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搭救
這天清晨,藍止自山間露宿的石縫裏鑽出來,拿着一枚青灰色的丹藥,往簡锵口中塞。簡锵捂着嘴幾乎要哭出來:“上次已經吃了化氣丹,這次該吃隐身丹了。”
藍止低着頭掰開他的嘴:“養好了身體再做別的。我已經把丹藥取出來了,不吃不行。”
簡锵要飯時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丹藥取出來才告訴他。這人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裏?
嘴巴裏塞進衡泱,簡锵不得已含着淚把丹藥吞了,又不敢跟藍止吵架,拉着他的手小聲道:“下次一定要吃隐身丹了。”
藍止不敢看他小狗一樣的目光。簡锵的眼眶一熱,要死要活地拽着他的袖子:“藍師兄,下次吃隐身丹。”
藍止實在拗不過他,敷衍道:“嗯,下次吃隐身丹。”
簡锵心裏安撫了些,卻還是有些沒底。這人的語氣怎麽聽都像是在敷衍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總覺得又要被他坑了。
“說好的,下次不能再給我化氣丹了。” 拉着他的袖子輕晃。
就是不肯,他能怎麽樣?
藍止摸着他頸項上的黑色細紋,只覺得顏色又淺了些。這應該是他需要的最後一枚化氣丹,今後也不用再心力交瘁地逼他了,藍止的臉色正經了些:“嗯,如果你體內未化的修為全部吸收,身體複原,下次我拿隐身丹出來。”
簡锵抽動着肩膀摟緊他,含着淚道:“嗯,這次身體肯定能複原,你別再糊弄我。”
藍止沒見過上個床能執着到這樣的,想想也是替他心酸,摟着他的腰道:“嗯,這次我肯定不糊弄你,你的身體好了,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簡锵心中酸痛不已,擡起頭來要吻他,被藍止拉着站起來:“走吧,還有要事得辦。”
北行派。
有時候,地牢比外面更加安全,白風揚就是這麽想的。
一年前把藍止放跑,暗中作祟的人又沒有着落,說不定便是有人假冒他父親寫信,要将他接走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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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風揚被迫洗換,穿上一身幹淨的衣服,送到萬長老的面前。他開門見山道:“禀長老,弟子自感罪孽深重,想繼續留在地牢之中,不想回家。”
萬長老皺了眉頭。什麽愧疚?關一年了都沒見他愧疚過。
這是嫌他事情不夠多,不夠忙,專門來給他添亂的?要是換做別人,感激涕零都來不及,他竟然不願意?
白風揚又道:“弟子已經辟谷,就算關在地牢中也不吃口糧,還望萬長老答允。”
越來越不要臉了,意思是說反正不吃飯,就可以賴着不走?
萬長老捋着胡子,緩緩道:“白風揚,我不知道你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你與我們緣分已盡,從今日開始再無相幹。你刺傷宋長老,放走叛徒,以下犯上,本應該廢除修為再趕出去。念在你一時糊塗,又看在你父親求情的面子上,你收拾東西走吧。”
白風揚心中七上八下,遲疑道:“萬長老肯定是我父親的親筆信?”
“信紙上蓋有你們白家的印戳,怎麽不是?” 萬長老望着他,忽又嘆了一聲,“當初傳出你魔修一事,你父親急怒攻心之下與你斷絕關系,想必也是後悔得緊。這次既然想接你回去,也是他放下了架子。你回家之後多多孝順他,說幾句好話,給他個臺階下,也就過去了。”
白風揚皺眉。萬成彬不了解他們父子的關系,這話要是放在別人的父親身上或許不錯,但是他的父親,可能麽?
萬長老問道:“蘇楚,白家什麽時候派人來?”
蘇楚道:“後天,據說是白家家主親自前來。”
萬長老揮揮手:“收拾東西吧,宋長老已經不想再看到你,大典之前趕緊出去,別耽誤事情。”
白風揚在原地立着,腦袋暈熱,全部的心思卻只在“白家家主親自前來”八個字身上了。他父親要親自來接他,可能麽?
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竭力心如止水,期待卻像是石縫裏艱難生存的種子,只要有點細雨滋潤,便要控制不住地冒出芽來。
白風揚知道自己性子太賤,就算他父親不認他,心裏還是放不下。聽到那句“家主親自前來”的時候,他知道只要他父親招招手,施舍那麽一絲父愛,他還是會把什麽都忘了,搖頭晃腦地迎上去。
等待中,兩日緩慢而過。
清晨被人叫醒,白風揚拖着腳上的鎖鏈,被人帶到刑罰廳。萬長老歷述白風揚的罪過,末了道:“念在你往年對北行有功,今日只逐出門派,從此毫無關系,去吧。”
白風揚向祖師爺座像拜了三拜,蘇楚禀道:“白家來人已經在等候。”
明天就是大典,萬成彬腦子裏的事多得數不過來,簡短地吩咐蘇楚道:“撤了他的腳鏈,一直陪送到北行山脈之外,從今之後再不能回來了。”
白風揚又低着頭對萬長老拜了一拜。萬成彬大事上出手狠辣,心裏面卻最受不了這種斬不斷、理還亂的生離死別,皺着眉道:“去吧,你父親等着呢。” 轉過身不去看他,只等着那鎖鏈嘩啦啦的聲音出了刑罰廳,越走越遠,情不自禁地輕聲嘆一口氣。
出了刑罰廳,卻見容雲想和自己教過的一群弟子們在門外站着,悄無聲息地看着他走出來。往日時光歷歷在目,白風揚的心中忍不住有些酸楚,說道:“今日一別,不知道他日能否再會。”
容雲想深深吸一口氣,笑着說:“為你擔憂了一整年,好歹沒有毀去你的修為,這就是天大的好事。你我能飛能跑,将來怎麽就不會見面了?”
弟子們也紛紛走上來,年紀輕點的已經掉了淚:“白師兄路上安好,他日等然能再會。”
容雲想揉了揉眼睛:“藍師兄變了,齊師兄沒了,你如今走了,咱們四個人中只剩下我一個了。” 說完掉下淚來,又笑了笑:“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今天我同蘇師弟送你出山吧。” 他吩咐其他的弟子:“這兩天事忙,你們別在這裏站着,該幹什麽去幹什麽吧。”
遣退了其他弟子,引着白風揚出了山門,果不其然見到四五人在山間臺階上等着。
白風揚遠遠望着站在為首的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中等身材,形貌普通,只是略微有些憔悴。男人臨風而立,轉過頭來望着,白風揚不敢多看,也不敢叫出聲,低下頭望着地面,卻又忍不住瞄向男人的深藍長袍。
蘇楚為白風揚解開了鎖鏈,說道:“白師兄在此,萬長老派我等送他離開北行山脈,從此與北行派再無瓜葛。”
白天複颔首:“知道了。”
白風揚的頭有點暈,慢慢跟在深藍長衫的男人身後,胸中的暖潮控制不住地掀起來。真的來接他了,他父親果然自己來了,不是別人假扮的。就算多年不見,心裏難不成或多或少真的放不下?否則派其他人來就好了,何必要親力親為?
理智上就算覺得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抓住這若有似無的父子之情,就像是拼命挽留着指縫之間的流水。
這一路雖然長,白風揚卻只覺得過了那麽一瞬,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北行山脈的出口。
容雲想是個情緒容易泛濫的,握着白風揚的手哭了一陣才放開了。蘇楚內斂不外露,這兩年來性情也冷硬了許多,只說道:“他日再會。”
白風揚的心思如今都在自己父親的身上,心神不定地回了幾句,把他們送走了。他轉身向着等候的白天複,沙啞道:“可以走了。”
白天複沒吭聲,帶着人轉身先行,白風揚跟在他的身後,不由自主地快步追上去,卻不敢發出太大聲音。身前不斷飄動的深藍長袍離開不過兩步之遙,伸手便可以觸及,他的手指動了動,遲疑地慢慢探出去,嘴唇也開始哆嗦。
該說什麽?多謝父親前來相救?
手指離那深藍長袍只剩下一寸,卻見白天複的腳步驟停,聲音帶了點怒意,高聲喊出來:“北行派的人早就走了,我已經把他帶來,你們都出來!”
白風揚一時間有些茫然,動作緩慢地沒有反應過來,卻忽見前面不遠處落下兩個人,一藍一黑,身形迅速移了過來。
藍止像往日一樣面色冰冷:“勞煩白修士跑這一趟。”
“你滿意了?” 白天複面帶怒意,隐隐帶了點猙獰,“人已經在這裏,我可以走了?”
白風揚一動不動地站着。
藍止道:“白修士放心,藍止今後絕不會再騷擾白修士,只不過今日的事,希望白修士不要跟人提起。”
白天複不敢多說話,他不過是個星階的散修,怎麽敢跟這日階和聖階的修士做對?低聲吩咐身邊人一句“不許多話”,白天複轉身就走,不經意掃過白風揚的臉時,神色卻是微微一動。
這種目光,有點酸痛,有點了然,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領悟。
他來不及多想,帶着人轉身離開,卻又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白風揚還在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如同一座披了風雪的雕像。
深藍的身影帶着人漸漸飄遠,白風揚眼中忍不住濕潤起來。從山門到這裏的這一段路,他感受到的父愛比這一生都要多。
活在謊言裏,總是比活在真實裏要容易。
眼角的餘光瞥見身邊藍色的衣擺,左肩上忽然搭上來一只手,那人也不多說什麽,只是不輕不重地壓着。溫暖的熱度透過衣衫,白風揚突然覺得此時此刻,世間之大,好歹還有個人理解他。他剛才在白天複面前都沒表現出什麽,這時候被藍止壓着肩膀,情緒卻像是失了控一樣,身體微抖,藍止嘆氣道:“難受就哭出來吧。”
白風揚的身體斜了斜,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藍止不敢做什麽,又不能推開,尴尬地用手拍着白風揚的背:“算了,有些事不能強求。”
白風揚沒出聲,靜靜地靠着。只可惜,這軟弱的情緒也只不過掌控了他片刻。
少頃,他忽然間明白自己做了什麽,一想到自己竟然趴在藍止肩上哭,登時尴尬萬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推開他轉身就走。
藍止冷不丁被人一推,來不及生氣,愣了似的望着簡锵。他微微張着嘴,有些茫然,意思是他又做錯什麽了?
簡锵的臉色不太好看,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跟着白風揚前行。藍止心中暗叫不好,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三個人誰都不說話,氣氛簡直不能更好,僵持着在路過的一座小鎮客棧裏投了宿。白風揚受人恩惠,不說句好話實在有些過不去,吭哧了半天才生硬地打破僵局:“多謝搭救。”
藍止今晚不想再欺負他,随口道:“去休息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白風揚不再多說什麽,心力交瘁,進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藍止眼看簡锵也要關門,匆忙跟着進了房。
這夜裏躺在床上,兩人忍不住糾纏着吻起來。
簡锵的動作尤其熱烈,藍止不敢出聲,手被他交握壓在一旁,混亂間越吻越深。他不能思考,只覺得口中每一寸都在被人侵略占有,滿滿都是簡锵的味道,酥麻間激蕩悸動,不知不覺已經硬了。
“你今天怎麽了?” 雙唇終于分開,藍止擡起他的手,安撫似的吻着他的手指。
簡锵低頭看着他,手指倏然插入他的口中,勾動着軟滑的舌頭。藍止忍不住從舌根生出一股酥麻,含住纏繞着,手指在他口中進進出出。不多時又探進來一根,藍止應接不暇地含着,這暗示性極強的動作讓他渾身熱起來。
“藍師兄,想要你。” 手指在他口中攪動,出入自如間撫弄着他的舌,只恨不得能換成別的。藍止的臉色酡紅,突然別開臉,說道:“睡覺。”
“師兄……” 聲音有點期待,有點急促,“師兄,想要你。”
藍止跟他在一起這麽多次,還從沒像現在這麽羞恥過。他低頭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睡覺吧,明天還有事情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