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精修】蟲巢(2)

轉了兩趟公車,下車還得再走十分鐘才到大學門口。途中因為葉寒表示自己大病初愈實在太餓,方易給他買了個可麗餅。大大幾口吃完之後表示很嫌棄,說不好吃,沒有肉,那是小姑娘的零食。心情不太好的方易簡直想當街将他揍成肉泥。

才走進校門不遠,系統就響了。

【系統提示:前方左側三十米處檢測到惡靈一只,惡意值200。】

“200的惡意值,我們先辦完正事……”

【系統提示:惡靈試圖偷窺女廁,正接近目标地。】

方易:“……”

那惡靈身上一絲不着,甩着雙手和胯下那物小跑着經過兩人前方的空地,奔向旁邊的教學樓。

太……太猥瑣了!!!

方易目瞪口呆:“這是哪兒跑出來的惡靈?”

葉寒掏出手套戴上:“你不知道?學校裏很多這一類的猥瑣靈。女孩子的裙子被風掀開,洗澡的時候覺得窗戶外面有人偷看,內衣襪子不小心就移位置,大都是這些東西。”

他大步跟在那惡靈身後也走向教學樓。正巧剛下課,許多人從教學樓裏湧出來。葉寒高大英俊,引來很多人的注目。方易長得一副學生相,白白淨淨,看了葉寒幾眼的男同學女同學順道也瞥了跟在葉寒身後的他。

“不見了。”葉寒說,“跑得挺快。”他順手拉着一個女孩問:“哪裏還有女廁?”

女孩:“……”

方易快步上樓:“走走走,一三五樓是女廁,去看看。”

葉寒放開那姑娘,跟着方易上去了。

女孩站在原地,半天沒從兩個男人的對話裏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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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猥瑣男人被葉寒在三樓的女廁外面逮住了。他正趴在地上蠕動進入女廁,脖子伸得很長,扭進隔間下面的空隙。葉寒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直接伸手從背後探入他腹中,捏碎了位于下腹位置的核。

“太弱了。”葉寒走出來之後說,“你對這裏很熟悉?”

方易:“嗯,以前跟朋友來過。”

兩人往樓下走。準備上下一節大課的人紛紛從樓下走上來,舊教學樓本來就不寬的樓梯頓時顯得有些擁擠。葉寒和方易幹脆站在轉角等人潮先通過。方易心裏有些焦慮,無意識地順着樓梯往外望。将目光收回來的時候,他正好看到拿着教案從自己面前經過的喬之敏。

完全是本能的反應,方易立刻伸手抓住了喬之敏的手腕。

喬之敏驚訝地回頭,看到方易一臉學生相,以為是跟自己問問題的學生:“有什麽事?”

方易立刻放開了手。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能以前太習慣半途截下這個師兄跟他聊天了,這個動作竟然不由自主就做了出來。

喬之敏身材高大,腳下一雙舊球鞋,臉上的眼鏡讓這個肌肉男減了幾分威懾力。他明亮的眼睛看看葉寒,又轉而朝向方易,笑着又問了一句:“同學是有什麽事嗎?”

方易冷靜下來。喬之敏根本不認識現在的他。

“老師,你知道教師宿舍區怎麽走嗎?”他想了個問題問,“我們想去看看容老師。”

喬之敏給他們指路後道別,并告訴他們容英海上午去醫院做檢查,不在家裏。兩人下樓之後走了一段路,葉寒突然道:“他剛剛說的不是這條路。”

“先帶你去食堂吃飯。”方易說。

“你認識那個人?”

“不認識。”

葉寒在方易身邊脫手套:“是麽。”

喬之敏是容英海的侄子。方易畢業論文的課題就是跟着容英海做的,正好喬之敏有這方面的資源,兩個人自然而然就熟悉了起來。

以另一種面目見到故人,方易的心情有種微妙的複雜感。

嚴格算起來,喬之敏算是他的暗戀對象。

他帶葉寒去食堂吃了個午飯。因為沒有飯卡,借了個學生的卡去刷,還卡的時候那個好看女孩子沖他笑笑,不肯收錢,把寫着自己手機號碼的紙條塞在方易手裏。

……哦,搭讪。

方易有點不好意思,把紙條揣進兜裏,錢放在桌上就走。他以前有過被美女搭讪的機會,也有過一兩次與同性近似于暧昧的交往,但最後全都無疾而終。他坐在桌邊吃飯,擡頭就能看到食堂裏的電視。每逢NBA賽季,食堂裏就擠滿了人。方易是上大學之後才知道,原來和那麽多人一起看電視也很有趣。他有許多無聊的時光無法打發,又沒有人陪,坐在食堂裏和衆人一起看電視,恍惚中也有種朋友到處有的錯覺。

“這個好吃。”葉寒指着鹵雞腿說,“你要嗎?”

“黃豆豬腳湯也很好喝的。”方易把自己面前的一碗湯挪到他前面。

葉寒推了回去:“你吃。”

方易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但想想還是把湯喝完了。

兩人又在學校裏轉了半天,葉寒順手搞定了幾個亂七八糟的惡靈,大多形容猥瑣,有一個倒是人模人樣的,就是脖子一直歪着,斷了的脊椎骨都戳出來了。

“跳樓的。”葉寒眯眼看了那個惡靈一會兒,“晚上從宿舍樓往下跳,脖子斷了。”

他收拾了那個歪腦袋站在樓道口的惡靈之後,轉頭對方易說:“這個大學挺好玩的。”

方易:“……?”

到處都是這種東西,有什麽好玩的。他沒搞懂大大的思維。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方易在水果攤上買了一堆容英海和師母習慣吃的水果,和葉寒往教師宿舍區走去。

容英海一家人都住在宿舍區,不新不舊的房子,樓下的羊蹄甲樹邊拴着容英海騎了四十多年的坐騎,雖然很舊,但被精心地保養着。方易騎過出去幾次,哐當哐當哐當,到了球場随便一放,甚至沒有鎖,結果也平安無事。方易打完球就和喬之敏一起到容英海家裏蹭師母的老火靓湯喝。喬之敏載他,他抱着個籃球坐在自行車後座,兩人邊說各種師母的拿手菜邊饑腸辘辘地奔赴溫暖的燈火。

走過宿舍區裏的一個路口時,兩人同時看到羊蹄甲樹下坐着一個人。

或者很難稱之為人:他右臂從肩胛到手肘都鼓脹起來,上面布滿各種大小疙瘩。意識到有人在注意他,青年轉頭盯着方易和葉寒。他臉上神情很自然,只是那張臉上的皮膚像被撕過下來又重新貼上去一般,皺巴巴,邊緣參差。

“……這個,這個不是惡靈?”方易碰碰狗牙,狗牙一點反應都沒有。

葉寒看了青年幾眼。青年沖他笑笑,眼睛彎彎的。

“不是長得可怕的就一定是惡靈。”葉寒說,“這不是個看臉的世界。”

既然不是惡靈,葉寒自然就沒有興趣。他轉而盯着郵箱看。宿舍區裏的郵箱是老式的櫃子,分了幾十個綠色的格子,各自帶着鎖,上面貼着單元和門牌號。,每兩棟樓之間就有一個,葉寒抽抽鼻子,似乎聞到了什麽味道,循味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方易徑直往容英海家裏去。他經過羊蹄甲樹的時候青年微微顫抖,似乎對方易有些畏懼。他抱着手臂往樹裏縮了縮,半個身子沒入樹幹,尖下巴被樹葉漏下來的日光照亮。

方易意識到他的五官有種熟識感,突然就想起他是誰了。

“容晖!”他喊出了青年的名字,“容晖,是你嗎?”

青年擡頭,驚訝地笑了:“你……認得我?”

方易一下就呆了。

他印象裏的容晖是容英海家中牆上挂着的那些照片,是會用極其認真的口吻跟喬之敏介紹《灌籃高手》最後一戰有多麽激動人心的活力青年。他絕對想不到眼前容貌破碎、一條手臂怪裏怪氣腫起來的青年會是容晖。

容晖死于一場持械搶劫案。夜間的校園僻靜處太多,流連着許多情侶和心懷不軌的人。他從校外回來,看到一個男孩子與歹徒搏鬥時被推入湖中,立刻沖上去試圖控制那個揮着刀刺向女孩的人,随後便被捅了幾刀。刀傷很深,脾髒破裂,回天乏力。

獨生子死之後,容英海和愛人一夜蒼老。學生們不知如何安慰中年喪子的夫婦,又知道他們這位導師心理強大,很多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只好更加努力地完成課題,更加認真去調研,以這種方式來撫慰容英海。

易也是這樣的學生之一。他和喬之敏常常跑容英海家裏,除了貪吃,也有為他的家增添一點人氣的想法。

“我是方易,你記得嗎?”方易問他。現在能和靈體溝通實在太棒了,他心想。

容晖盯着他看了半天:“我記得方易,但你和他長得不像。方易不是出事了麽?”

方易一時語塞。他剛剛太激動,忘記這件事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認識的人的靈體,而且形态令人不安。

“我是方易的親戚,來學校找過他幾次。”他立刻找出了個理由,“他給我介紹過你。不過你當時趕着去實驗室,估計沒印象。”

容晖确實想不起來,于是接受了方易的這個說法。

“你們是來看我爸的嗎?”容晖問。

方易說是的。他把自己從微博上看到容英海病情的事情也告訴了容晖。容晖點點頭:“謝謝你,你真是太有心了。方易出事之後我爸非常傷心,他一直自責當時是自己沒有看好方易。”

“這是個意外。”方易很難過。

容英海将他從本科帶到研究生的這幾個學生都看作自己孩子,在容晖離去之後不到兩年,自己也出事了。這對容英海的打擊是巨大的。

“你們去吧,他剛回來。”容晖說,“我一直在這裏看着呢。”

方易猶豫片刻,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出了什麽事?”

容晖的遺體告別儀式他也去了。“見義勇為”的綢布下是青年開朗大笑的照片。而安靜躺在白花黑絹中的容晖,容貌如常,并沒有任何缺損或發皺的痕跡。

“沒什麽事。人死了總會有些變化的。”容晖笑笑,皺巴巴的臉皮翹起一個角,“我沒有大問題。”

他的态度明顯有所保留。現在的方易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容晖的戒備心很正常。方易也說不出“我可以幫你”這樣的話——真正的大師正像只狗一樣在不遠處嗅郵箱。

告別容晖,他把葉寒叫回來,繼續往前走。

葉寒沉吟片刻,指着身後的郵箱對方易說:“有兩個郵箱裏有怪味道。”

方易還在想容晖的事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很奇怪的味道。”葉寒皺眉想形容詞,“大概是血和腐肉混在一起放了幾天之後的那種味。”

方易毛骨悚然:“郵箱裏?!”

葉寒:“嗯。不過裏面只有信,我從縫隙裏看到的。東西估計已經被拿走了。”

方易站在原地想了想,轉身往回走。葉寒拉住他:“???”

“我去看看。”方易說,“我……我現在至少有點能力,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麽。”

想到老師和師母就住在這裏,而這裏還有這種怪事情,他覺得不安。

“你那半桶水的能力看不出什麽的。”葉寒拉着他繼續往前走,“門牌號我記下來了。六單元402,七單元101。”

方易的心一下就沉了。

六單元402是容英海的家。

他回頭看那棵羊蹄甲樹。容晖又從樹下挪了出來,坐在石凳上,不知盯着空中的什麽,看得相當認真。

容英海在家裏,坐着輪椅給他們開門。他精神不錯,聽來者自我介紹是方易的親戚,特地過來看他的,感慨得不得了。

方易自己也紅了眼眶。

容英海憔悴了很多,和當日一起去做調研時相比顯得更老了。

“你坐,你坐。”容英海擦擦眼角,“方易很好啊,他是個好孩子。”

容英海從大一開始擔任方易的課程老師。他對那個看上去沒什麽心思,但能悄悄地把許多繁瑣的事情做好的學生很有好感。大三的時候他的一個國家項目是整理方言詞典,方易跟着他,一個人就整理出了六百多頁的語料。還有大量珍貴的錄音資料,方易也盡可能地幫助還原了。

“他也是個可憐孩子。我當時聽說他從高中開始就自己打工湊學費和生活費,才知道他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容英海給方易倒了水,“我夫人非常喜歡他。他每次過來吃飯,我都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方易諾諾點頭。在大學的幾年裏,到容英海家裏吃飯确實是他鮮少的愉悅時光,尤其是和喬之敏一起來的時候。

葉寒去探七單元101了,方易可以說一些在葉寒面前不能說出來的話。

“我是方易表弟。他常常跟我提起您,容老師。”方易說,“他非常非常感激您。”

容英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他舅舅的兒子。我知道,他曾經把你寫在本科畢業論文的致謝中,我記得的。”

方易自然也記得。他小學初中都住在舅舅家裏,和表弟的關系非常好。在他本科臨近畢業的那段時間心情波動很大,表弟從另一個城市過來看他,帶來了一堆特産。不善言語的男孩用他的沉默和對兄長的笨拙崇敬令方易平靜下來。

“他那時候是談戀愛嗎?”容英海臉上終于帶了一點笑意,“常常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問也不肯說,很害羞。”

方易也笑笑,說是啊,談了個很艱難的戀愛。

那時候他倒也不是害羞,是不知道怎麽說。“老師,我喜歡你侄子”嗎?他不敢說,雖然知道導師很開明,但也絕對不敢說。何況當時只是他單方面暗戀喬之敏,他所有的患得患失和心情起落都是自己胡思亂想整出來的,喬之敏還不知情。

兩人聊了很多。方易驚訝于自己的老師原來知道自己那麽多的事情,想到後來發生的意外,鼻子一直是酸的。他太想跟容英海繼續聊天,說最近經歷的事情,說自己的恐慌和不安。

只是容英海已經不再是他的導師。

容英海聊了一會兒,想起自己這裏還保留着方易的照片,要找出來給他看,旋着輪椅進了書房。

方易站起來走到窗臺四處望了一下。七單元在六單元的對面,他正好看到葉寒輕巧地從101的窗裏翻了出來,落在地上,很冷靜地把卸下來的防盜網回頭又給別人放了回去。

方易:“……”

他快給這個沒常識的大大跪了。無論白天夜裏,他進屋子的方式為什麽永!遠!都!是!爬窗?!

方易氣得簡直要發笑。葉寒似乎有所感,擡頭看到方易在對面四樓沖他瞪眼。他不明所以,對方易笑笑,轉頭又走向了郵箱。

看不到大大,再生氣也沒什麽作用。方易轉頭想坐回位置上,随即看到自己身邊的白牆上有不少孔洞。

孔洞都不太大,很不整齊,淩亂地分布在牆壁上。方易慢慢看過去,驚訝地發現竟然連鋪瓷磚的地面上也都是這種孔洞。

雖然不密集,也足夠令人寒毛倒豎。方易看到有個別孔洞直徑較大,能深入小指。他嘗試着把手指伸進去,觸到一片冰涼的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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