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到了後半晌了,酒吧的人漸漸都走了,留下一地的酒瓶子和煙頭。在煙霧缭繞和姹紫嫣紅的燈光照耀下,易三兒竟然察到了一絲蕭瑟。
從小他就覺得: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這兩句稱得上詞的巅峰,哪怕後來他又學了很多宋詞,這兩句一直是他心中的經典。
不為別的,就為能在十個字裏就透露出的一種無可奈何的悲涼。
現在他望着幾個正在打掃的服務生居然也他媽的感覺到了這種情緒。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戲曲的唱腔,那聲音悠悠繞繞,就好像唱到了人的心上一樣。“清早起來菱花鏡子照,梳一個油頭桂花香。”
易三兒第一次覺得京劇如果清唱起來,居然是如此的凄涼,應該是心境的問題吧,他想着轉過了頭。
秦思立穿着黑色的連衣裙,是那種絲綢材質還加着亮片的那種,一看就是酒吧夜店的必備。晚上在門口見時易三兒就覺得這一看就是個常來的主。
此時她把一頭長發微微綁起來,搭在肩上,手裏把這剛才酒吧駐唱用的麥,頭上還打着各種閃死人不償命的燈光。
“臉上擦的桃花粉,口點的胭脂杏花紅。”她聲音很尖銳,最後一句更是要掀掉廠房的頂的感覺。
易三兒不知道這段唱戲是在怎樣的背景中,聽着這唱詞也不像是楊白勞要賣女兒的感覺啊,但是他就是從中體會着一味悲。
不再覺得這樣的環境和京劇有什麽不協調,不再去聽秦思立唱的是什麽,易三兒整個腦子都像是剛和的面團一樣,除了一片空白就是糊塗。
他看着秦思立在臺子上的一舉一動,想起幾個小時前駐唱還瘋狂地甩着頭好像要把那一頭長發甩斷一樣。後者是盡興與狂歡,但是秦思立的每一個舉動都在表現着這是最後一場戲。
就像虞姬給西楚霸王唱的最後一段一樣,易三兒盯着她的右手生怕她從哪掏出一把劍就能抹脖子了。
不過直到秦思立下來走到他跟前,他都沒看見那把劍。
秦思立先是繞過他,問酒保要了一杯馬丁尼,然後一擡腿坐上椅子,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杯子裏的酒在輕微地晃動下搖動着。
易三兒被這種眼神盯的有些尴尬,就在他要開口說我這就走的時候,坐在對面的秦思立開口說了一句話,說這話時她還低頭看着酒杯裏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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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喜歡我嗎?”
易三兒腦子突然就炸了,就好像油鍋裏的油在大火下不停地往外濺一樣,還伴着呼呼的響。
秦思立擡起頭,喝了一口酒,眼睛還是一直盯着他。
喜歡。為什麽?為什麽喜歡?
一般女人都會接着問第二個問題,沒有一個得到喜歡的答案還不繼續追問的。
易三兒其實也搞不懂女孩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喜歡就是喜歡了呗,哪有什麽為什麽啊。男人一般都會這麽想,但你要真這樣回答了,你也就完了。
秦思立又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在了吧臺上,移了下身子一個腳踩穩了地,就要站起來走。
“喜歡……”易三兒覺得她是等不及了,連忙喊出來,喊出來後才懊悔剛才的問題還沒想出答案呢。
為什麽喜歡呢?
秦思立擡頭看着他,兩只眼睛盯着他的臉,眼睫毛忽閃忽閃,這麽長得貼假睫毛了吧,易三兒想。
“那就試試吧。”秦思立在地上站穩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來,按了幾下,把手機屏沖着他,“這是我手機號。”
“……不問為什麽嗎?”
“什麽?”
“為什麽……喜歡你啊?”易三兒看着她那張驚詫的臉覺得自己的表情應該也差不多。
“……為什麽啊?”秦思立不耐煩地問。
“不知道……”
“你逗我啊?”秦思立張大了嘴,一副你丫是不是欠揍的表情,沒過一會雙手叉着腰居然低頭笑了起來。
“……你咋了?”易三兒屈起膝蓋,頭往她那兒湊,想要看着她的臉。
“沒咋。”秦思立一巴掌糊他臉上,“拿你手機打給我啊。”
“哦。”易三兒趕緊拿出自己手機,照着那號碼一個個按着,按完後還檢查了兩遍是不是一樣。
早晨的第一個打鈴聲意味着即将開始一場兩個半小時的考場硝煙。趙明庭的座位剛好安排在一個靠窗和過道的位置,四樓的風光除了看不到那邊的高樓大廈的頂以外,視野還是蠻開闊的。
他把書包裏的學生證和一支中性筆拿了出來,起身把書包放到了窗臺邊,又坐回了座位上。
“哎?你坐這兒啊?”從前面過來一個胖子,“那離我挺遠的,我抄不了你了。”那人嘆了口氣,好像很無奈的樣子,但是眼睛确是笑着的。
鑒于那人是站着的而自己是坐着的這種微妙的身高差,趙明庭往上白了他一眼,這就是易三兒說的闵羽吧,頭一次見考試前還那麽大聲說要抄襲的,
果然是個傻逼。
想起何知許就因為這個傻缺的話還打了自己一頓,就氣不打一處來。趙明庭低頭看見腳底下有一根用完了的筆芯,順腳踢到了過道,就緊挨着臺階那兒。
闵羽似乎因為趙明庭沒搭理他唱了獨角戲而不高興,轉身要回到他的座位。
趙明庭眼睛眯着,想着他那一腳能不能踩到那個筆芯。因為他自己就老是因為臺階而錯個步什麽的。
但趙明庭就是覺得他不會,平常就一副大搖大擺扯着裆的樣子走,應該不會像他一樣。
趙明庭眼睜睜地看着他穿着一雙騷藍運動鞋,右腳慢慢地踩到地上,那筆芯恰巧就在腳掌處。
他嘴角向上翹了一下,眼睛閉着,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裏,好讓自己的笑聲能被遮住。
緊接着他就聽見嗵的一聲,“诶喲我去,誰這麽缺德。”闵羽還沒站起來,就坐在地上開始罵。
這份量,趙明庭心裏想,嘴裏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這位同學請你回到你的座位,要開考了,我們準備發卷子。”站在臺上的老師一邊給手上吐着唾沫,一邊指着闵羽。
趙明庭擡起頭看見闵羽灰頭土臉地回到第一排坐着,他看着那些沾着老師唾沫的卷子,“唾沫是幹淨的,唾沫是幹淨的。”不停念叨着給自己催眠。
“我操。”他覺得自己還是過不了心理這關,但那有什麽辦法呢,還能不考嘛?“你也別讓我看見啊。”他這麽說着就覺得沒來由的心裏煩躁,剛才教訓完闵羽的歡樂全一溜煙散了。
“這位同學你的座位號是多少?”站在門口的一個老師指着剛進門的學生問。
“66。”
趙明庭心想就坐我後邊,他擡頭望向門口,被老師大半個身子擋住只露出一個後腦勺的情況下,他也能認出那是何知許。
當他看見何知許放下書包,拿着一瓶礦泉水和一支筆走過來時,當陽光透過窗戶灑過來時,何知許勾起嘴角沖着他笑。
笑得眼睛都沒了。
趙明庭想。
那些歡樂好像又聚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何知許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