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情詩 (3)

“沒什麽。”林奕哲笑了笑,“我該去接我大嫂了。”

珂冬看着林奕哲走向了卡座,輕而易舉地架起了哭得稀裏嘩啦的傅鎖鎖。他走到酒吧門邊時,兩指并攏,背對着身後打了個“再會”的手勢。

珂冬知道,這個手勢是給她看的。

這個家夥很狂妄啊。

珂冬從走道裏出來,等着許丘白出現。誰料許丘白還沒來,她卻見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那人身量極高,氣質清冽,哪怕在嘈雜的人群裏也顯得幹淨而溫和。

是黎松。

他沒有看見她。當然,他應該也無暇去看她,因為他的面前站着個窈窕的金發姑娘。

那姑娘輕輕笑着,擡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珂冬一眨不眨地瞅着那邊。黎松沒有推開金發姑娘,反手摟住了她的腰,兩人相偎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中。

珂冬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走到卡座裏架起白白:“我們去外面吧,這裏空氣不太好。”

她扛着醉酒的人有些吃力,忽而肩膀一松,有人接過了她的重擔。

許丘白來了。

“多謝你照顧白白。”許丘白把白白抱了起來,“人我就帶走了。”

珂冬問:“你們還好嗎?”

許丘白笑了,左頰的小梨渦若隐若現:“我們很好。白白鬧小脾氣呢,我不會放在心上。”

珂冬終于放下心來。

卡座空蕩起來,珂冬結了帳,一個人走出了酒吧。

夜色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籠罩了整座城市。外頭沒有了酒吧內的噪聲,卻也少了人群帶來的溫度,迎面吹來的夜風穿過厚厚的棉衣,涼到了骨子裏。

珂冬沿着馬路走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陌生的街景,空蕩蕩的街道,讓她心裏的煩躁褪了下去。

可是心底裏又酸又痛的感覺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是傷心。她想。

她試圖忘記腦海中黎松摟着其他姑娘的那一幕。可惜這一次,她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失敗了。

她漸漸慌亂起來。不止因為撞見了那一幕,還因為一些更微妙的東西——

她的心靜不下來了。

公式、數據、實驗規劃再也不能如過去那樣讓她迅速冷靜下來,以往安靜的玻璃小房子不再是她的庇護所。

正在這時,她的電話嗡嗡地震了起來。

“喂?”她看也沒看就接了起來。

聽筒那端傳來葛名遠的聲音:“陳珂冬,今天玩得開心嗎?”那邊又有聲音插進來說了幾句話。珂冬認出來,那是王磬的聲音。

“王磬說再給你放幾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葛名遠樂呵呵道,“這幾天別讓我在實驗室看到你,耍去吧!”

珂冬搖頭:“不用放假。我明天就回去。”嚴謹的數據和公式比起浮動的人心更讓她覺得有安全感。

“別軸,爺讓你放假就放假。”葛名遠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珂冬沒說話,聽着話筒另一端嘻嘻哈哈的聲音,胖子和小凱也在,還有一個聲音聽着像趙揚。她下意識翹了翹嘴角。

這時,一輛機車呼嘯而過,聲音大而刺耳。

葛名遠問:“你在哪呢?”

珂冬愣了愣。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于是大致說了一下酒吧的位置。

“一個人?”

“嗯。”她點點頭。

哪知葛名遠聽完便吼:“你一個人跑到酒吧街幹什麽啊?大晚上的不安全不知道啊?!”

葛名遠吼完,以為對面那個尖牙利嘴的小丫頭片子一定會用她淡定又可惡的聲音回怼過來。可是他等了一會,對面安安靜靜,什麽聲音也沒有。

“陳珂冬。”葛名遠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在。”她吸了吸鼻子。

“你微信共享一下位置,我們幾個剛出實驗工程基地,這就過去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heartlixi的地雷~啾啾~

. 繁星

葛名遠一行人按着共享位置過來的時候, 就瞅見珂冬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路邊的石階上。明明她個子高挑, 往那一坐卻只有小小的一團,在昏黃的路燈下仿佛一只走丢了的小貓崽。

“陳珂冬。”葛名遠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珂冬擡頭:“你們來了啊。”

胖子忽然聳了聳鼻翼:“陳同學你喝酒啦?”

葛名遠挑眉:“嘿你這小丫頭片子,大晚上一個人跑出來喝酒算什麽事兒?”

“我沒有喝酒。”珂冬說,“我陪我朋友喝酒, 大概沾了點酒味兒。”

王磬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周:“你朋友人呢?”

“被男朋友接走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毫無波動,可聽在他們耳裏就帶了幾分委屈巴巴的味道。

“珂冬, 你也是有家屬的人。”趙揚哈哈笑了起來, “給松哥打電話啊。”

“不要。”珂冬脫口而出。

幾個男生忍不住笑了。

“行啊, 不打就不打。”葛名遠甩了甩刺猬頭, “那你就不知道給我們打啊?我們這幾個大帥比往那一站,不用說話就幫你場子找回來。”

王磬也笑:“就是啊, 一個加強排的後援隊了解一下?”

珂冬捂了捂臉, 很不好意思:“你們都在忙正事兒呢, 我怎麽能打擾。況且我們隊的第二期成果還沒定型……”

“你這個話就見外了啊。”葛名遠不滿,“咱們隊能走到現在, 全靠着每一個隊友。如果沒了你們中哪怕一個, 這個隊伍就不完整了, 它所存在的最初的意義也就打了折扣。”

“所以陳珂冬, 不要怕麻煩, 有什麽事兒盡管開口, 就算他們幾個不來, 葛爺我鐵定一叫就到!”

胖子翻了個白眼:“葛爺你這招踩我們捧你自己的路數不太高明啊,說得好像我們不會來似的。”

王磬抱着胳膊直笑:“放心, 珂冬聰明,不會被他帶跑偏。”

“喂你們怎麽回事呢?”葛名遠炸毛,“爺難得抒情一次,你們拆什麽臺?皮癢是不是?!”

珂冬忍不住噗哧笑了。

趙揚說:“很晚了,我們快回學校吧。”

葛名遠覺得有理,遂轉頭對珂冬道:“能走嗎,要不要爺背你?”

珂冬面無表情地瞥了葛名遠一眼,很是倔強地自己蹦了起來,率先往前走去,只留給葛名遠一個圓溜溜的後腦勺。

葛名遠也不生氣,哈哈大笑道:“诶,陳珂冬經典木臉表情回來了!”

“噓,葛爺你小點聲。”胖子毫無誠意地大聲說道,繼而也桀桀桀地笑起來。

珂冬走在最前頭,又好氣又好笑。

昏黃的路燈蕩呀蕩,空寂寂的街道盡是他們的笑聲。珂冬的腳步不知不覺輕快起來,她的嘴角翹了起來,沒再落下來。

***

黎松今夜仿佛經歷了一場災難。

“Mary,你清醒一點,馬上就到你哥哥那……”他話還沒說完,架着的女人嘴巴一張,哇地吐了他一身。

黎松:“……”

黎松單手架着瑪麗,另一只手艱難地掏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西裏奧?”黎松額角青筋直跳,“你給我滾過來,自己來接瑪麗!”

電話那端,西裏奧小聲說:“她也不總是這樣的,主要是因為我一不小心告訴她,你有喜歡的姑娘了,所以她就變成這樣了……”

“我不聽理由,你過來嗎?不過來我把她擱這兒了。”

“Dante!別別別,我馬上過去!”西裏奧連忙說。

黎松報了地址,扶着瑪麗坐到了路邊的長椅上。

冰涼的夜風總算把他的火氣吹散了幾分。

“Dante?”瑪麗被凍得一哆嗦,似乎恢複了些神志,“我們就坐在這裏嗎?”

黎松說:“對,坐到你冷靜為止。”

“可是我冷。”瑪麗可憐兮兮道。

黎松不為所動。

大約十五分鐘過去,黎松再度開口:“凍清醒了?”

瑪麗低頭裝死。

“我知道你酒量很好,這點酒喝不倒你。”黎松緩緩說,“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你聽好了。”

瑪麗不情願地擡起頭。

“以後你不要以這樣那樣的借口來找我了,我再說一遍,我有女朋友了。”黎松說。

瑪麗撇嘴:“她是什麽樣的人,漂亮嗎?聰明嗎?她作畫的靈氣能比得上圈子裏暗戀你的姑娘們嗎?”

黎松撫額:“我喜歡上的人不需要得到你們任何人的認可。瑪麗,你這招在我這兒行不通。”

忽然,瑪麗似乎想到了個好主意:“要不這樣,我假扮你的女朋友,讓她醋一醋,借此幫你測探一下她對你的感情。你覺得怎麽樣?”

黎松蹙眉:“不怎麽樣。”

“試一試吧,你就不想知道她有多喜歡你嗎?有沒有像你喜歡她那樣,喜歡你?”

黎松吐出一口氣:“我對這些幼稚無聊的把戲沒有任何興趣。”

“你不希望她吃醋嗎?她醋得多厲害,體現你在她心裏的地位有多高。”瑪麗循循善誘。

“瑪麗。”黎松的耐心快要告罄了,“你這次到中國,請安分一些,不要攪黃了你哥哥的婚禮。我能力有限,就勸你到這裏。一會西裏奧來了,你代我跟他說聲抱歉,就說我實在勝任不了說客這個角色。再見。”說罷他站起來,脫下被嘔吐物弄髒的外套,直接丢盡了路邊的垃圾箱。

瑪麗見他要走,忍不住又道:“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黎松半側過身來:“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耐心一向不太好。瑪麗,別讓你自己消耗了西裏奧和我的交情。”

瑪麗的眼裏有水汽氤氲。

“Dante,你變了不少。”她說。

黎松點頭:“謝謝。”他就把這句話當作恭維收下了。

瑪麗又說:“可惜我沒能在你觀念轉變的時候在你身邊。”否則那個人就會是我了。

黎松笑了:“你的這個假設不成立。變化總有誘因,這個誘因是她。”

瑪麗愣了愣。

“瑪麗,算我求你一件事。”黎松突然放低了姿态,“懇請你和你的那群小姐妹們不要來打擾我和我女朋友。”

“我承擔不起失去她的風險,哪怕一丁點也不行。”

瑪麗靜靜地瞅着他,驀地笑了:“她真是個幸運的女孩兒。”

“不。”黎松說,“幸運的是我。”

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街角,西裏奧從裏頭急急忙忙地鑽了出來。

黎松沖那頭揮了揮手,就這麽穿着毛衫和單衣離開了酒吧街。

他走到泊車處,這才想起來為了避免瑪麗在他車上撒野,他今天沒有開車。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一聽,是許丘白。

“黎松,謝謝你家珂冬今晚幫我照看白白哈。”許丘白那邊乒乒乓乓一陣響,似乎有騷亂未平,“我想着珂冬一個小姑娘獨自留在酒吧不大好,你去接一接她吧……”

許丘白話還未說完,那邊響起一陣咆哮的女聲。黎松聽到許丘白捂着話筒對身邊的人道:“哎喲我的小祖宗啊,你安靜一秒鐘行不?”

“不好意思啊兄弟,白白鬧騰得厲害。”許丘白氣喘籲籲地對着話筒說。

“珂冬在哪裏?”黎松揉了揉太陽穴。

許丘白快速報了地址:“就先這樣,我挂啦。”接着是一陣嘟嘟的忙音。

黎松微一愣,而後轉回身去看向巷子裏的人間萬象酒吧。

珂冬今晚和他在同一家酒吧。

***

A大體育場的天臺上,葛名遠嚎着嗓子怪叫。

珂冬受不了地捂住耳朵,索性躺倒在天臺上,仰面對着漫天繁星。

“我訂了下周六的機票,咱們提前去賽區踩個點呗?”胖子抱着手機看機票。

“行啊。”王磬吊兒郎當道,“回程票可以買晚一些的,不管結果怎麽樣,我們到那玩一圈再回來。”

葛名遠轉過頭怒道:“啧,還沒比賽呢,少說喪氣話。”

“看,星星。”珂冬笑眯眯地指了指天空。

趙揚擡頭,笑了:“A市難得能看到這麽明亮的星空,看來明天是個好天氣。”

“有沒有覺得這個星星的組合很像我們的‘感應者’?”珂冬興致勃勃地比劃了一下。

趙揚也仰躺下來:“诶,是很像啊。表層肽鍵,五六結構,環形咬合。”

胖子擠過來躺到趙揚身邊,神秘兮兮道:“我夜觀星相,覺得此番我們初賽不僅會贏,還會贏得很漂亮。”

珂冬和趙揚都笑了。

“你們別笑啊,胖爺我認真的!”

葛名遠正要過來看星星,忽而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會來顯,沒接。

“誰呢?”王磬問。

“松哥。”葛名遠答。

“那你怎麽不接?”

葛名遠輕哼:“今晚陳珂冬心情不好,我猜就是因為他。”那丫頭性子多呆啊,除了實驗沒做好,他就沒見她那麽傷心過。

“我不接。”葛名遠賭氣似的說,繼而掐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王磬的電話也響了。

葛名遠兇巴巴的目光瞟過來。

王磬勾了勾唇角,只看了一眼來顯,同樣掐斷了電話。

“讓讓,我也來預測一撥星相。”葛名遠樂颠颠地擠在珂冬旁邊,“我看那顆星星就是我們的幸運星,如果一分鐘內它運行到了左邊那個肽鍵位置,就說明我們這次一定旗開得勝。”

珂冬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那不是星星,是飛機。”

“陳珂冬你怎麽回事?找打吶!”葛名遠炸毛。

衆人樂得哈哈直笑,笑過了又不約而同掐着表看時間。

三十秒,四十五秒,五十秒,五十三秒……

珂冬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第五十九秒,遙遠如星點的飛機穿過了星群構築的肽鍵。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raki寶寶的地雷~

.露餡

早上, 珂冬醒來發現手機裏有五通未接來電, 無一例外全是黎松的。

昨晚幾個人鬧騰到了深夜,她回宿舍後倒頭就睡,并不是故意不接黎松的電話。

她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未接來電記錄看了半晌,默不作聲把手機收進了大衣口袋。

宿舍裏只有珂冬一人, 昨晚許丘白帶走白白後,就沒再送她回來。珂冬給白白留了信息, 挎上背包出了門。

宿舍樓下, 依舊是雷打不動的胡力士。不過今早, 胡同學旁邊多了一個人。

“陳珂冬!”胡力士興致勃勃地沖珂冬招手, “你來瞅瞅我寫的英文小作文,寫得老認真了, 我寫論文都沒這麽用功。”

珂冬猶豫了一瞬, 還是走了過去。

她低頭看胡力士的作文。黎松安靜地坐在一旁, 聽她把作業本翻得嘩嘩響。

“你幫我改改呗?”胡力士期待地看着珂冬。

珂冬有些頭疼地看着胡力士的嘔心瀝血之作,不說用詞和邏輯, 單單語法和詞性就錯亂得一塌糊塗, 與其修改不如推翻重寫。

胡力士搓了搓手:“寫得怎麽樣?”

“想聽實話?”珂冬觑他一眼。

胡力士頓時垮下了肩膀:“還是不要了。”

珂冬把作業本收進背包裏:“我今晚改, 你明天來拿。”

“好的好的。”胡力士點頭如搗蒜。

胡力士這邊虛心求教, 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去瞟坐在一旁的黎松。他不記得自己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但這人頻頻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令他有些害羞。

他知道自己長得帥, 但是他一片丹心向白白,絕對不搞基, 怕是要辜負這個斯斯文文的男人了。

珂冬三兩句話交代清楚,轉頭就要走。

胡力士快速收拾好東西,突然從書包裏掏出一朵玫瑰遞上去:“吶,給你的。謝禮。”

珂冬沒大理睬。

胡力士最不缺的就是韌勁:“要不要我再給你一首情詩,幫你升溫一下你和你的……”

珂冬眼皮一跳,為了阻止胡力士繼續說下去,遂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玫瑰:“花我收了,謝謝。”話就別亂說了,黎松還在旁邊聽着呢。

胡力士根本沒指望珂冬會收他的東西,頓時喜出望外。

“陳珂冬,我現在靈感挺好,現場給你寫首詩吧……”

珂冬扭頭就走。

正是冬日清晨,小林蔭道上人很少。珂冬大步往前走,聽見身後有人不緊不慢地跟。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你沒有接我電話。”黎松走上前與她并肩。

珂冬唔了一聲沒說話。

他問:“昨晚你在酒吧街?”

珂冬一點也不奇怪黎松會知道,許丘白大概已經告訴他了。

“在人間萬象裏看到我了?”他又問。

珂冬答:“看到了。”

“和我在一起的是西裏奧的妹妹瑪麗,昨天剛到中國。她和瑪麗蓮關系不太好,西裏奧讓我先行一步去诏安。”黎松解釋。

他頓了頓,坦誠道,“西裏奧讓我去勸瑪麗,大概因為瑪麗曾經說過喜歡我,西裏奧覺得我的話比較管用。我在酒吧裏逮到了瑪麗。她喝醉了,我把她抗出酒吧,等着西裏奧領她回家。這就是全部經過。”

“不管你昨晚看到了什麽,我不想你誤會。”他這些年悠游自在慣了,許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又忐忑又緊張了。

珂冬停下了腳步。

“我知道。”她看着黎松。其實她信任黎松,直覺告訴她,他不會做這樣遭人诟病的事情。昨夜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也想着,其間肯定有什麽誤會。

可是,哪怕她知道他不會做這種事,當她看到酒吧裏那一幕時,心髒還是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對他的感情可能已經超越了理性。

黎松聽她這樣說,不由一愣。

“我知道你不會亂來,但是我心裏還是不好受。”她想了想,繼續說,“我看到你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心裏就難受。別說你們有親密的肢體接觸,只要你們多說一句話,多有一個親昵的眼神交彙,我就心亂得厲害。”

“我知道這樣不好。我沒有權利幹涉你日常交友,況且你自身條件這麽好,有姑娘喜歡再正常不過。但是我目前沒法處理好自己的情緒,也許因為……”也許因為她第一次戀愛缺乏經驗,也許因為她對他的喜歡已經到了她無法控制的地步。

她覺得自己語無倫次,但仍是硬着頭皮把想要說的說了出來。

“黎松,我以前和你說過,我不能分心,分心就做不好我要做的事情了。我很喜歡你,這種喜歡讓我靜不下心來。”珂冬認真地說,“我也不能自私地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所以……”

黎松心中警鈴大作,當即打斷珂冬将要出口的話:“不行。”

珂冬擡頭看他:“我話還沒說完,你不行什麽?”

黎松舔了舔嘴唇:“不會再有下次了,以後我見着那些不相幹的人,一定躲得遠遠的。”

他說不出此刻的心情,仿佛有一股暖融的熱流在他胸腔激蕩。他知道她喜歡他,但他以為這種喜歡應該如她的為人處世一樣清淡而自律。在他的印象裏,陳珂冬不是那種會被風花雪月絆住腳步的人,卻未想到她也有這樣直白而濃烈的情感。

而這份情感的對象,是他。

她喜歡他,并不比他喜歡她來得少。

只是,她不會刻意去表達。

昨晚他對瑪麗扮情敵醋珂冬的提議嗤之以鼻,覺得那是毛頭小子才追求的無聊惡趣味,但現在他忽然有些理解這個趣味了。

“不用。”珂冬連連擺手,“這樣對你太苛刻了,我可以試着調整一下,所以我們接下來稍微分開一段時間,控制一下情緒。”

“不行。”黎松笑眯眯地否決。難得推着她走到了這一步,怎麽也不能讓她再退回到蝸牛殼子裏去。

“我不覺得苛刻。”他說,“我為什麽要為了那些我不喜歡的人,反而和我喜歡的人分開呢?這不合邏輯。所以珂冬,我們不分開,一刻鐘都不分開。”

“你沒懂我的意思。”珂冬微蹙眉,“我想靜下心來準備比賽。我不能再被你分心了,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先不要見面了。”

在她的字典裏,感情應當排在科研之後,不能本末倒置。

“不行。”黎松勾了勾唇角,“你可以不必理我,但不能阻止我去找你。而且我保證,以後我身邊不會再有第二個瑪麗。”

珂冬覺得沒法好好講道理了。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黎松收了笑意,緩緩道,“這次我處理事情不夠穩妥,我道歉。但分開這事兒沒得商量,我不同意。”

“珂冬。”黎松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你以後會遇到各種各樣讓你分心的事情,現在看來,愛情是第一樣,再然後家庭、職場,生、老、病、死,這些你都會慢慢經歷,而且你會處理得很好。”

“很多時候,我們沒有辦法完全隔絕情感、紛擾和誘惑,所以更明智的做法是接受它們、平衡它們。”

珂冬垂着頭,沒說話。

黎松似乎總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她昨夜便在想,找一個自己不那麽喜歡的人共度餘生或許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兩個人自持有度、理性相對,誰也不會影響到誰。

愛情不是生活必需品,有些東西更值得她專注去做。

她從未想過,也許這兩樣可以兼得。

她一向不太貪心,也習慣了舍棄,卻很少去争取。

黎松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板着臉道:“不要想着放棄我去找別人。你不可以始亂終棄啊,珂小冬。”

“我沒有。”珂冬下意識反駁。

黎松笑了:“那就好。”

“既然我們說好了,那麽把玫瑰給我吧。”黎松說。

珂冬愣了愣,她沒反應過來這怎麽就算說好了,也沒反應過來玫瑰是哪一個。

黎松從珂冬背包的側袋裏抽出了胡力士送的玫瑰。

“醜死了。”他嫌棄地說。

珂冬木着臉說:“那還我啊。”

黎松把那支玫瑰藏到了身後:“剛剛那個就是你說的‘指導’你給我情書的同學吧?”

珂冬抿了抿唇,沒答話。

“其實不用讓他寫。”黎松眨了眨眼,“你随便給我塗畫兩筆,我也喜歡。”

珂冬耳根紅紅,快走了幾步。黎松輕笑了兩聲,緊跟了上去。

兩人仿佛卯着勁競走,很快就到了實驗工程基地。入口登記處,高遲和幾個化院的本科生圍在一圈,大約在分配臨時任務。

高遲看到珂冬,立刻從人群裏喊過來:“珂冬,你看到傅茵了嗎?”

“沒有。”珂冬說。

“那就奇怪了,她說去找你了。”高遲揉了揉太陽穴,“你要見着她,就讓她快回來,這裏活兒還沒幹完呢。”

珂冬心裏記挂着別的事,随口答應下來。

***

化院行政樓,傅雅卿正在辦公桌前審核各個班級報上來的交流名單,就聽有同事喊她:“傅老師,有人找。”

傅雅卿擡頭,看到了在門邊躊躇着的傅茵。

傅茵對上傅雅卿的目光,于是走到她面前:“傅老師好。”

“什麽事?”傅雅卿每天要面對很多學生,對傅茵并沒有深刻印象。

“我是研院09級制藥的傅茵,我想問您一下這次咱們院去德國交流的事情。”傅茵說。

傅雅卿的目光依舊膠在電腦屏幕上,同時分了一部分精力去聽傅茵繼續往下說。

“薛教授今年報上來的名額其實本來該是嚴川,後來弄錯了變成了胡力士。”

傅雅卿說:“名額弄錯的話,讓薛啓山過來跟我說。”

傅茵咬了咬唇:“其實院裏都知道這個名額該是給嚴川的,胡力士不該得這個名額。老師您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把名額還給嚴川?”

傅雅卿停下電腦上的工作,轉過頭來看着傅茵。這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眼裏有希冀,可惜太單純,還有些魯莽。

“名額沒有說應當給誰,我們只看符不符合條件。薛教授既然報上來的是這位胡同學,那麽自然有他的考量,況且胡力士提交上來的材料沒有問題。”傅雅卿說。

“誰都知道薛教授之所以選……”

“我不管誰知道什麽,不知道什麽。”傅雅卿打斷傅茵,“我只管程序對不對,如果要換人,讓薛教授重新提交一份表格給我。”

傅茵急了:“嚴川真的很優秀,而且珂冬轉隊前也受到嚴川很多照顧,他們……”

“你說什麽?”傅雅卿突然蹙眉。

傅茵一愣,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你說珂冬轉隊?”傅雅卿的神色冷了下來,“她轉去了哪裏,誰安排她轉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姜姜大寶貝的四顆大雷,

謝謝西水的地雷,

謝謝我白的四顆大雷~

還好臺風把我吹走了,又給送回來了。诶嘿~

劇情君想叨叨幾句,後來作罷,每個人看同樣的文字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看吧,不打擾你們的思路。

. 生命之水

自從和黎松開誠布公地談過以後, 珂冬發現她的日常并沒有發生什麽大變化。

黎松依舊頻繁地來實驗室, 且每次都坐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不過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存在感更弱了。

他就坐在最老的那架臺式機前,偶爾刷刷網,偶爾畫一些線稿。只有在飯點的時候, 他會放下手頭上的事情,等着和她一起去吃飯。

但現在他不像過去那樣直接過來提溜着她就走, 他一聲也不吭, 坐在電腦桌後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後腦勺。她不起來吃飯, 他也不動彈。

有一次珂冬忙得忘了時間, 快到下午了才想起來午飯似乎還沒解決。待她回頭去找黎松,就見他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委屈巴巴地瞅着她。

“你餓了為什麽不來叫我?”珂冬問。

他可憐兮兮地說:“我怕吵着你。吵着你了, 你就不要我了。其實我也不是很餓, 還能再抗一會。”

珂冬聽罷,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

自那以後, 她再也不敢忘記吃飯了。她餓着沒事, 可她舍不得連累他也餓。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了出發去華北賽區前夕。

黎松事無巨細地幫她把要帶的行李過了一遍, 然後對她說:“你先過去, 我還有事情要做, 晚一些時候買機票去找你。可能會晚個三五天, 但是我會在比賽之前趕到。”

“你要去做什麽?”珂冬愣了愣。

黎松笑了:“去做一件早就該做的事情。做成了, 希望能給你一些安全感。”

珂冬沒聽明白。

“珂小冬,我總在這裏。你不用再被一些莫須有的東西攪亂心神, 至少在我這裏,再也不會了。這幾天,我把所有可能讓你覺得難過的苗子掐掉。你安心比賽,我很快就到。”

黎松笑着看向他的小姑娘。他想好了,她想要幹幹淨淨、簡簡單單的兩情相悅,那麽他給她。

“加油,珂小冬。”他嘴角噙着笑,捧着她的臉,親了親她的額角。

飛機起飛當日,白白執意要來送珂冬。

“要有半個月看不到你啦。”白白抱着珂冬的胳膊,“所以就讓我看個夠好不啦?”

機場裏人聲嘈雜,珂冬湊在白白耳邊問:“你和你家許老師怎麽樣了?”

白白面頰泛紅:“和好了。”

“我們說好了,等我做完我想做的事,去過我想去的地方,如果他還在原地,我就嫁給他。”白白漂亮的眸子明亮又璀璨,“從今往後,我會認真對待這段關系。也許,我得正經規劃一下未來——我和他的未來。遇到一個我喜歡的,且真心喜歡我的人,當真不容易。我該好好珍惜。”

“真好。”珂冬由衷道。

白白忽而問:“你的表妹,還好嗎?”

“鎖鎖嗎?”珂冬搖頭,“我不太清楚她的近況。”

傅鎖鎖嫁入豪門,自然不能像過去那樣随心所欲。那個圈子裏總有這樣那樣的規矩,珂冬不懂,也不準備懂。

那一夜的人間萬象,大概是傅鎖鎖最後的狂歡。

白白聽罷,沉默了一瞬,繼而揚起笑臉用力抱了抱珂冬:“珂小冬,你要好好的喔。拿個第一回來。”

珂冬笑着回抱白白:“好,我盡力。”

“陳珂冬,過安檢啦,你在哪磨蹭個什麽?”葛名遠隔着人群沖這邊喊。

白白松開珂冬:“快去吧。”

珂冬點點頭,拖着行李往隊伍走去。

一行人通過了安檢,按着登機牌找到候機室。珂冬剛坐下來,手機嗡嗡地震了起來。

“喂?”珂冬手裏東西很多,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

“冬冬,今晚回家吃個飯吧。”是傅雅卿的聲音,“你爸爸晚上也回來。”

珂冬一愣。

“你現在在哪裏?”傅雅卿皺了皺眉,“為什麽那麽吵?”

珂冬捂住話筒,回道:“媽媽,我這邊有點忙,今晚沒空回去吃飯啦。元旦回去好不好?”

傅雅卿清清淡淡地說:“生科的那支新隊伍連項目都分配不到,有什麽可忙的?”

珂冬的心髒險些停跳。

“陳珂冬,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就可以對媽媽撒謊了是不是?”傅雅卿的聲音越發嚴厲,“還學會借着你大姨的關系給隊伍拉贊助了。你知不知道你媽媽為了你還和大姨吵了一架,就為了不讓你被當做聯姻對象。你這麽做,對得起媽媽嗎?”

“媽媽……”珂冬的聲音弱了下去。

傅雅卿平複了一下情緒:“電話裏說不清楚,今晚回家我們再說。”

“我今晚回不去。”珂冬說。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航站樓的播報聲在候機室大廳上空響了起來:請PK306航班的乘客到登機口準備登機。

電話那端,傅雅卿明顯一愣:“你人在哪裏?”

“陳珂冬,你給我回來!”

珂冬捧着話筒站了一會,而後對着母親說:“媽媽你別生氣,我回去跟你說。”

說完這句話,她迅速挂掉了電話。

“珂冬,快一點!”趙揚沖着她揮手。

“來了。”珂冬小跑過去。

北京時間10:43,載着珂冬一行人的PK306駛上了起航道。

大地上的建築越來越小,仿佛一塊塊玩具積木。很快,雲團漸漸多起來,地面上的山川河流再也看不到了。

機艙內,葛名遠、王磬和趙揚正湊在一起對着終版WIKI進行讨論,胖子、小凱和其他一衆師兄弟就着參賽名單分析敵情。

胖子搖頭晃腦地仿佛在說書:“這次最牛逼的要數去年的前三強。L大華耀隊,B大Alpha隊以及K大銀河星海隊。我們抽簽之前一定記得齋戒沐浴倆小時,千萬不能和他們對上。”

“不過也不怕。”胖子又說,“只要我們排名在前十五,就能進國內決賽啦。我做了個精密的占蔔,覺得我們拿前五的希望還是很大滴!”

“同志們,跟我一起喊,YO YO~GIVE ME FIVE!”

艙內一片歡笑聲。珂冬坐在靠窗的位置,側頭去看窗外的浮雲。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挂斷傅雅卿的電話。情急之下,熊着膽子就這麽挂了。挂過之後,她并沒有如原先預想的那樣驚慌失措。

相反,此時此刻她的心裏寧靜極了,好像籌備了很久很久的一件事,終于做了出來。

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一次與黎松共進午餐時他說的話。

——想做一件事便去做,沒什麽大不了。

想做啊,就去做吧。可能沒法得到所有人的認可,但那又怎樣呢?

她的人生該她自己走。

膝蓋上,攤着她的輕薄本,她打算趁飛機上的時間把方案過一遍。

鼠标一錯,她不經意間點開了最近的搜索記錄。

搜索欄裏一溜的找工作信息看的她懵了懵。

省考報考條件、公務員報考條件、事業單位報考條件、教師招考報考條件、幼師資格證報考條件、城市園丁招考條件……

珂冬不記得自己搜過這些東西。

她再往下拉,忽然鼠标一頓。

第二十三條搜索記錄:中國丈母娘喜歡女婿從事什麽樣的職業。

她這才想起來,黎松曾經用過她的筆記本。

這樣一想,她不禁抿嘴樂了起來。喔,自由浪漫的畫家要找一個正經工作了啊。

笑過之後,她忍不住臉頰微燙。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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