,讓他上車。
鞠裏系好安全帶,雙眼目視她,語氣和緩:“開車吧,送你回去。”
索莫然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方向盤,聽到他的話先是一愣,才緩緩發動車子,驅車朝自己家開去。
一路上他沒有說話,索莫然也無話可聊,車子到達小區門口,索莫然瞥他一眼,動了動唇,最終沒說什麽,把車開進小區車庫。
她沒着急拔鑰匙,雙手握着方向盤轉頭問:“你想說什麽?”
鞠裏身子倚在座背上,雙手擱在後腦勺,雙眸直視着前方黑乎乎、空無一人的車庫,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說:
“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突然扭頭去看她,不打燈的車內,他的雙眸泛着光,清淨的,溫柔的,暖人的,“我所看到的你都是真實的,我接受你的一切,想陪你,會一直陪你。即使是這樣,你也要拒絕嗎?”
車庫裏一片沉靜,黑沉。
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也承受着他灼熱的目光。
當他突然找出來,突然轉頭溫柔看她的時候,她的心就開始慌了,或許已經慢慢向他靠近。
而現在,兩人相對,她回望着他,早在他家說完那些話,她已經沒有了難以啓口的秘密,在他的追随下她也沒有了難以啓口的拒絕,可她就是忍住了,用二十七年持有的态度拒絕。
或許,她需要一些時間。
鞠裏像是猜到結果,眼神平靜,注視着她,語氣依然溫柔,
“莫然,我以前說過你很滿意自己的生活狀态。現在,我來了,是打亂了你的生活嗎?”
索莫然正要拔開鑰匙,聽到他的話,手滞了一下。他溫柔話語,撥動了她內心深處的那根弦。
“不是,沒有。”她低頭咬唇說道。
他目光逼近,“那你的生活能裝下我嗎?”
她沒說話,車裏一時間又安靜下來,鞠裏退回去,“給你時間考慮,但是你得保證。”
“保證什麽?”她的嗓子有些幹。
“保證別對我太殘忍。”
“……”她拔出鑰匙,捏在手中,鑰匙尖戳到她的食指腹,有些疼,她沒拒絕,對他要的保證也只字不提,“我…不送你了,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鞠裏朝她伸出手心,“借你車,明早來接你。”
這一晚上,索莫然發了很多次呆,比如把大長腿的晚餐煮糊,最後幹脆給它倒了超市買的狗糧。查看郵件的時候,思緒總是跑掉,一直拖到了十點才處理完工作,思索了半晌,她給楊晗打了個電話,簡單提了下今晚的事。
楊晗:“他說他要追你啊,然後你還跟他去他家了?”
“應該是這個意思。”
“那分明是,你倆互相對對方有意思你幹嘛拒絕,還那麽直接。”
“不知道,就下意識的。”
楊晗恨鐵不成鋼,氣得想沖破屏幕去敲開她的腦袋到底裝了什麽糊漿。
索莫然扣着美甲,上周剛做的,一個不注意就被她扣掉了一個角,看着殘缺指甲蓋沉思了幾秒,這款墨綠色她越發覺得不喜歡,接着作妖第二個。
聽筒裏沒聲,她繼續道:“一個人貫了,再說我還有大長腿呢,每天等我回家,忠誠可愛又粘人,男朋友可做不到。”
“你拿一條狗來和人鞠裏比?”
“不是你說的,男人不如狗?”
“……”楊晗低嘆一聲,提議道:“試一下?你之前要他微信不就是對人家有好感嗎?怎麽反倒人家過來追你你就絕塵而去了。”
“我需要時間,緩緩,和考慮。”
……
挂斷電話,索莫然還捏着手機,腳邊的大長腿把臉搭在她腳上,她也沒發覺到癢,她還在想着楊晗挂斷電話前的最後一句話:“莫然,試着打開自己吧,一個人之外的生活,有你意想不到的美好。”
有的人沒有愛情是接觸不到異性,有的人沒有愛情是碰不到喜歡的人。
在感情的自我認知裏,她一直都不清楚。一個人生活慣了,活在追求自我快樂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