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情詩 (7)

子的夜空,晚風拂過的小山坡,坡上一塊小方毯,毯子上開了一瓶彌爾頓達芙。

只是此時的星空圖與她第一次見的那幅有些不一樣。第一次見時,星空圖裏有兩支高腳杯,一支滿上了酒,另一支則空空蕩蕩。而這一次,畫裏的兩支酒杯都滿上了酒液。

就像原本獨自飲酒的人,終于找到了伴侶。

而這飲酒人的伴侶也出現在了畫作上。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倩影,卻處處傳神,但凡相熟之人都能看出來,畫裏的這個姑娘,是珂冬。

整幅畫雖有兩個人,卻只獨獨畫了姑娘,這就使得畫的視角發生了微妙的轉變,仿佛這幅畫正是飲酒人的視角,以他的眼,注視着這片璀璨的星空,勾勒着這方細草茸茸的小山坡,描摹着他挂在心尖上的姑娘。

珂冬從來不懂藝術,卻破天荒地看懂了這幅畫。她早已沒了睡意,心不在焉地聽着白白在電話那頭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珂冬珂冬,你知道嗎,Dante多年前畫這幅星空圖的時候,沒有給畫起名,圈子裏的人都猜這幅畫畫的是Dante自己,說他在等一位能與他共享佳釀的姑娘。有個畫師預言,如果我們運氣好,應該能等來這幅畫的下文,下文裏便能見到那位姑娘。但大部分人覺着不可信,因為業內人都知道,Dante從不畫人。”

“這麽多年過去,大家打了一撥又一撥的賭。現在,Dante的星空圖終于有了後續!我覺着當年的那幅畫是未完成的,現在這幅才是完整的畫作。你瞧,這一次Dante給畫取名了呢……”

珂冬的心髒咚咚地跳了起來。她看到了畫的名字。在畫的右下角,畫作者用意大利花體字寫下了畫的名字:My Miltonduff。

My Miltonduff。我的彌爾頓達芙。

黎松曾對她說,我給你寫一首情詩吧,名字就叫《寫給珂冬》

詩不長,就一句話:珂冬,你是我的彌爾頓達芙。

“……珂冬,畫作對畫家而言是很神聖的。Dante發布了這幅畫,就是在昭告他的心意呢。”白白又是激動又是感慨,“現在整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Dante在追求你,他的赤誠和忠心都屬于你。天吶,這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最浪漫的告白!”

珂冬這才想起來,黎松在她即将前往華北賽區時說,他要去做一件事情,做好了,大概就能讓她安心了。

那時候她不明白他的意思,現在她終于懂了。他在以他的方式将他的心交給她,并拉着整個圈子的人做了見證。倘若日後他始亂終棄,這便是公開的污點。這也變相絕了其他姑娘的心思。

她因着西裏奧妹妹的那場烏龍對這段感情産生了怯意,黎松便用這樣一種方式絕了她的忐忑。

“……珂冬?珂冬你在聽嗎?”白白還在電話那端說個不停,“你知道如今這幅《彌爾頓達芙》已經競價到多少位數了嗎?那可是足足……”

珂冬已經聽不到白白在說什麽,她只想快一點見到黎松。他送她回酒店的時候說,他在相鄰的那家酒店訂了個房間,所以現在,他應當就在那裏。

一直以來,她總是縮頭烏龜的那一個,每一步走得謹慎又忐忑。今夜她卻想莽撞一回,就像那日北歐機場的即興鋼琴演奏,也像每一次她被理性壓抑後悄悄尋求的釋放。

今日因比賽而升高了的腎上腺素刺激着她的神經,她霍地從床上跳起來,抓起手機就要出門。

“珂冬,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姚菲芓驚訝道。

“我一會就回來。”珂冬說。

她正要擰開門把,叩門聲恰在這時響起。

一定是黎松。珂冬毫不猶豫地想。

她霍地打開門,滿眼期待地與門外人對了個正着。

門外卻是霍闵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多麽想快點更新,然而事情實在太多了。

世界上又要多一個禿頭少女了嘤嘤嘤。

. 一團亂麻

霍闵恩被珂冬滿心滿眼的期待弄得一怔。他還沒來得及反應, 就見她眼裏的期待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你以為敲門的是誰?”霍闵恩不懷好意地笑出了聲。

珂冬木着張臉:“什麽事?”

“比賽前我交給你保管的東西, 現在是不是得還給我了?”

珂冬這才想起來,被霍闵恩視作信仰的照片還在她這裏。她從兜裏摸出照片,遞了過去。

霍闵恩拿了照片,卻沒有走的意思。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狀似若無其事地問:“今晚站在你後頭的那位,是誰啊?”

“我男朋友。”

霍闵恩砸了咂嘴, 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籠統的答案:“他也是這個圈子裏的?”

珂冬想了想, 答:“他是畫家。”

霍闵恩詫異了一瞬, 繼而桀桀地笑了:“今晚那幾個答案, 都不是你算的吧。”

珂冬心裏一咯噔。

霍闵恩笑容更深,接着問:“诶, 方便帶我會會你男朋友嗎?”

珂冬聽出了他語氣裏的躍躍欲試。

“不方便。”她翹了翹嘴角。

霍闵恩瞪眼。

“我還有事, 先走了。”珂冬裹緊了圍巾, 敏捷地從他身邊擠了出去。

霍闵恩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珂冬腳步輕快地消失在了樓道拐角。

他在原地杵了半晌,後又不知想到了什麽, 當即擡腳往珂冬的方向跟了過去。

此時已過了夜裏九點, 濱海的風又冷又烈。珂冬搓了搓手, 一邊往隔壁酒店走, 一邊戴上了羽絨衣的帽子。

旁邊這家五星酒店比華北賽區承租的酒店還要豪華。珂冬站在酒店花園裏, 擡頭望着面前這棟四十層的酒店大廈。

花園的廊柱後頭, 霍闵恩隔着觀賞盆栽窺望着不遠處的珂冬。

他皺着眉頭暗忖, 那丫頭在原地一動不動好一會了,該不會不知道自家男朋友的房間號吧?

珂冬确實不知道黎松的房間號。他在車上的時候說過, 但她太困了,沒聽清。

此刻她琢磨着,是直接打電話問黎松,還是迂回地通過前臺拿到房間號。如果她給黎松打電話,他一定二話不說下樓來,而她并不想讓他大晚上多跑一趟。

于是她向酒店大堂走去。還沒走上兩步,她兜裏的手機催命似的震了起來。

她只得停下腳步。掏出手機一看,來顯上是姚菲芓的名字。

才離開房間不到十分鐘,姚菲芓怎麽就來電話了?

珂冬按下接聽鍵,對方卻一聲也不吭。

“姚菲芓?”

聽筒那邊傳來短促的喘氣聲,此刻的姚菲芓似乎有些緊張。

“怎麽了?”珂冬一頭霧水,“你說話呀。”

“珂冬……”姚菲芓終于開了口,“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無意間做的一件事給你帶來了麻煩,你會生我的氣嗎?”

珂冬沒聽明白。

姚菲芓急得語無倫次:“我絕對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都是我那些朋友……”

“不着急,你慢慢說。”珂冬的聲音越發沉靜。

“……你看我微信發給你的網頁鏈接。”姚菲芓說。

珂冬皺了皺眉頭。鏈接?也是關于黎松發布《彌爾頓達芙》的鏈接嗎?但這和姚菲芓有什麽關系?

“那個鏈接裏……”

姚菲芓話還沒說完,珂冬的手機又嗡嗡響了起來。

珂冬說:“你等一下,我有電話切進來了。”

今夜的電話分外熱鬧。珂冬一接通電話,兜頭就被高遲的大嗓門給吼愣了。

“陳珂冬,這到底怎麽回事?你是不是和咱們院哪個老師談戀愛了?現在整個學院都炸了,說什麽的都有。旁人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現在給我個準信!”

珂冬當場便懵了:“我沒有。”她只和黎松在一處,而黎松肯定不是A大的老師。

高遲松了一口氣:“我就說你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

“到底怎麽回事?”珂冬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看A大論壇。”說罷他又長嘆一口氣,“知道你從來不看那玩意兒,我把鏈接直接發給你。”

珂冬點開微信。短短十分鐘,微信的聊天框裏多了五十條未讀記錄。她沒有管別人給她發了什麽,只點開了高遲的頭像。

高遲的對話框裏躺着一條網頁鏈接。珂冬點開來,只見論壇置頂的一條話題:A大某院系花勾搭上本系老師,激吻照曝光。

珂冬更懵了。系花?雖然化院女生少,但也不至于讓她來當系花。

她點開話題的具體內容。只見裏頭如重磅炸彈般羅列了好幾張照片,圖文并茂地描繪着心機女學生勾引本院老師以獲得保研資格的故事。樓主沒有指名道姓是哪個學院的系花,但吃瓜群衆早就自發出來認領女主人公的身份。

照片拍攝的背景正是A大情侶幽會聖地小樹林,照片從各個角度把男女主人公接吻的過程拍了下來。

珂冬看着照片中的男女,頓覺腦袋一轟。

照片拍攝的這個時間點,她和黎松确實在小樹林裏約會。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但照片裏的這對男女主人公并不是她和黎松,而是白白和許丘白。

那天晚上,他們恰巧在同一處。

之所以有人将女主角誤認成了珂冬,因為在這一組照片中混雜了一張珂冬和黎松的照片。照片是在夜裏拍攝的,像素和采光都很差,大家只能依靠人物的穿着和形體特征來判斷主人公的真實身份。

故而美院的學生們一水地評論那系花是肖白白,化院的學生則指正那主人公應當是化院的陳珂冬。

評論區裏亂成了一鍋粥。但無論主人公是誰,肖白白和陳珂冬的名聲都臭了。

沒有人關心事情的真相,這條八卦只不過是茶餘飯後調劑生活的一劑開胃菜罷了。越是獵奇辛辣,越是衆望所歸。

珂冬第一反應是打電話安撫白白。白白要是看到了這樣的八卦,一定會氣炸了心肺。

白白剛給她帶來了好消息,無奈她卻要給白白帶去這樣糟糕的消息。

她給白白打電話,打了三次,對面皆是忙音。第四次打過去,白白關機了。

這時候,珂冬的手機又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嚴川。她直接掐斷了電話。現在她沒有心情挨個和旁人解釋這其中的誤會。

她該怎麽說?照片裏的主人公不是她,你們搞錯了,女主人公其實是我的好朋友,姓名是……

她無從解釋,因為她并不想将白白推上風口浪尖。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一時不知該怎麽處理,只得将手機調了靜音。手機雖不再嗡嗡作響,但屏幕的提示燈卻閃個不停。

珂冬瞥了眼手機屏幕,冷不丁看到了一個來電。

媽媽。

珂冬一片空白的腦子突然又是一陣轟鳴。雖然那組照片只混入了一張珂冬的照片,但那确确實實是珂冬,而傅雅卿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她和黎松的關系,怕是捂不住了。

珂冬盯着閃個不停的手機,腦中轉過了無數個念頭。接還是不接?這幾日傅雅卿每天都雷打不動地給珂冬來電話,但珂冬怕影響比賽情緒,一通也沒有接。

不接母親的電話,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

仿佛一場遲來的叛逆。

珂冬想了一會,依然按滅了手機屏幕。既然事情陰差陽錯到了這樣的地步,那麽她也沒打算繼續瞞着了。只是電話裏說不清楚,她打算回去以後當面和傅雅卿談。

這一次,她要主動和傅雅卿談她的轉隊,她的方向,以及她的心上人。想到這裏,珂冬不禁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總歸是逃不掉的。她要像以往那樣退縮嗎?當然不,如今無論是新隊伍還是黎松,她一個也不想放棄。

她第一次想要努力地去争取計劃之外的東西,哪怕這個過程會很艱難。放在過去,她絕不會想到一向崇尚簡單的自己會這樣維護一段感情。她是心無旁骛的陳珂冬,最怕的是麻煩,最擅長的是快刀斬亂麻。

但只要一想到黎松,她的心便柔軟起來。

她忽然想明白了黎松的那句話:珂冬,你的玻璃小房子裏,不應該只有試管。

人的一生當中會有許多美妙的瞬間和經歷,她不該就這麽錯過了。

躲在廊柱後的霍闵恩不耐煩了。這丫頭怎麽總有接不完的電話,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要去見她那精通算數的男友?

珂冬已不打算進酒店了。剛剛這幾通電話澆滅了她的興奮和沖動,此刻她的心境與剛剛看到黎松的那幅《彌爾頓達芙》時已大不一樣。

她依然想現在就見到黎松,但她又擔心論壇上的惡意八卦影響了她的情緒,她不想把這樣的壞情緒帶給黎松。

于是她撥通了黎松的電話。

就算今夜見不到他,哪怕聽一聽他的聲音也是好的。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

她悄悄吸了一口氣,正想着該用什麽樣的開場白。誰知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黎松就趕在她前頭開了口。

“珂冬。”他的聲音聽上去委屈又無奈,“我看到你了。”

“從你走進花園,我就看到你了。這都半個小時了,你打算什麽時候上來找我呢?”

. 喜歡你

珂冬忍不住笑出了聲。她驀地意識到, 和喜歡的人說話真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愉悅到讓她暫時忘掉了論壇吻照帶給她的糟糕情緒。

電話那頭的黎松聽到了這聲輕笑, 于是越發委屈:“你還笑……”

她咳了一聲,勉力收住笑,無辜道:“嗯?沒有呀,你聽到的是風聲。這裏風太大了。”

“珂冬你學壞了。”他的聲音聽上去無奈極了。

她終于不用再忍, 咯咯地笑了起來。

黎松好脾氣地聽着她笑,也不打斷。她笑着笑着, 忽然輕聲道:“我看到《彌爾頓達芙》了。”

電話那頭的空氣似乎停滞了一瞬。

半晌後, 他問:“覺得怎麽樣?”

她走到了一處安靜的藤蘿樹後, 側靠着廊柱贊道:“畫得真好看。”

“就只是好看?”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悶悶。

“喔。”她翹了翹嘴角, “我很喜歡那幅畫。”頓了頓又有些不好意思,“把我畫美了。”

有低低的笑聲從電話那端傳來:“胡說, 人比畫美。”

“所以你這些天都去忙這個了呀。”她的耳根有些發燙。

“你說呢?”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我……”話才起了個頭, 她卻沒了頭緒。她下意識伸手去捏發燙的耳朵, 哪知非但沒能給耳朵降溫,熱流卻嗖地從耳蝸竄到了臉頰, 這下她捂也捂不住了。

“珂冬, 你是不是臉紅了?”他揶揄。

“我沒有。”她小聲抗議, 臉卻更燙了。

“哦。”他從善如流, “那可能我看錯了。”

她拍了拍臉頰, 後知後覺意識到他話裏的玄機。

看?她一個激靈, 擡頭往酒店大廈樓上看去。下一秒她覺得自己這個舉動傻兮兮的, 黎松怎麽可能從高層酒店客房看到她的臉呢。他這是在诓她呢。

于是她底氣足了:“你肯定看錯了,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呢。”

“遠嗎?”他說, “不遠啊。”

珂冬正要順勢問一問他住幾樓,且房間號是多少,突然身體向後一陷——有人從背後将她攬進了懷裏。

她驚得失去了言語。好在很快,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遠嗎?”他輕笑着問,下巴在她的肩窩裏摩挲了兩下。

珂冬一時懊惱極了:“這麽晚了,你怎麽跑下來了。”

他似乎已經沐浴過了,身上帶着清爽的沐浴液的味道。大概出來得匆忙,他的頭發還泛着潮氣,蹭得她的耳根癢癢的。

“有什麽辦法?你不願意上樓,只好我下來了。”

黎松吻了吻她的臉頰,心內喟嘆。真是個折磨人的小姑娘。不過,誰讓他喜歡上了呢?

他将她扳過身來,正巧瞅見了她驟然明亮起來的眼眸。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心愛之物,整個眉眼都生動了起來。

面對這樣的她,他完全沒有抵抗力,區區夜間寒露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以後不會再說那樣的話了。”他的小姑娘這樣對他說。

他挑了挑眉。

她繼續說:“以後,我不會再以分心為理由趕你走了。”一段感情需要雙方來維持,而到了她這裏卻成了黎松的單方付出。

“以前我太自私了。”她垂着頭,“對不起。”

“噓。”他阻住了她的道歉,“你沒有錯,不需要道歉。這些都是我樂意做的事,你不要覺得負擔。”

“這是我第一次追女孩子,經驗不足,如果哪裏不對,請多指教啊。”他笑眯眯道。

對追求異性這事兒他必須使出渾身解數,因為他這輩子只打算追一個。

珂冬愣了愣,讷讷道:“這也是我第一次被追,如果哪裏表現不好,你直接告訴我。”

他看着她認真的小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她忽而想到了什麽,又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放棄你。你也一樣吧?”

黎松沒有猶豫:“我自然不會離開你。且如果有事,我會與你一起承擔。”

說罷,他看向她的眼:“所以,最近出了什麽事嗎?”

珂冬未料到他這樣敏銳,心髒不受控制地快跳了兩拍。她鎮定地搖頭:“沒有。”學校論壇裏的小事,就不用說出來讓黎松不開心了。

他又盯着她的眼看了一會,繼而收回目光:“好。”

她暗自松了一口氣:“很晚了,我回去了。”

“等一等。”

“嗯?”她擡頭,詢問地看向他。卻見他沖她眨了眨眼,下一秒便扣住了她的後頸将她抵在了廊柱上。

“讨個甜頭,再放你走。”

他一手撐着廊柱,一手扣着她的脖頸,低頭捉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來得太過突然,珂冬僵在了原地,雙手下意識摳住了廊柱的紋路。臉燙極了,觸着廊柱的指尖卻是涼的,唇上的感觸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卻是她第一次從吻裏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情緒。

原來他的吻除了溫柔和缱绻,還會有這樣的侵略性和……欲望。

她卻不排斥這樣濃烈的吻,甚至隐隐覺得心動。

這個吻卻不長,似乎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淺嘗辄止,很快便從她的唇畔撤離。

“陳珂冬。”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

珂冬胸口起伏,擡眼便望進了他暗沉的眸子裏。到了華北賽區後,他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可她轉念一想,她與他相識的時間并不算長,她沒法下定論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然而轉瞬間,黎松又恢複了以往溫和無害的模樣,仿佛剛剛只是她意亂情迷下看花了眼。

她依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說:“你說的話,我記下了。你可不能反悔。”

她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哪一句——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放棄你。

“嗯。”她點點頭,“算數的。”

她忽而笑了,踮起腳尖抱了抱他:“而且,不管你是什麽樣子的,我都喜歡。”

黎松愣了愣,似乎沒料到她不僅照單全收,還補充了一條。

“我回去了。”她迅速在他臉頰啄了一口,“你也快回去吧。”

直到珂冬跑遠了,黎松才逐漸緩過神來。他兀自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擡腳往酒店走去。

酒店大堂裏的明亮燈光令他微微眯了眯眼。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珂冬吻過的臉頰,不禁低笑了一聲。他的小姑娘,很聰明啊。

黎松進了電梯。電梯門快要合上時,外頭忽然有個人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黎松貼心地按住了電梯開門鍵。

“謝謝……”那人喘着氣道。

跑進電梯的正是霍闵恩。他躲在景觀植被後頭老半天,總算把陳珂冬盼走了,這才一路尾随黎松來到了這裏。他沒別的想法,就單純對這個人有些好奇。這人有着很厲害的心算能力,撓的霍闵恩心裏直癢癢。

先前在花園裏他沒能看清黎松的臉,這會酒店燈光明亮,他第一次看清了黎松的模樣。

這一看卻令他如遭雷劈,三魂六魄走了個幹淨。

電梯裏的這個人就是陳珂冬的男朋友?!

霍闵恩的腦子嗡嗡作響。

“你要到哪一層?”黎松溫和地問了一句。

霍闵恩如夢方醒:“喔喔,五樓,五樓。”他随口瞎謅了一個樓層,然後往電梯鍵5上按去。可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按了老半天,電梯鍵一點反應也沒有。

黎松挑了挑眉,出聲提醒:“對應樓層需要刷門卡。”

霍闵恩急得抓耳撓腮。門卡他是變不出來的,但他又不願錯過了和這個人對話的機會。他有話想問呢。

“不按樓層嗎?”黎松說,“電梯關上,且沒有門卡的話會被鎖在裏面,到時候你只能打電話給酒店安保了。”

眼見電梯門就要關上,霍闵恩心一橫:“我們認識的,對吧?”

這聽起來簡直和搭讪沒兩樣。他已很久沒有這麽失态過,這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還是毛頭小子的青蔥年紀。

黎松聞言看了他一眼,笑了:“也許吧。”

霍闵恩心頭剛升起一絲希望,就聽黎松道:“請問你哪位?”

他的肩膀瞬間耷拉了下去。對方明顯不認識他,先前那句只是個禮貌的客氣話。

然而僅這一句問話就耗盡了霍闵恩所有的勇氣。他語無倫次道:“我門卡忘記在房間裏了,我去拿一下……”話還未完,人就跑出了電梯,如火燒屁股般逃出了酒店。

黎松瞥了眼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笑着搖了搖頭。說是要回酒店房間拿門卡,可是人卻跑出了酒店。

剛剛那年輕人問他,我們認識嗎?

其實黎松記得的,那個年輕人的名字應該是“霍闵恩”。只是時光沉默又匆匆,當年坐在石階上哇哇大哭的霍姓少年如今已成了一支隊伍的領頭人。

. 坦白

這才第二天, 校園論壇上的吻照風波已越演越烈。有人直接在論壇上挂出了白白的個人信息, 還把這些信息傳上了微博。一時間,輿論一浪高過一浪。

珂冬的情況相對而言好一些,有匿名人指出這張照片的主人公與其餘照片不同,是不是樓主弄錯了。化院知情的同學也出來辟謠, 說樓主一定搞錯了,因為陳珂冬早就有男朋友了, 且感情很好, 照片裏那位就是陳同學的對象, 實驗室的人都知道。但即使有不少人出來辟謠, 還是有不明真相的網友将那條原始帖子轉上了微博。

珂冬依然沒能聯系上白白。她想,白白應該知道這件事了。

事情發生當晚, 姚菲芓就對珂冬道出了始末。原來那些照片是她和她的小姐妹們拍的, 她只不過單純想将白白和許丘白的醜事拍下來留個佐證, 沒想到其中一個小姐妹居然把照片發上了校園論壇。

之所以拍到珂冬和黎松,那真是一個意外。姚菲芓的一個小姐妹自那日實驗室cosplay見了黎松後便覺心動不已, 那晚正巧黎松也在小樹林, 她就多拍了一張。她不過是想留着自己偷偷舔顏, 也沒有想到這張照片會被混到白白的照片裏一同傳上了網。

“我雖然讨厭肖白白, 但我絕對沒有想過把她的照片po到網上。”姚菲芓又氣又急, “誰知道瑛瑛說都不跟我說一聲, 就把照片發上去了。”

珂冬忽然道:“你的朋友們也不喜歡白白?”據她所知, 那幾個po照片的人壓根不是美院的學生,她們也許根本沒有和白白打過交道。

姚菲芓被問得一愣。

“她們認識白白嗎?”珂冬又問。

姚菲芓一時不知該怎麽答。她的閨蜜們其實并不認識肖白白, 但通過她,她們又的的确确“認識”肖白白。她時常與她們抱怨同級裏有個很讨厭的女生,成績注水,作風混亂。尤其在去年肖白白拿到了一等獎學金并被送選校獎時,這種厭惡達到了頂點。

她對她的小姐妹們說,肖白白去年翹課無數,作業都是旁人幫着做的,出勤單上的分數也是作假的。于是小姐妹們果然為她打抱不平,明明姚菲芓才該拿一獎。但是姚菲芓沒有告訴她們,她和白白選的專業課其實并不一樣,她只在與白白一同上的公共課上見她瘋狂翹課。

她還對她的小姐妹們說,肖白白亂搞男女關系,天天糾纏老師。看着好友們露出鄙夷的神色,她只覺得解氣,卻沒有告訴她們,關于肖白白濫交的傳聞她也是聽別人說的。她也沒有告訴她們,在和許丘白的這段關系裏,明眼人都能看出許丘白才是追求者,且許丘白只是個臨時代課老師,在A大待了不到一個月就走了。

她只想着和她們發洩吐槽,卻沒想到她們竟較了真,還以這種方式幫她撐腰。

事後她打電話給挑起這件事的姐妹,對方義憤填膺道:“保研季不是要來了嗎,你總擔心這個事。你放心,今年肯定不會再叫那個賤人搶了你的名額。”

姚菲芓心虛極了,只得将喉嚨裏的指責之語咽了下去。

此刻面對珂冬的問話,姚菲芓只覺得窘迫,仿佛被當衆扯掉了遮羞布。

“她們沒和白白打過交道,但白白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都傳到其他學院同學的耳朵裏了。”姚菲芓咬牙,“你和白白是好友,她肯定在你面前說了不少我的壞話吧。”

珂冬奇怪地瞥了姚菲芓一眼:“我和白白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麽要談論你呢?”

姚菲芓一愣。

“唯一一次談起你,是我提出來的。”珂冬說,“我問她,你能不能勝任團隊後期的WIKI制作。白白說,你的專業素養過硬,選你沒錯。”

“白白從沒在我面前說過你的壞話。”

一時間姚菲芓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燒得慌。

珂冬似乎沒有注意到姚菲芓的難堪。她問:“你預備怎麽處理這件事?”

姚菲芓啞然。她只想過向珂冬坦白,求得原諒,但從未想過該怎麽給這風波善後。她知道珂冬心眼好,不會和她計較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除了科研,旁的東西珂冬一向不放在眼裏。

“你讓你的朋友出來發個更正聲明。”珂冬淡道,“關于白白和我的不實信息,讓她做個更正,公開道歉。”

姚菲芓覺得為難:“這……”

“其實過幾天,大家就不會在意這個事了。”姚菲芓猶豫着說,“八卦的新鮮勁保持不了多久的。”

誰知珂冬搖搖頭:“不行,這事兒沒得商量。要麽你聯系,要麽我聯系。”

姚菲芓僵在原地。她有些後悔把這件事一股腦兒對珂冬坦白了個幹淨,風波幾天就會過去,其實珂冬完全沒有必要知道這件事的內幕。

然而說出去的話,肯定是收不回來了。她悔得腸子都青了。

珂冬看了她一眼:“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但一碼歸一碼,這并不能抵銷這事兒的惡性。你不告訴我,我自己也可以查到。”論壇上雖然大家披着馬甲,但在後臺每個人的真實身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是誰發的帖子,一查就知道了。

姚菲芓心事被戳中,只覺得更加窘迫。

“對不起……”

現在她也只剩下對不起這三個字了。

***

八卦傳得很快,隊裏其他人很快也知道了這個事。葛名遠的反應最激烈:“哪個王八蛋發的帖子?陳珂冬這幾個月忙得都要住在實驗室了,哪裏有時間去勾老師?”

他越說越生氣:“陳珂冬早就有主了,況且A大哪個老師有松哥長得帥?”

趙揚也氣極:“又是哪裏來的神經病,珂冬哪裏需要争取保研名額?誰不知道林老就怕留不住珂冬。這種無中生有的帖子,居然還有人點贊?”

葛名遠一拍桌子:“不行,我要注冊個小號。勞資要把這群亂說話的王八蛋一個個按在地上摩擦!”

“我也注冊個號。”葛名遠這話說到趙揚心坎裏去了。

胖子唾沫星子橫飛:“對對對,咱們隊的隊花兒呢,哪能這麽讓人欺負。大家都登錄論壇,咱們絕對不能輸了場子。”

一時間,大夥掏手機的掏手機,拿電腦的拿電腦,大有酣戰一場的氣勢。

珂冬哭笑不得。本是一件憋悶的苦事,被他們這麽一攪和,她倒覺得好笑。

這時候,悶不做聲的姚菲芓提着背包霍地站了起來:“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間了。”

衆人并沒有将姚菲芓的離開放在心上。一群成日裏奮戰在科研第一線的大老爺們第一次摩拳擦掌準備開展唇槍舌戰,頓時覺得新鮮勁杠杠的。

王磬對珂冬說:“初賽明天下午就全部結束了,我原計劃明天傍晚返校。但其實學校批下來的假我們還沒用完,咱們還能在外頭旅游幾天,這也算是對初賽好成績的獎勵了,你覺得呢?”

珂冬知道王磬是擔心她心裏不好受,想幹脆等着風波停歇了再讓她回學校。

她笑了笑:“我們如果去旅游,很貴的喔。”

王磬笑得吊兒郎當:“這個你不用操心,一切開銷隊費報銷。”

珂冬知道,他們哪裏有富餘的隊費,額外的開銷都是幾個領頭人自己私下裏分擔。

“放心吧。”她眨了眨眼,“我沒事兒。這種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王磬見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不由松了一口氣,但依舊囑咐:“心裏不痛快就跟我們說,別憋着。”

“憋着什麽?”黎松從外頭走進了休息室。他看了一眼正在網絡上罵得不可開交的其他隊員,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珂冬。

“松哥你不知道啊?你家珂冬被人欺負了喲。”胖子一邊飛快打字,一邊分神把來龍去脈給黎松捋了一遍。

“嗯?”黎松挑眉,“還有這種事?”

珂冬微窘:“其實也沒什麽……”她費盡心力想瞞着他,沒想到一下子就破功了。

黎松兀自掏出手機,快速浏覽了一下論壇帖子,忽而笑了起來:“這誰拍的?角度差,構圖差,光也沒調好,把我拍醜了。”

珂冬啼笑皆非。

黎松走過來:“昨晚你沒告訴我的,就是這個事?”

那麽小的細節,他居然還記着。珂冬撇開眼,打算做一只安靜的鴕鳥。

黎松笑了,擡手将她落下來的碎發別到耳朵後:“對不住了呀小姑娘,我害得你名聲受損了。”

珂冬白了他一眼。

“不過別擔心。”他笑意更深,“我會對你負責的。”

珂冬笑了:“我才不擔心,也不用你負責。”

黎松卻好似沒聽見,只轉頭問王磬:“明天傍晚的飛機對吧?”

得到肯定的回複後,他點了點頭:“那麽還有超過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足夠了。明天你回學校的時候,這個帖子肯定不在了。”

. 返程

還沒到傍晚, 網上的主帖就已撤了下來。發帖者在論壇、微博上皆做了更正聲明, 并正式發文向肖白白和陳珂冬道歉。

珂冬還沒弄明白黎松是怎麽辦到的,就見姚菲芓面色鐵青地走進休息室。

午後的小休息室裏靜悄悄的,只有珂冬一個人在做初賽總結,其餘的隊員早就樂颠颠地跑去會場開閉幕式了。

姚菲芓語氣不善:“陳珂冬, 這不過是個烏龍,鬧一鬧也就過去了, 有必要上綱上線到這份上嗎?”

珂冬茫然。

姚菲芓捏着手機, 嘴唇蠕動了兩下, 內心似在做着最後的掙紮。好半晌, 她終是放低了語氣:“珂冬,你讓黎松把律師函撤回去可以嗎?”

珂冬眼角一跳, 還沒來及說話, 就聽門口有人道:“不可以。”

姚菲芓一僵, 擡頭看着推門而入的黎松。

黎松道:“那封律師函是許丘白發的,我撤不了。”

姚菲芓正要松一口氣, 只聽黎松又道:

“我的律師函大約還在路上, 過一會你的朋友應該就能收到了。”

姚菲芓徹底黑了臉。

“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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