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奧古斯塔的尖叫卡在了嗓子裏。
一瞬間他以為凱菲爾來了,不過這名裸男顯然不是凱菲爾,而且狼人青年受到文明的熏陶,現在也不怎麽裸奔了。那麽這個裸男是怎麽回事?卡沃迪恩怎麽搞的,是不是凡和他有關系的生物最後都會變成裸奔狂魔?
裸男無視了呆若木雞的奧古斯塔,徑自走進房間,穿過客廳,消失在一扇門後。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手上拿着一罐冰啤酒。他旁若無人地坐在沙發上,打開啤酒,默默喝了一口,像個疲憊的上班族剛剛返回家中,且絲毫不覺得屁股下面那張鍍金沙發太硬。
卡沃迪恩和獄炎仿佛根本沒看見這個驚世駭俗的裸男,繼續卿卿我我,眼看就要啃在一塊兒了。
奧古斯塔終于尖叫出聲:“你們倆什麽毛病?沒看見有個裸男進來了嗎?為什麽對他視而不見?還是說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這什麽……皇帝的新衣?在你們眼裏他難道是穿着衣服的嗎?”
卡沃迪恩從獄炎懷裏擡起頭,不耐煩道:“大驚小怪什麽,那是夜影,我的夢魇。”
“原來如此,是你的坐騎啊……去你媽的!你的夢魇怎麽不穿衣服就進屋?變态!野蠻!無禮!”
“你好奇怪,動物本身就不穿衣服,何必多此一舉?你看見不穿衣服的貓會覺得害羞嗎?”
“但他變成人形了啊!”
“本質還是夢魇啊。你只看得見外表,真膚淺。”說罷,卡沃迪恩轉向獄炎,“我和他不一樣,不論你是人形還是龍形,我都一樣喜歡。”
獄炎說:“那當然,龍形的我威風多了。”
“你們兩個夠了!”
沙發上的夢魇放下啤酒,揉了揉眉頭,深沉地說:“這個魔法師和外面的獨角獸一樣聒噪。真是什麽人養什麽寵物。”
奧古斯塔認為夢魇是在罵他……但夢魇這不是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嗎!他知不知道卡沃迪恩不是啥好鳥!
“獨角獸幹了什麽?”
夢魇的表情像做了個噩夢:“表演脫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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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景還真是容易想象啊。“我竟不知道獨角獸還有這等天賦,今後靠它賺錢的渠道又多了一個。”
夢魇的表情更加灰暗了。“……什麽人養什麽寵物。”
然後他繼續深沉地喝着啤酒。
奧古斯塔琢磨了半天才回過味來。這家夥的意思是他像獨角獸一樣啰嗦?夢魇的話還真沒說錯,卡沃迪恩的寵物也跟他同樣眼高于頂,傲慢無禮,一副藐視衆生的樣子。
奧古斯塔“切”了一聲:“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三位合家歡聚了,這就告辭。”
“別急着走,吾友,否則顯得我招待不周。”卡沃迪恩對獄炎做了個手勢,黑龍乖乖撿起地上的手杖,送到大法師手中,接着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他這般言聽計從。
卡沃迪恩拄着拐杖,走向奧古斯塔,親密地摟住他的肩膀:“至少留下來吃頓飯吧。”
他不由分說地拽住奧古斯塔的手臂,拉他前往另一個房間。這家夥明明身有殘疾,平時總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到了關鍵時刻力氣卻什麽大,看來平時的狀态果然是裝出來的。
“你以為吃頓飯招待就周到了嗎?!”
卡沃迪恩用手杖指了指門,門無聲打開。“獄炎有個酒櫃,裏面收藏了不少好酒,你必須得嘗嘗,不然等于白來一趟。”
“等等,我來不是為了趕走你麽,那我已經‘白來一趟’了……”
卡沃迪恩打斷他,高聲道:“獄炎!你不介意我們喝幾瓶酒吧?”他轉過頭,沖獄炎微微一笑。黑龍意亂神迷地望着卡沃迪恩。“哦……沒關系……随便喝……”他說,然後一個激靈,驚恐地四下張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答應卡沃迪恩的要求。
卡沃迪恩領着奧古斯塔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獄炎的公寓占據了整整一層,以至于大得像座宮殿,裝飾的豪華程度也絲毫不亞于宮殿,奧古斯塔看得眼花缭亂(獄炎的裝修品味令人不敢恭維,只喜歡金色,事實上大部分時候奧古斯塔是被黃金閃花眼的)。終于,他們來到了獄炎藏酒的房間。
這已經不單單是“酒櫃”了,可說是一座酒窖,房間裏擺滿了酒櫃,一瓶瓶美酒按照年份依次排列,對于嗜酒之人,這裏根本就是天堂。卡沃迪恩輕車熟路地在酒櫃間穿梭,取下一瓶酒,看了看标簽,滿意地點點頭。瞧他的架勢,看來已經把這兒摸熟了。獄炎竟然放任他在自己的酒窖裏随便喝?他到底是太放心卡沃迪恩了,還是太不關心自己的美酒了?
奧古斯塔低聲問:“你真的沒對獄炎施什麽迷魂咒嗎?”
卡沃迪恩舉起手杖,召喚來兩只漂浮的酒杯,“我一出生身上就自帶一種迷魂咒,叫作‘魅力’。”
“……我不明白人的臉皮怎麽能厚到你這種程度。”
“我把它當作表揚收下了。”
“真該介紹獨角獸跟你認識,你們在‘自戀’的領域一定很有共同話題。”
卡沃迪恩施法讓瓶塞自己崩開,酒瓶和酒杯浮在空中,一只看不見的手握住酒瓶,令其傾倒,斟滿兩只酒杯。卡沃迪恩伸手抓住其中一只酒杯,奧古斯塔猶豫地抓住另一只。
“幹杯,朋友。”
“你沒在酒裏下藥?”
“我想藥你還需要這麽大費周章嗎?”卡沃迪恩将紅酒一飲而盡,漂浮的酒瓶自動又為他斟滿一杯,“唉,真是個好地方,可惜不能喝太多,酒會讓人失去自控力,喝得太多經常會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發生了什麽?”
卡沃迪恩揶揄地看着奧古斯塔:“反正是從來沒在你身上發生過的事,鑒于你現在還能騎獨角獸。”
奧古斯塔的臉像被澆了一杯紅酒:“你……你懂個屁!所謂的‘獨角獸只能載處男處女’的事是子虛烏有,我親自試驗過,只要獨角獸願意,它什麽都能載。”
“哇,你何不據此寫一篇論文?我想《魔法學人》雜志一定很願意刊登。”
“比不上你,你用實際行動測試了龍的智商,填補了該領域的學術空白。”
“獄炎的智商高得你難以想象,他畢竟活了幾百年。”
“還不是被你騙得團團轉。”
卡沃迪恩揚起眉毛:“我哪有騙他?”
奧古斯塔幹笑兩聲:“你別告訴我剛才那些都是你的真情實感。”
“嗯?為什麽不能是?難道我沒有資格尋找真愛嗎?”
奧古斯塔想了想,肯定地答道:“沒有資格。”他喝了一大口酒,“你這種人就活該孤獨終老,最好所有人都離你遠遠的,否則一定會被你利用。”
“我知道了。你還在為當初的事耿耿于懷。”
“除非得了老年癡呆症,否則任何人都會為那事耿耿于懷!”
卡沃迪恩一手托酒杯,一手攬住奧古斯塔的肩膀,“我對不起你,這我承認,雖說即使時光倒流一次我還是會那麽幹,”他抿了口酒,無視奧古斯塔刀子般的目光,“不過我發誓彌補我的錯過,你瞧見我有多努力了嗎?”
奧古斯塔緩慢搖頭。
“我送你的狼人怎麽樣?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吧?”
什麽怎麽樣!奧古斯塔臉上一燙。總不能告訴卡沃迪恩他和凱菲爾已經發展出了超越友誼的關系了吧!卡沃迪恩絕對會當場笑得抽搐過去!
“就那個樣……”他含糊地回答。
“看你容光煥發的模樣我就知道,那狼人肯定把你伺候得不錯。”
奧古斯塔岔開話題,“你為什麽要送只狼人給我?”
卡沃迪恩聳了聳眉毛,“你看起來生活不能自理,我這裏又有一只需要工作的狼人,所以我就做了個合情合理的決定。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對吧?”
“……他挺勤快的,就是有點蠢。”
“有時候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
“比如你?”
“你這是在誇我聰明嗎?謝謝!”
“我真的應該介紹你和獨角獸認識,你們一定會成為知心好友。”
卡沃迪恩拍了拍奧古斯塔的肩膀:“我這輩子有你一個知心好友就足夠了。”
“嘔,少來,惡心!”奧古斯塔躲開他,“我要回家了!省省你的肉麻勁兒,用到獄炎身上吧!”
“可是你剛剛才喝了酒!不怕出交通事故嗎?”
“我又不是開車來的!”
卡沃迪恩随意地從酒櫃裏取出一瓶酒,塞進奧古斯塔懷裏:“那麽拿着這個吧。一件薄禮,感謝你把獄炎送回來。”
奧古斯塔瞄了眼酒瓶上的年份标簽,暗自咋舌。“你莫非是為了這個酒窖才傍上獄炎的?”
“這也算原因之一吧。”
奧古斯塔深切地同情起那頭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大笨龍。希望卡沃迪恩在耗盡壽命之前不要先把獄炎的家産耗盡。
“來吧,我送你出去,估計你不認識路。”卡沃迪恩揮舞手杖,酒窖的門無聲打開,“我和獄炎很快會舉行婚禮,你能做我的伴郎嗎?”
……你還真要跟他結婚啊!“我考慮考慮,莉莉安娜大概也快結婚了,萬一你們的婚期撞到一起,我就只能挑一邊了。”
“莉莉安娜?有那麽快嗎?”卡沃迪恩驚訝道。
“她最近交了男朋友,我覺得大概離結婚也不遠了。”
“我的确聽說她交了新男友,但從沒見過。結婚?你确定?”
“哈,我還以為莉莉安娜已經向每個人都炫耀過她的甜心了。一定是因為你們關系不好她才不介紹你們認識——事實上你和誰的關系都不怎麽樣。”
“那我真的要好好向她打聽打聽了。”
卡沃迪恩送奧古斯塔出門,剛走上天臺,便聽見一聲悠長的嚎叫:“奧——古——斯——塔——!那個夢魇罵我!而且它竟然不穿衣服!傷風敗俗!”
卡沃迪恩轉向奧古斯塔:“這就是你要介紹我認識的‘知心好友’?”
“……當我沒說過。”
回到家時,已是繁星升起的時刻。奔波了一天(并且一路上都在忍受獨角獸喋喋不休的抱怨),奧古斯塔累得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打發獨角獸回馬廄(後者自然又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抗議),擡起沉重的雙腿走向宅邸大門。還沒按門鈴,門便開了。凱菲爾旋風似的沖出來,一把抱住奧古斯塔,原地轉了一圈。
“我還以為您不回來了,奧古斯塔閣下!”凱菲爾哭喪着臉。
奧古斯塔努力地用腳尖去夠地面,不幸失敗了。“如果我晚上不回來,會事先電話通知你的。”他揉了揉凱菲爾的狼耳朵,“放我下來!”
“說不定卡沃迪恩大人把您關起來了,您根本碰不着電話!”凱菲爾将奧古斯塔放下,從頭到腳摸了一遍,“您沒受傷吧?卡沃迪恩大人對您做了什麽了嗎?”
“他敢嗎?”
“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他不敢做的事……”
天色已晚,夜幕深沉,宅子裏卻亮着橙色的燈光。光芒從門窗透出來,灑在凱菲爾身上,為他勾勒出一層金邊。望着狼人青年臉上擔憂的神情,奧古斯塔忽然覺得一天的疲憊都一掃而空。這裏有人等着他回來,有人會為他擔心。他從不知道旅途奔波結束後回到家中,有人迎接他,是一件這麽令人內心溫暖的事。
奧古斯塔忽然想起了卡沃迪恩和獄炎。卡沃迪恩那招“欲擒故縱”實在絕妙,把獄炎吃得死死的,他也想試試……
于是他收起溫和的表情,正言厲色道:“別碰我!走開!”
凱菲爾驚慌失措地望着他:“奧古斯塔閣下,您怎麽了?”
“我不想見到你!”奧古斯塔說着推開凱菲爾,走進屋中。
他返回自己的卧室換衣服,脫去外套時,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正是他和凱菲爾在大支配者店裏拍的那張接吻照。他盯着照片上的自己瞧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從櫃子裏找出一只木頭相框,将照片放了進去。大小剛好合适。他把相框擺在床頭櫃上,下樓準備享用遲來的晚餐,卻見凱菲爾哭着從儲物間裏拖出一只巨型箱子。
“嗚嗚嗚嗚嗚……奧古斯塔閣下不要我了,我還是自己把自己寄回去吧……”他邊抹眼淚邊往箱子裏鑽。
……于是當天剩下的時間,奧古斯塔不得不全部拿來安慰凱菲爾,告訴他自己只是開玩笑,不是真心想趕他走。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欲擒故縱”不管用啊!魔法師悲催地想。凱菲爾抱住他的腰,正把眼淚鼻涕往他身上蹭。到底哪裏出了錯!為什麽卡沃迪恩用這一招手到擒來,他用卻會造成這種後果!啊啊啊啊,想不通啊!