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開竅
傅雅卿正在處理一份文件,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她瞥了一眼手機屏上的來電, 擡手按掉消音鍵,繼續低頭看文件。
手機靜止了一會, 又不依不饒地震動了起來。
她蹙眉,接聽。
“雅卿, 今天晚上帶冬冬過來吃飯。雅雲、雅芬都過來了,就缺你了。”
傅雅卿揉了揉太陽穴:“大姐,冬冬在學校。”
“沒關系,我安排司機去接。”
“不用。”傅雅卿輕聲細語道, “我過去。”
掐斷電話後,傅雅卿合上文件, 拎包出門,迎面碰上隔壁辦公室的教務主任。
“傅老師下班啦。”教務主任笑眯眯, “難得沒見你加班。”
傅雅卿點頭笑了笑:“家裏有點事。”
出得行政樓, 傅雅卿直接到西門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去濱江苑。”她對司機說。
直至華燈初上, 車子終于停在了一處幽靜的別墅小區前。傅雅卿挎着包走進小區,往正對着南面江景的第一幢別墅走去。
門鈴響了一聲就有人來開門。
“二姨。”開門的是個年輕姑娘, 笑眼彎彎,一團和氣。
門內有人聞聲而來:“是雅卿吧?”
傅雅卿應了一聲:“大姐,是我。”
迎面走過來的是個保養得當的中年女人, 梳着光光的發髻, 一根色澤通透的翡翠簪斜斜別在髻間。
傅雅文理了理披肩, 笑着看向妹妹:“快進來, 怎麽這麽晚。”
“路上堵。”傅雅卿說。
“冬冬呢?”傅雅文見她只一個人。
“她在忙項目。”傅雅卿換上室內的拖鞋, 若無其事道,“我過去找她也沒見着人。”
“這麽忙。”傅雅文蹙眉,“和你年輕時候一個樣。”
傅雅卿攙扶着長姐走入大廳,正見廳內早已擺了一大桌。雖是家宴,卻一點也不含糊。
“二姐。”雅雲雅芬笑着和傅雅卿打了招呼。
席內就她們三姐妹,以及傅雅雲的女兒傅鎖鎖和傅雅芬的一對雙胞胎稚兒。
“鎖鎖長成大姑娘了啊。”傅雅卿笑着說,“時間過得真快。”
傅雅雲笑着嗔了姐姐一眼:“豈止快啊,鎖鎖下個月訂婚啦。”
傅雅卿有些驚訝,遂轉頭看了看害羞地抿嘴笑的傅鎖鎖:“恭喜啊。”
“二姐,你家冬冬今年畢業了吧?”傅雅芬逗弄着懷裏的兩個娃娃,“冬冬那麽聰明,什麽時候進傅氏集團幫襯大姐呀。”
傅雅卿喝了口湯,沒說話。
“雅卿,冬冬比鎖鎖年紀大,鎖鎖都要訂婚了,冬冬也不能慢了。”傅雅文緩緩道,“我知道幾個不錯的孩子,和冬冬一般大,有能力、模樣好,什麽時候讓冬冬來見一見吧。”
“大姐。”傅雅卿垂眸,“冬冬還要繼續念書,沒這麽快。”
“小卿。”傅雅文清清淡淡地說,“當年我就跟你說過,女孩子不要做學術,你偏不聽。看看你現在,身體垮了,實驗室不要你了,只能去做行政工作。”
大廳裏的氣氛微不可查地凝了凝。
“你還想讓冬冬跟你一樣嗎?”
傅雅卿握着湯勺的手一抖,勺子裏的湯險些灑了出來。
傅雅文見狀,語氣緩和了幾分:“當年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也不計較你讓冬冬跟着禮祚姓陳。讓冬冬六月直接到傅氏報道吧,傅家的孩子終歸要幫傅家人做事。”
“女孩子不必太辛苦,本科名校,可以了。”傅雅文抿了一口烏冬湯,“有空去見見輝騰制藥的小公子。那個孩子我看着挺好,和冬冬還是同學,叫胡力士。”
傅雅卿默不作聲地把最後一口湯喝完,拉開了椅子:“大姐,我不做逼迫我女兒的事情。她現在潛心做科研,談婚論嫁對她而言太早了。你這樣獨斷專橫,對我也就罷了,不要算上冬冬。”
她拿起了椅背上的包,挎上肩:“我還要回學校加班,就先走了。大姐注意身體,多保重。”
坐在一邊的傅雅雲和傅雅芬急得互相使眼色,卻又不敢跳出來插話。
傅雅文卻一點也不驚訝,只平靜地說:“你怎麽知道你的女兒不想戀愛結婚?你從小就要求她成為你的樣子,這不算逼迫麽?你問過冬冬喜不喜歡你給她規劃的道路嗎?”
傅雅卿脊背一僵。
傅雅文笑了:“你說我獨斷專橫,那你呢?”
傅雅卿胸口劇烈起伏,過了好一會才找到了呼吸的節奏。她什麽也沒有說,拿起大衣走出了別墅。
外頭的風有些涼,傅雅卿在小區的綠化帶邊站了許久,終于擡步準備離開。剛想掏車鑰匙,下一秒卻想起來她是坐出租車來的。
于是她按下了手機的快捷鍵。
“喂?小卿?”陳禮祚的聲音隔着話筒傳來。
傅雅卿說:“來接我。”
“你在哪兒?”
“大姐的別墅。”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秒。
“好。”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柔和,“你找個地方坐一坐,我馬上到。”
傅雅卿掐斷了電話。她捂住額頭,坐在了綠化帶邊的秋千上。她知道,他今晚一定還在忙項目的事情,可是他一句也沒有提,就這麽過來了。
她坐在秋千上,望着無星無月的天幕。
大姐說得不對。她對自己說,她家冬冬對感情一事還沒有開竅。
不是她不允,是冬冬還不懂。
這樣想着,她煩躁的心漸漸平複了下來。
***
今夜無月可賞,a大的小樹林裏卻反而多了好幾對情侶。樹影飒飒,風裏夾雜着情人間的簌簌低語。
珂冬走在黎松身畔,沿着月牙形的人工湖緩緩散步。湖邊行人不多,大部分小情侶都喜歡去小樹林深處,那裏光線幽暗,無人來擾。
“珂冬。”黎松忽然說,“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珂冬回神,順着黎松的目光瞅了瞅樹影婆娑的小樹林。
“好啊。”她不疑有他,“我還沒去過那裏呢。”
他們沿着人工湖的大理石小道往小樹林裏走去。走得越深,連大理石磚也沒有了,足下只有一片松軟的泥土和厚厚的落葉。
“又熬夜了?”黎松看着她青黑的眼窩,“你的黑眼圈趕上小熊貓了。”
珂冬捂了捂眼眶,嘆:“葛名遠已經把參賽主題注冊上去了,可是我遇到了瓶頸。我設計的算法怎麽也沒辦法延續到第二階段,而且光靠我一個人工作量太大了。”葛名遠安排給她的三個小學弟雖勤奮,但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路。
“和葛名遠聊聊?”黎松建議。
珂冬搖頭:“他們做的第二個主題工作量是我的五倍,而且我們能用得上的隊員本來就不多。”
有時候她不禁懷疑,選擇兩個主題并行的決策到底是不是對的。
黎松笑了笑:“一個人再怎麽能扛,也比不上整個團隊。你現在最需要的是隊友。”
珂冬耷拉着腦袋。
“葛名遠隊裏的人沒法動,那隊外的人呢?”他問,“比如你的朋友、同學,近期比較空閑且有可能對這個感興趣的人?”
珂冬一愣。很快,她的眼底亮了起來。
“想到人選了?”黎松笑着揚了揚眉毛。
“謝謝你。”她驀地轉身一把抱住了黎松,開心地蹭了蹭他的懷抱,又情不自禁原地蹦了兩下。
這個擁抱既突然又短暫,黎松尤在愣神,珂冬已經松開了雙手。
“現在圖書館還沒關門。”珂冬興致勃勃,“我們去一趟文獻儲藏室好不好?我有一個同學……”
“不好。”
诶?珂冬呆了呆。這是黎松第一次這麽直白地反對她的提議。
“就準備這麽謝我嗎?”黎松淡淡瞥了她一眼,“把我丢下,去找你的新隊友?”
珂冬沒聲兒了。這個指控好嚴重啊,可是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謝謝你。”她又道了一遍謝,聲音低低的,帶了幾分不好意思。
他挑眉:“說聲謝謝就算了?”
她讷讷地有些無措:“那要怎麽樣,你說,我去做。”
“抱一下。”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黎松輕咳一聲:“剛剛那一下抱得太快了,重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身邊的女孩踮起腳攬住了他的脖子。這一抱和剛剛那個禮節性的擁抱完全不同。她的氣息瞬間統領了他的五感,令他渾身一震。
“這樣可以嗎?”她在他耳邊問。
暖暖的鼻息随着她開口說話,輕輕地拂在他的耳蝸上。明明是再正經不過的問話,卻被他解讀出了上百種旖旎的風情。
“珂冬。”他反手攬住了她的腰。
“嗯?”
他的嗓子有些啞:“我們在約會。”
她小聲地回答:“我知道。”
“通常約會的情侶會做一些親密的事情,比如……”他循循善誘。
恰在這時,有腳步聲從他們不遠處傳來。鞋踏過枯葉的聲音在這幽靜的夜裏分外刺耳。
珂冬一驚。
“噓。”黎松卻沒有放開她的打算,“我們在暗處,他們不會發現我們。”
踏着落葉而來的是一對年輕的情侶。女孩子笑着數落起男朋友,男朋友則委屈巴巴地回怼了兩句。
珂冬瞪大了眼。那個女孩子的聲音實在耳熟。
她偏過頭向那對情侶看去,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黎松也發現了。他在她耳邊輕笑:“原來是熟人啊。”
隔着樹影的那對情侶正是肖白白和許丘白。低低的笑語從那邊傳來,襯得珂冬和黎松越發安靜。
過了一會,那邊的笑聲消失了。
珂冬偏過頭去,正好看見許丘白低頭吻住了白白。兩道人影纏綿地重疊在了一起。
她若無其事地把頭轉了回來,試圖說點什麽打破這難耐的沉默。
“你剛才想要說什麽?”她問,“比如什麽?”
黎松翹了翹嘴角,沒有說話。他就這麽鎖着她的眼,眸光缱绻又溫柔。
“may i?”他笑着問。
她眨了眨眼,似乎懂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弄明白。
“比如這個嗎?”她問,旋即毫無預兆地扣住他的後腦勺,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