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日記

那是一本牛皮紙做的筆記本,沈博衍從陸淩恒手裏接過的時候,手都有點顫抖。他翻開第一頁,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這東西你從哪裏找到的?”沈博衍問道。

陸淩恒早就想好了答案:“表哥去世前的一周,給我寄了箱劇組所在地的特産,這本日記混在特産裏。可能是他一不小心放進去的。”他因為工作的需要五湖四海地跑,經常會拜托助理買點當地的特産和禮物寄給朋友們,沈博衍也收到過,這個理由應該能讓沈博衍相信。

沈博衍是一路跑上來的,此刻還喘得厲害,他穩了穩氣息,在沙發上坐下,定下心神看日記的內容。

這本本子上包含了陸君乾近一年的日記,但因為他并不是每天都寫日記,一個月只記上三五片,而且每篇日記的自己不多,許多篇都只有兩三行,所以其實內容并不多。

這本日記,自然是陸淩恒昨日臨時寫的了。使用的牛皮本是前年從某個劇組帶回來的,正好留在了這所房子裏。寫的時候他特意換了五支圓珠筆,以保證日記本本身不會受到質疑。

他咨詢了法律人士,遺囑一共有五種方式,分別是公證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和口頭遺囑。他現在已經不是陸君乾了,從前沒有過公證遺囑,現在也不可能僞造,至于代書和錄音也都不行,最簡單的就是自書遺囑。他就是陸君乾,筆跡是沒有問題的,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自書遺囑的形式。

距離陸君乾過世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了,他現在突然拿出一份遺囑來,即使筆跡對的上,真實性也會惹人懷疑。他看了很多資料,并咨詢了法律人士,要增加遺囑的可信度,最好能和死者的其他文件放在一起,并增加私密性,于是考慮再三之後,他選擇了用日記的形式。他從前就有記日記的習慣,只不過這兩年工作太忙所以不記了,從前的親友知道他會寫日記,能夠證明日記的出現在情理之中,而且通過日記他可以交代很多來不及交代的東西。

要補上過去的日記并不是件容易事,陸君乾記性再好也不可能記得一年裏每天都發生了什麽事,好在他是明星,他的曝光度非常高,他通過和他有關的新聞通稿以及翻閱自己過去的微博來确定繼續的時間點,在日記上只寫自己記得很清楚的事,并添加一些比較私密的信息來增加這本日記的可信度。

“第八頁寫到了委托馬瑜給君子基金捐款兩千萬的事。”

沈博衍連忙照他說的翻到第八頁,默念道:“二月十八號。吳理事昨天發給我看了幾張貧困山區失學兒童的照片,很小的孩子就挑很重的扁擔幫家裏幹活,為了維持生計,背都壓彎了。我看了心裏很難過。考慮了一晚上以後,我決定給君子基金捐出兩千萬,并成立項目專門幫助該山區建立希望學校,扶助失學兒童。在橫店拍戲太忙,抽不開身,我拜托了馬瑜幫我去捐款,希望他不會忘記。過兩天再打電話問問。”

好極了!沈博衍激動地捏了下拳頭。

只要有了這篇日記,就足以證明陸君乾是自願捐助了兩千萬,陸均的官司必敗無疑!原本馬瑜吃虧就吃虧在他拿不出證據證明陸君乾曾經委托過他處置那兩千萬,雖然陸均也拿不出證據證明陸君乾不是自願,但他畢竟是陸君乾的父親,法院對于他的證詞可能會更加采信。但現在有了陸君乾寫的日記,清清楚楚說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這是鐵證,陸均再會興風作浪也無法矯造陸君乾的意願!

陸淩恒輕聲道:“還有最後一頁,寫了遺囑。”

沈博衍連忙又把日記翻到最後一頁。那是整本日記中最長的一篇,日期是陸君乾去世兩周前。

“今天突然覺得心口絞痛,跟劇組請了一下午的假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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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拍戲太入戲了,前天拍了一場朋友去世的戲,到現在心裏還很難過,好像沒有從戲裏走出來。我從小心髒就不好,很多想做的事情卻不能做、不敢做。最近心痛症發作得比較頻繁,今天心口痛的時候,我在想,我會不會就這樣突然死去……

我很怕死,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的事沒有做,醫生說我好好保養或許能活到五六十歲,但我覺得還不夠,我想健健康康地活到百歲,年輕的時候當演員,演遍所有我想演的角色,拿遍全世界的獎項。等年紀大了演不動戲了,我就去做導演或者制片人,拍我想拍的電影,享受很多很多的人生……”

沈博衍把日記本放下了。他看到此處,胸口悶得無法呼吸,怕自己情緒激動,會損壞了日記。比起前面的平淡流水,可以看得出,寫着一篇的時候,陸君乾真的動了情。

過了許久,沈博衍重新把日記本拿起來繼續往下看。

“可是有了死的念頭,就停不下來,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去想假如有一天我突然去世了世界會變成什麽樣。一定有人會為我傷心,也許還會有人感到高興……

媽媽去世以後,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很親的親人了,我和那個我應該叫他爸的男人已經七八年沒有聯系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聽說他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想必有他的新生活也會過得不錯。不必再由我去操心他。

這些天想到了死,就想到我已經有不少積蓄,但我還沒有結婚,沒有孩子,不知道以後會留給誰。如果我不幸沒能活到以後結婚生子,想來想去,我能有今天所有用的一切,都是愛我的人們給予我的,或者還是把我的所有財産全部用做公益事業為好。

我最近真是想太多了,把日記寫得像遺囑一樣。可一想到我有可能會死,而有些事情沒有交代,我就心中難安。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裏寫一份遺囑吧。”

遺囑

立遺囑人:陸君乾男漢族星星娛樂公司簽約藝人

我患有先天性心髒病,身體随時可能發生意外,故特立此遺囑,表明我對自己所有的財産在去世之後的處理意願。

我有財産若幹、不動産若幹、股份若幹,如果我去世之時已有妻兒,財産由妻兒繼承;如果我去世之時尚無妻兒,我的所有財産全部捐給君子基金,并要求基金會将我的遺産用于資助失學兒童上學。

這份寫在日記中的遺囑後面還有陸君乾的簽字和所寫日期,算得上一份比較正式的字數遺囑。在遺囑的後面陸君乾又寫了這樣一段話。

“寫到這裏的時候我心髒又難受了,剛吃了藥。如果真的有糟糕的事情發生的話,我立過遺囑,心裏也安定了不少。不過我更希望是我太多愁善感了,也許幾年以後再看到這篇日記,我會嘲笑當時的自己做了可笑的事吧。”

沈博衍看到陸君乾龍飛鳳舞的簽名,眼眶已經紅了。看完了整篇,他把日記本放下,走到陽臺去抽煙。

陸淩恒默默拿起日記本,看着最後的遺囑,輕輕嘆了口氣。他昨晚咨詢了律師,在沒有公證遺囑的前提下,即使是日記也是能夠當成遺囑的。之所以采用了日記的形式,是為了讓遺囑的出現不會顯得太突兀,而且他也在之前的日記裏交代了不少事,比如他是自願讓馬瑜幫忙捐款的,比如公司對他很照顧,比如他借助自己曾看某部以父子情為題材的電影首映會的事提到自己和父親感情生疏聽聞父親品性不端等事,只要這本日記被采信,到了法庭上法官對陸均的證詞的可信度會大打折扣。

寫到最後一篇的時候,他是真的感觸良多,也是真情抒發。可是看到沈博衍的反應,他又有點後悔,也許不該寫那麽多,只寫一篇遺囑也就夠了,讓喜歡他的人看到他的難過只怕會更加難過。

幾分鐘後,沈博衍抽完一根煙回來了,眼睛紅紅的,他一開口,陸淩恒聽出他鼻子堵住了:“這是你昨晚找出來的?”

“是。”

“為什麽現在才拿出來?既然是兩三個月前就寄給你了,他剛去世的時候你就該拿出來了吧?”

陸淩恒早就想好了理由:“我當時翻了翻發現是日記,覺得表哥可能寄錯了,我不敢看,想等以後有機會還給他,所以一直都藏起來沒打開過。”

沈博衍抓了抓頭發。他本能覺得這本日記是陸君乾僞造的,或者不該叫僞造,應該叫補寫。但是他又沒有證據,陸淩恒的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

可是加上之前的種種,陸淩恒的疑點太多了,只差一項最關鍵的證據,證明他——就是陸君乾!

“那我先送去做筆跡鑒定,”沈博衍說,“只要鑒定通過了,我會立刻聯系媒體公開這本日記。”這樣一來,不論陸均把輿論引導到了對陸君乾多不利的程度,只要日記一出,立刻就能把輿論的風向扭轉過來!而且有了捐獻全部遺産的遺囑,陸均所作的一切都将覆水東流,他一分錢都拿不到了!

沈博衍正要走,陸淩恒叫住了他:“等一下,沈總。”

沈博衍回頭:“怎麽了?”

陸淩恒尴尬地說:“我有個不情之請,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說這本日記是你找到的?”

沈博衍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想出面?”

“嗯……我不想牽扯進這種家屬争遺産的新聞裏,怕對我的形象有影響。”不管怎麽說,陸均都是他父親,他不想跟陸均面對面。而且如果由他出面,他也怕會引起別人對他的懷疑,暴露他的身份。

沈博衍心思轉了轉,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沒問題。”最關鍵的就是證明這本日記确實是出自陸君乾之手,只要證明了真實性,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沈氏集團有厲害的律師團,沈博衍想僞造這本日記的出處他有自信做到瞞天過海。

沈博衍正要開門出去,身形頓了頓,低聲道:“多謝你選擇把這本日記交給我。其他的事,你放心吧。”

出了居民樓坐上車,沈博衍立刻打了個電話。

“你去幫我弄一件東西,偷偷地弄,不要讓別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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